第二日一早, 郑国公府迎来了几个意想不到的人。
王娥在家中住了两日, 她婆母便被她家翁和太婆母等人说了两日。她能在郑国公府一直住着是因为郑国公府势大, 可她婆家本便不是什么大族, 王娥是下嫁!可不得他们求着这边。
王道姝得知了这个消息, 特意到春池边往三房的必经之路上坐着。
吴夫人被人领着路过时, 恰好瞧见王道姝, 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小七娘怎么在这呢?”
王道姝阴恻恻的看着她,“吴夫人好啊。”
过了片刻, 吴夫人仍旧站在原地,只是脸上的笑容不似刚才那般,隐隐有崩塌之势。王道姝勾唇一笑, 她这是在等着自己拜见她?
果然还是自己平时给人的印象太好欺负了, 对长辈都会行晚辈礼,同辈也会还半礼。只是吴夫人似乎忘了一点, 她丈夫司封郎中是从五品, 妇人跟着丈夫儿子的官爵, 那么她还要比自己低半阶。
红狸在一旁给王道姝打扇子, 故意道:“县君, 外面风大, 小心着了凉,我们先回去吧。”意在提醒吴夫人谁的品阶高。
到了这时吴夫人方才明白过味来了,暗道王六娘毫无妇德, 她妹妹也是个仗势欺人嚣张跋扈的。还没做皇后就开始摆皇后的款, 这样的人进宫有她好受的。只是再不甘愿,她也仍旧拱手低头给王道姝行礼。
王道姝故作惊讶,“夫人则是何故,夫人是六姊的婆母,算前辈,怎能给我行礼呢?”
吴夫人盯着她,一口血差点吐出来,那你倒是别干站着,把我当前辈就给我行晚辈礼啊!
王道姝又掩唇笑道:“叔大母还在屋里等着夫人,夫人可千万别让长辈们等急了。”不好意思,我家别的不多就辈分大资历高的人多。你就算让你婆婆来了,我家也还有辈分更高、品级超群的曾祖母压你。
吴夫人在原地站了一瞬,心中飞快的计较着得失,要是王道姝只是做太子妃,她还不至于怕她。毕竟太子妃这个位置,能不能做成皇后还两说,就算能也不知道多久以后。但是她现在确信自己跟这丫头对上会亏本,毕竟她数月后就要做皇后,日后给自己使点什么绊子或是羞辱自己,那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想通这几个关节以后,吴夫人脸上又重新挂上柔和的笑容,“多谢县君提醒,我这便去了。”
王道姝盯着她的背影半晌,神色莫辨,“希望叔大母能让她认清点东西。”她淡淡说道。
她这会之所以会过来给吴夫人脸色看,就是为了让她知道,哪怕她做了皇后,能从中得到好处的也只有太原王氏,顶多惠及出嫁女,跟她吴夫人、她儿子房四郎有什么关系?少给她惹麻烦
蔓草撑上伞,一行人慢悠悠的散步回去。
何三娘听婢女说着王道姝今日在路上给吴夫人没脸的事,含笑逗弄着二郎。
婢女是她心腹,说完后有些迟疑道:“小七娘这样是不是太不给三房面子了?”
何三娘扫了婢子一眼,斥道:“什么话你都敢编排!”
婢女吓得跪地连连磕头请罪。
“她是王家女,又不是吃他们房家饭长大的,为何要给她脸?”何三娘漫不经心道:“再说没脸,那也是三房的亲戚先打她的脸,什么人都敢乱攀关系。”她现在对房家可算是怕了,就他们家这蠢样,万一干出什么事来还得牵连他们。
三族谓父族、母族、妻族,故而嫁女看准男方品性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在某种程度上比娶妇还要重要,毕竟大多时候是祸不及出嫁女,而妻族、母族却会被连累。
回了鹿鸣苑,蔓草等人给王道姝卸下钗环,换上便服,她随口问道:“阿娘呢?”
“刚才大娘哭闹了一回,县主去三娘子院中看大娘了。”桑中柔声回道。
王道姝挑眉道:“怎么这么爱哭。”也不知是不是大娘和她气场相和,怎么她抱就从来不哭。
桑中笑道:“刚才郭金吾卫大将军来了,郎君派人过来说要把大娘报过去给他瞧瞧,结果没一会就送了回来,还哭个不停。”
王道姝无奈而笑,父亲这是炫孙炫翻车了?王偃也不是第一天有这个爱好,王道姝小的时候来了人他也喜欢带出去给人瞧。她不是真的婴儿,大多数时候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极大地满足了王偃晒孩子的虚荣心。
“我也去瞧瞧吧。”王道姝起身笑了笑,反正她也没什么事。
到了王青繁原来住的院子,却奇迹般没听到陆大娘的哭声,反倒是王青繁和崔意华絮絮叨叨的谈话声传入耳中。
院中梧桐树下放着不少箱笼,都是打开着的,其中不少珍贵首饰、古玩。崔意华笑道:“你过来。”
王道姝不明所以的走过去,发现崔意华正和王青繁的对账簿,上头最多的一项便是银钱,不说铺子、庄子和田地,光是现钱便有二十万贯。
“出个皇后可真不容易,家底都快被掏空了。”王青繁调笑道、
王道姝这便明白她们是在看什么东西,霎时僵在那,看也不是,走也不是。
崔意华直接将单子塞到她手上,“你先看看,钱多些,古玩和器具稍微少一点。”
王道姝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多钱,讷讷道:“会不会太多了点?”
“你虽说是做皇后,这宫中上下哪里不要打点?样样都该花钱。当年太上皇后做太子妃时,我记得便是十万贯的陪嫁,我还添妆了一千贯。”崔意华抚了抚王道姝的发顶,犹豫了半晌,还是说道:“他虽对你有承诺,可你万不可拿着承诺出来说事,只会让他厌弃你。”
他喜欢你的时候,你说出当年的承诺是双方感情的调剂。等到不爱的时候,说出来唤醒曾经的回忆是不存在的,再说只会让人恼羞成怒,恨不能从未说过这句话。
王道姝恹恹的低着头,“我知道。”
虽说出来会让她难受,可现在不教以后的机会更少,崔意华又道:“若是、若是有旁的人,你不要硬压,拿出你该有的身份来就好。”卢太上皇后从未因哪个嫔妃吃醋置气过,可要是惹了她不快,她可以直接用皇后这个身份压制她,毕竟后宫妃嫔按理说其实都是皇后的臣子。
王道姝无意识的捏着衣摆,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旋即又转为坚定。她有什么好怕的,嫁谁也不能保证恩爱一辈子,还不如嫁一个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哪怕将来离心后不能离婚,但这也是她得了别的好处的后果。若是普通人宠妾灭妻,则不告不究,除非他的政敌要从这方面搞他,否则没人会管;但皇帝要是过于宠爱妃子,全天下人都会帮她喷。
想到这儿,王道姝渐渐有了底气。
崔意华望着小女儿的侧脸,柔声道:“等下个月就给你办笈礼吧。”王家女儿及笄是按照周礼,许嫁后才办笈礼。
“好。”王道姝的脸微微有些泛红,低头小声应了。
金轮投过梧桐树,在小姑娘脸上打下一片阴影,柔和了她原本鲜妍的面庞。
崔意华又问道:“你屋里的东西,要不要带进宫去?”
王道姝想了想,“我带一些用惯的就好。”初初嫁人,还是不要过于张扬,上面还有好几层婆婆,日后慢慢带进去也行。
王青繁也道:“你嫁妆抬进宫前,可以办个小宴,请亲眷们过来坐坐。”
崔意华笑着说:“是该如此,我便不插手,你办来给我看看。”她想磨练一番王道姝的理事能力。
王道姝想不到出嫁前还有这么多事,头疼的扶了扶额,“我知道了。”阿娘她们也是为了她以后好,她不能不领情。
只是办这个小宴应该请哪些人呢?王道姝搞不太清楚,打算先跟阿娘商量一番再做打算。
“对了。”崔意华忽而想起一件要事,“你可有想过要怎么把你的宫殿翻修一下?太过奢靡可不好。”椒房殿是卢太上皇后住了那么多年的,其中摆设布置都是符合卢太上皇后的习惯,不一定符合王道姝的喜好。她以后要一直住着,翻修是必然,但却不能过于浪费。
王道姝摇了摇头,“他跟我说我以后不住椒房殿,想让我住立政殿,虽然多年没人住过,但是常有人打扫,已经翻修好了。”立政殿离皇城的太极殿近,崔介衡此举意在拉近两人的距离。
崔意华大惊失色,“你不住椒房殿,那——”这不就跟太子不住东宫一样,名不正言不顺?
王道姝笑着安慰阿娘:“不过是住的地方而已,这有什么?而且他说要给椒房殿改名,你也别担心。”宫室随人,又不是人随宫室,她既然住了立政殿,那立政殿自然就该是取代了原本椒房殿的职能。
见阿娘还有些担忧,王道姝又道:“阿娘,难道我连选择自己住的地方的权利都没有?”
王青繁也拉了拉崔意华的胳膊,“她这么大个人,哪用得着你事事操心。”她说着,还转头奇怪的看了一眼王道姝。
立政殿临近前朝,若要参政,是一处再好不过的住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