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事(下)
因为路上要照顾皇帝,耽误了许多工夫。
虞嫣到达老宅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半天。
夜色中,那宅子没有一点亮光,虞嫣望见,知道萧寰没有来。
——“我回去之前,你还会再跟我见面么?”
——“我尽量。”
虞嫣想起跟萧寰分别时,他说过的话。
那时,她其实不过随便问问,而现在看来,大约是没戏了。
明天就是十四,虞嫣必须回去。
王熙显然看出了她的心思,道:“京城刚拿下来,子昭必是诸事缠身。今日圣上也来了,他送你,岂非比子昭还隆重?”
虞嫣讪讪。心想,谁要隆重……
不过她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并没有觉得多失落。
如今,皇帝在大军的护送下光明正大地进到宅子里,不必像从前一样躲躲藏藏。
几千人在外面就地扎营,声势浩大,这宅子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车马在宅子外面停下,王熙下了马车,正要跟随皇帝往宅子里面走去。
忽然,他的袖子被扯了扯。
回头,却见是蔡瑜。
他不知何时挨在了后面,看着王熙,神色不定,压低声音:“在下有话,要与公子商议。”
*
那个院子里,仍是一股落寞的味道。
近来天气暖和了些,庭院里的雪已经化了,地面上看着光秃秃的,只有那池子仍然显眼。
虞嫣提着包袱,正要往里面走,忽而被叫住:“虞女史留步。”
回头,却见是张茂。
“虞女史,”他微笑行礼,“陛下想与女史叙叙话,请女史过去一趟。”
这宅子里,不止虞嫣这一处院子。
萧寰第一次来的时候,住的院子与虞嫣这里东西相望,如今皇帝来到,也住到了那里面去。
虽然长久无人居住,但侍卫们收拾得很快。虞嫣来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样样布置好。
皇帝端坐在榻上,面前,周贵人和周承都伏跪着,一动不动。
作为阶下囚,这两三天来,姊弟二人被载在马车里,一路跟着皇帝从巨鹿回到京畿。
虽然不曾遭受虐待,但他们也已经没有了从前养尊处优的待遇。路上,周贵人还闹过一次自杀,被侍卫发现,及时捆住了手脚。
一路折腾,如今终于被放出来,二人看上去像蔫了的菜叶,什么精神也没有。
周贵人抽泣不停,听声音,仿佛苍老了十岁。
“……子贤……子贤是一时糊涂,可他一向孝顺……陛下要降罪,妾甘愿领受,虽肝脑涂地亦无怨无悔……”周贵人哭得声音颤抖,“陛下!子贤是陛下的儿子啊陛下……”
她想上前抱住皇帝的腿,旁边侍卫即刻将她拦住。
皇帝看着她,淡淡道:“朕问你一事,去年年前,京郊大狩,子昭遇刺,可是子贤和周氏设计的?”
周贵人目光一闪,忙道:“绝无此事!陛下明鉴,这是袁氏为了陷害子贤与妾编造出来的谎言!”说着,她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继续道,“还有这反叛之事,都是袁氏从中作梗挑唆!他们不但派人谋刺子昭,还做出假象,让人勿以为是子贤和周氏反叛,陛下切勿听信谗言,冤枉了忠良!”
她的头发散乱,此时却已然一反疲态,说话振振有词,眼睛里闪着近乎偏执的光芒。
周承听到周贵人这么说,也赶紧附和:“贵人所言句句是实,陛下明鉴!”
皇帝没有说话,少顷,对张茂道:“带上来吧。”
张茂应下,对外面唤了一声。
未几,两名军士走进来,将一人押进来。
周氏姊弟看去,面色一变。
那不是别人,正是二人的堂兄周岳。
他此时也是一副凌乱落魄的模样,没有了往日矜贵神气,跪倒在皇帝面前,浑身抖得似筛糠一样:“罪臣……罪臣周岳,拜见陛下……”
皇帝对周贵人和周承道:“今日早些时候,周岳领一部兵马,意图阻断朕回京的道路,将朕劫持。幸而子昭早有预备,在各处要害预留兵马,及时发觉,将周岳击溃生擒,绑来见朕。”
说罢,他看了看周岳:“将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周岳不敢违逆,哆哆嗦嗦地把他做的事从头到尾说了出来。包括最开始的时候,他如何带着一众河洛高门豪强去见周贵人,如何商议夺权,后来又如何辅佐梁王与袁氏勾结刺杀广陵王,并且对皇帝下手等等。
“……梁王见得广陵王夺了京城,又身陷朔方兵马包围,便从营中传出鸽书来,令罪臣在陛下回京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
“一派胡言!”周贵人突然将他的话打断,斥道,“周岳!你竟敢含血喷人,在圣前污蔑梁王!”
周承也骂道:“是你擅自调兵谋反,如今事败,便推到梁王身上!”
周岳神色大变,慌忙朝皇帝磕头:“罪臣已犯下欺君大罪,岂敢再有隐瞒!陛下!罪臣方才所言句句是实,请陛下明断!”
周承还咒骂不停,张茂随即呵斥:“圣前岂容尔等喧哗!”
见侍卫上前,二人皆唬了一下,随即继续伏拜在地。
皇帝让人将周岳带下去,看向刚才没有再出声的周贵人。
“你还有话要说么?”他问道。
周贵人似乎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态度,怔怔地望着他。
“这一切,陛下都早有预料。”她的声音微微发颤,“陛下早已决意将臣妾和周氏皆置于死地,是么?”
皇帝没有否认,淡淡道:“朕给过你们机会。”
周贵人盯着他,面色惨白:“妾自十四岁入东宫,服侍陛下三十余年,陛下……便这般狠心?”
“朕能给你的,已经给过了,否则周氏何以有今日?”皇帝正色道,“可尔等不知满足,蓄意乱政,祸乱宫闱,朕又如何容得?”
周贵人倏而惨笑一声,目光变得怨恨:“那子贤呢,陛下又打算如何处置?虎毒尚且不食子,妾不明白,子贤究竟有何处比不上子昭,陛下竟这般厌恶他!难道就因为他是王氏那贱婢的儿子?”
话没说完,突然,“砰”一声,一只茶杯在周贵人面前摔得粉碎。
“够了。”皇帝的脸上罕见地浮起怒色,看着她,冷冷道,“勿以为朕不知晓,当年太子暴死以及王美人病逝,究竟是何缘故。”
这话出来,周贵人定住,望着皇帝,不可置信的神色中,透着几分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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