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外接正文内容]
缥缈仙雾, 袅袅云烟。
掌门真人焦躁地在大殿原地踱步,时不时扭头问药王谷的老谷主:“你说, 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老谷主淡定地嗑着药丸当糖吃, 他倒了一杯茶水,说:“你着急甚么?”
掌门真人:“容瑛、玄策已经去了几年,按道理现在也该回来了……”
“你都不当心林谷主的吗?”
老谷主:“不担心, 你不如想想, 等那孩子回来,送什么礼物。”
掌门真人:“你想好了?”
老谷主:“我药王谷最多的就是丹药, 那孩子想吃什么, 他的师叔师伯们都可以给他炼出来。”
掌门真人陷入沉思:“这么一说, 我也得想好, 从剑冢里挑一把给他。”
……
不同的世界, 拥有不同的流速与世界规则。
丁玄策和林林月重回到作为“严蚩”“施献缘”的世界时, 已是严永妄二十九岁。
他们分别了足足数年,才得以相见——对于严永妄来说,是六年, 对于丁玄策、林林月来说, 要更久一些。
重逢以后, 两对父母与严永妄过了一段非常快乐、平静的生活。
在法律上, 严蚩、施献缘已经失踪过世,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在这个世界的生活。
世界意志受限后, 他们不再太受限于世界规则, 神通、玄术等等,都是可以用的。
于是,家里常常能看到林林月贪懒, 用玄力指挥着厨房里的电器, 有时候她还会用玄力切一道水果拼盘给严永妄吃。
朝灵犀依旧住在那一套公寓里——重逢之时,他问严永妄,小雪人呢。严永妄告诉他,还在家里,保存得很好。
这个外表阴郁冷淡的修士,难得羞赧地笑起来。
华容瑛当时看了都愣了,过了好一会才说,“真是没想到。”
严永妄:“没想到什么?”
“他原来会笑成这个样子。”
有神通,在这个以科技见长的现代世界,四位修士完全就是如鱼得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们隐瞒得很好,没让这个世界的人察觉到不对劲。也因此,沈河直到去世前,都不知道自己的夫人、先生在多年以前就回到这个世界,默默地看着他们。
沈河过世那天,严永妄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很沉默。
他依旧是个很英俊好看的男士——在这个世界的规则之下,他与普通人一样,开始衰老,头发带了浅灰,脸上有着法令纹,眼神清明冷淡。
人人都说,严家总裁保养得真好,单看那张脸,只像是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打扮体面,衣着整洁,谈吐得当。
大概是年过三十以后,严永妄的气质就慢慢变得柔和起来。沈河不晓得是为什么,可他为此感到开心。
他家的小少爷变得有点爱笑了,虽然笑起来还是不那么温柔。
他独身一人,活到了沈河去世的年头,已然是个五十出头的“小老头”。
但丁玄策依旧固执地称呼他为小孩子,在他们的世界里,两百岁的天地灵物才等同于人类的十六七岁。
换算一下,严永妄也只有四岁而已。
沈河是六十多岁去世的,他是年纪到了,身上多病痛,最后几年常常在医院里。
医生说,是他年幼时候没有养好身子,酿下的祸根。
即便青年时期、中年时期,有优越的医疗条件,也无法填补他幼年时期,从双亲皆在变为孤儿,住在福利院里物质条件很差的那几年。
沈河过世的当天,他意识还很清晰,轻声对严永妄说话。
“你眼眶红了。”
严永妄冷淡地握紧他的手,他的手很凉,而他的很热。
“小少爷,不要哭。”
即便是五十岁的小老头,他的老板看起来还是那么英俊,他方才都听到病房小护士,小声嘀咕着说严总裁好帅。
沈河笑了起来,眼角有浅浅的皱纹,这几年的病痛让他变得老了很多,可模子里还能看出年轻时候的清俊。
严永妄说:“我没有哭。”
他的音色喑哑,藏着将要离别的恐惧,微弱,轻渺,沈河听出来了,他又很努力地笑了一下。
“人生啊,就是有很多离别。”
“小少爷,你要习惯离别。”
严永妄很低地道:“我不想要有离别。”
沈河宽容地点了点头,他明白他的意思,他像是说秘密一样,小声、悄悄说:“不要害怕,我只是先走一步。”
病痛缠身,寿命将终,沈河在眼前朦胧的视线中,恍惚看到了夫人和先生。
一如初见时的容颜,夫人美丽,先生英俊。
他们温柔而耐心地看着他,轻声细语。恍惚、恍惚,沈河听到了他们在问:“如果未来还有机会,你愿意再和他、我们见面吗?”
沈河只思索了一刻,他的回答很轻:“当然。”
很好的夫人,很好的先生,还有很好的小少爷。
他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就是跟在夫人、先生身边,学着他们做事,然后,遇见了小少爷。
青涩的小小少年,用友善的态度,欢迎了他。
他伸出手,一本正经地对他说话,语气虽冰冷,可眼里却是温存的:
“你好,我是严永妄。”
“初次见面,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沈河受宠若惊地伸出手,与他相握,从此,沈河与严家挂了钩,也与严永妄定下了约定。他陪伴在他身边,很久很久——一直到他的死。
在临死以前,沈河遗憾地想,他这一生都在努力让严永妄快乐,不要悲伤。
可他的死亡,到底是让他伤心了。
……
沈河是这个世界里,严永妄最大的牵挂。
他去世以后,灵魂接受了丁玄策、林林月的邀请,未来会到达他们的世界里。
他会重新被妇人生下,成为一个纯净、可爱的婴孩。
也因此,严永妄没有什么留恋。
这个世界的事业,父母都挺坦然,没有很在乎,于是严永妄决心将严氏交给信得过的人。
对于新世界……
他有点慌张担忧,可又不得不去。
总之,在离开这个世界以前,严永妄很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
他在那边不安烦躁,爸妈们在私底下偷偷聊天,谈着谈着,说起了严永妄的幼年时期。
华容瑛:“他的小时候可爱吗?”
林林月:“可爱得不得了!是个好可爱的小宝宝!”妈咪发出了沉醉的赞叹,“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小孩!”
朝灵犀:“……”沉默,有点失落的眼神。他又开始懊恼,当年为何发疯,错过了他的童年时光。
丁玄策回忆起小时候的严永妄,老父亲心都要化了,他温柔说:“他那时候说话很顺溜,但是不太爱说话,总爱板着脸。”
“其实我和他刚见面,他还会冲我笑呢,没有牙齿,笑起来又顽皮又依恋。”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不爱笑了——”丁玄策看了下华容瑛和朝灵犀,默默叹息,心说,大概就是像这对亲生爹妈吧。
……
严永妄不知道,也从未意识到,不同世界的世界规则影响之下。
他会从一个带点灰发的小老头(很帅的那种),变为一个……四岁的幼崽。
圆圆肥肥的脸颊,下巴短短,眼睛乌溜溜,嘴巴是花瓣一样的粉色。
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得不仰视周围的“大人”。
出声时候,音色都是软软的。
“我——怎么,变小了?”
林林月:“呜呜我的宝贝严严,小心肝,妈咪好几年没见到你这幅样子。”
她弯腰,好想立刻亲亲抱抱自己的崽崽,没等动作,朝灵犀就拦下来。
“我的。”
两个字硬邦邦甩给她,林林月翻了个白眼,“老公,你看他!”
丁玄策认真温柔对朝灵犀说:“严严不是谁的所有物。”
朝灵犀阴沉沉,而华容瑛早已经得到机会,她半蹲下来,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脸颊,柔嫩光滑的肤感,她不由地笑了起来。
“严严,你真的很可爱。”
严永妄:“……”
他想说什么,可还没等说出口,就感到一阵晕眩。在闭眼以前,朝灵犀紧张得都要结巴了:“怎、怎么了?”
林林月早已经做好了功课,“世界规则嘛,宝贝醒来,可能就要被压制记忆,变为真正的小孩子了。”至于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就看这个世界如何想了,作为它的伴生石,也许它宽容大度,压制一段时间就会让孩子恢复记忆,也许它铁面无私,会让孩子顺着岁数增长,直到成年后才有机会恢复所有异界的记忆。
“诶?”朝灵犀的声音充满惊喜,严永妄在黑暗中迷糊地想,为什么他这么高兴?
眼瞧着严永妄晕乎乎地倒下,华容瑛搂着他,亲昵地用额头贴了贴他的脸。
朝灵犀很是嫉妒,不过他没能抢过来,华容瑛抱得小心而紧实,不肯轻易放松。
他贪婪、安静地看着她怀里的孩子,他曾嫉妒、懊悔很久,因他失去了陪伴他的那些时光。
而今,何其有幸,他能够补偿。
==
岐华仙门,掌门真人看着那个小小一只,走路还不算太稳当的小幼崽,嘴里诶诶叫着,脸上带着笑:“和容瑛小时候好像。”
华容瑛也是很小的时候就被掌门真人带进岐华仙门,走上修真的道路。
小幼崽有着一张特别漂亮的脸,皮肤雪白,眼睛葡萄大,乌溜溜的眼珠,睫毛长得像是一把小扇子。
他很不爱笑的样子,嘴巴抿得紧紧,戒备地看了那个想拥他的年长者,一撇身子,钻进丁玄策的怀里。
奶里奶气道:“爸爸抱我!”
丁玄策:“爸爸抱你,乖乖,那是你娘亲的师尊,别怕啊。”
四岁的严永妄,只有现代世界的记忆,他知道自己是严家唯一的孩子,爸爸叫做严蚩,妈妈叫做施献缘。
他是个小男孩,本来都要上幼儿园的年龄,可偏偏,跟着爸爸妈妈来到了这个新世界。
爸爸也改名字了,叫做丁玄策。妈妈也是,她的名字变成“林林月”。
然后,爸爸妈妈告诉他,他们不是他的亲生爸妈,他的亲生爸妈是朝灵犀和华容瑛。
一对特别冷酷的大人。
小小的严永妄想:他们看起来就好冷淡,很凶的样子,不过只要他凑近,他们就会忍不住笑起来。
为了区分两对父母,丁玄策建议让四岁的严永妄喊华容瑛叫娘亲,叫朝灵犀爹爹。
和从前在异世界里,严永妄一直喊朝灵犀做“灵犀”,很少喊华容瑛时不一样。
成熟的严永妄对于年轻的亲生父母很难喊的出“爸爸”“妈妈”。
可还是幼童的严永妄能够毫无负担地喊出“爹爹”“娘亲”。
朝灵犀第一次被他喊做“爹爹”时,眼里都有泪光了。就连不太喜欢他的林林月在那时候都不出声打击他,情不自禁地揽住丁玄策的手臂,柔柔地叹了口气。
严永妄对自己有对亲生爹妈的事实接受良好。
他是小孩子,天生敏锐,知道朝灵犀、华容瑛对他只有善意与爱意,那种被人在乎的感觉很好,他有点喜欢。
而且,他从前就好奇一件事:他的爸爸妈妈那么爱笑,笑起来好看又温柔。
为什么他试着笑过几次,就没那么好看呢?
看到他亲生爹妈,严严知道了答案。
他捏紧小拳头,心说:都是遗传!
如果他的娘亲爹爹笑起来很好看,那么他一定也是一个笑起来很靓仔的宝宝。
可惜他不是。
神游虚空的严严在丁玄策的怀里叹了口气。
丁玄策低头看了一眼他,亲热地贴了一下他的脸颊,“怎么了?”
严严:“没什么。”少言寡语的四岁幼崽沉思一会,又慢吞吞地加了几个字:“爹爹呢?”
丁玄策有点吃味:“你怎么老是找他呀?不喜欢爸爸吗?”
严严在他怀里踮起脚,丁玄策用手掌托住他的小脚丫,他踮高,凑在丁玄策的耳边,特别小声,如同蚊呐:“我知道爸爸爱吃仙果,我让他去给我找了。”
丁玄策:呆滞.jpg
他难得有点心虚,为那个被指使去找仙果的朝灵犀——没记错的话,他之前在拍卖会上拍到了几粒悬月果,给严严喂了两粒,孩子吃水果一样吃掉了。他给老婆一粒,悬月果有助修为,炼药也不错,可以炼制突破境界的丹药。
他开玩笑说了两句,说这仙果不错,下次还有机会再拍一点。
不过,悬月果挺难得,是百年一见的宝贝。
严严不知道怎么听的,以为他喜欢吃这个,小孩觉得爸爸在这个世界好像有点捉襟见肘——候选掌门财产不多,有点两袖空空的意思,平日里都是靠妈咪接济。即便只有四岁的记忆,严永妄还是能清楚知道,在那个世界里,他们严家是很有钱的,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怎么到这个世界,爸爸还有点窘迫呢?
严严不解,后来他的爹爹朝灵犀告诉他,他有很多很多钱,未来都是他的。
严严很大人范儿地拒绝了,说自己不会啃老的,那么多的钱都是爹爹的。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他可以给他买一点仙果吗?
朝灵犀当即答应,悬月果真的不好找,他不得不暂时离开岐华仙门,去往别的地方寻找。
丁玄策:“宝宝,你有告诉他,是要给我的吗?”小小声地问,有点心虚加不安的样子。
他可爱无敌的宝宝,严肃着脸,伸出嫩嫩的爪子,捏了一把他的脸颊。
力道不重,丁玄策装作被揪疼的样子,嘶了一声。
严严敷衍地吹了一下,显然也知道爸爸是在搞怪,他搂着他的脖颈,声音又奶又软,还没有长大后的冷酷漠然,此时他就像个被腌在蜜糖里长大的小娃娃。
“我没有告诉他。”不爱加语气词的小孩子,天生少了几分萌度,可是他的脸长得太可爱太好看了,肉肉的手掌揽着大人的脖颈,一副贴心宝贝的样子,真的非常惹人喜欢。
丁玄策叹了口气,心说,要是朝灵犀费尽一番功夫回来,知道他是要给他悬月果,恐怕要气得直流泪。
“不过。”
丁玄策:“不过什么?”
严严用脸轻轻地贴了一下爸爸的脸,他的爸爸不知道为什么,不像从前,早上起来好多胡子,胡子拉碴,凑上去贴贴就有点痒痒疼疼——这个世界的修士总有些小法子来解决胡子,体毛,这些还是小朋友不知道的。
“我会好好谢谢他的,你不要担心。”
他的可爱宝贝,小心肝儿,太懂事,太懂礼貌。
丁玄策都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严严:“对了,我可以拜托爸爸帮我一件事吗?”
丁玄策:“什么?”
“爹爹好像很辛苦,他每次想来仙门见我,都得打通报,见我也见不到几次。”
“不能在仙门里给他安排个住址吗?他每天飞来飞去,好辛苦哦。”
丁玄策:“……”他的宝宝诶,这是什么,在中间做人情,从爹爹这里拿点东西,再从爸爸这里扣点东西走嘛?
还不偏不倚,都挺喜欢两个爸爸的。
年纪轻轻,就是个稳当当的端水大师了。
丁玄策无奈地笑了起来。
他捏了一下孩子的鼻尖:“好,我们严严说话,爸爸肯定听的,一会去问问掌门真人,给你爹爹留个地方住行吗?”
这下,严严看那个仙风道骨的小老头,就不那么戒备了。
他天生不爱笑,只有在爸妈爹娘面前才会露出一点可爱、撒娇的模样。
对着外人,永远是不苟言笑,板着小脸,一副“我很酷你惹不起”的样子。
他沉着地点了下头,在那个小老头笑眯眯看来的时候,想了一想,认真地抿嘴笑了一下。
小老头:“呜呜呜,比容瑛当年爱笑一点!玄策,果然你和林月养出来的孩子还是像你们!”
丁玄策抹汗:“他长大后不是很爱笑……”
小老头:“怎么可能?他这么可爱,长大了居然就不爱笑了?”
丁玄策苦笑:“啊,这个啊,谁知道呢,小朋友成长变化莫测,爹妈也不是很清楚呢。”他想,还是基因起作用,两个冷酷爹妈,真的很难拥有一个天生爱笑、开朗的小孩呢。
不过,他温柔地注目严永妄。
他年幼的孩子,再一次经历幼童时期,这一次,他需要经历很久,这个世界的规则让天地灵物的成长期漫长而悠久。
他会从一个懵懂稚童,以缓慢、可观的成长速度,变为那个熟悉的,英俊的小少年。
严严又在问:“爸爸,妈妈去哪了?”
丁玄策眯眼,柔柔道:“她啊,和你娘亲一块去了趟凡人界。”
“?”
小幼崽脸上有着茫然的表情:“什么?”
连疑惑的声音,都是上扬,带着甜度的。
就算木着脸,不怎么爱笑,他还是世界无敌第一可爱的小孩。
“她们去找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
“朋友。”
严严纠正:“我还没有一个我承认的朋友。”他还没上过幼儿园,身边能认识的小孩子大多是爸爸妈妈的商业伙伴家的小孩。可是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那些小朋友了。
不过没关系,严严也不是很在意,因为他和那些小孩也不算太熟。
丁玄策:“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不懂。”
严严皱着眉头,被小老头掌门真人塞了一个小佩剑,像是从前世界里的钥匙扣那样,他捏在手里,漫不经心地玩,板着脸,一句话也不吭声了,诚心沉醉在了小小的玩具上。
掌门真人低语:“是他的谁?”
丁玄策思忖一会,这样回答他:“是他心目里除了我们以外,最重要的人。”
==
然后,严永妄与妈咪、娘亲阔别已久后……
看到他亲爱的妈咪,领着一个比他还要小一号的小孩子,弯腰甜甜对他笑说:“严严,看,妈妈给你带谁来了?”
小孩子比他还要矮一点点。
脸蛋稍尖,眼睛很亮,皮肤有点发黄,看起来像是没有好好喂养过,瘦得有点让人心疼。
比起侧脸圆嘟嘟的严永妄,他更像个被苛刻养大的小孩。
但即便是瘦巴巴,他也很漂亮,有着精致的五官,未来长大,一定是很好看的人。
严严:“……”
沉默,沉默。
好久,他呢喃说:“妈咪,这个宝宝,我曾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