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蓟生这次的乌克兰之旅并不是那么的一帆风顺。
正如同他的人生那般。
汪叔说, 他小时候其实身体并不怎么好,五岁以前总是大院里最瘦弱的那个。
他棍棒下面出孝子, 就连汪萍都挨过一鞭子。
唯独谢蓟生在小时候不曾挨过打。
怕一鞭子下去, 这孩子命都没了。
后来能成为身强体壮的战士,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从国内出发飞抵德国法兰克福,然后去取道波兰前去乌克兰。
这是谢蓟生给自己安排的路线。
之所以选择德国, 原因倒也简单。
在德国有阮文相熟的人, 不管是赫尔斯还是刘春红,他们都很乐意为自己提供帮助。
不过这次谢蓟生却并没有向这两人寻求帮助。
他选择以球队工作人员的身份前往法兰克福。
只不过到了那里后, 免不了和当地的球队打交道, 这让谢蓟生耽误了些时间。
这支球队他早些年带过一段时间, 说是自己一手组建的倒也没什么不妥。
只是后来各种原因, 谢蓟生管的也不算多, 这支当年被安心集团接手的体工队, 倒也发展的不错。
不然也不可能敢出来跟国外的球队进行交流。
虽然也只是和法兰克福的二线队进行较量,但球队也有所收获。
二线队教练发现了谢蓟生的离开,“他走了吗?”
有球员当即帮忙解释, “谢老师有朋友在这里, 他去找朋友叙旧。”
这不过是一句托辞, 但谢蓟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在机场遇到了熟人。
说是熟人其实半生不熟。
谢蓟生和李泽有过数面之缘, 但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年轻的德国人瞧到谢蓟生时连忙过去拍了拍这位东方男人的肩膀。
这举动略有些唐突, 后来李泽才意识到这一点。
因为他敏锐的发现, 若不是谢蓟生认出了他, 或许自己得要去医院了。
“你还记得我吗?弗兰克,李泽。”
年轻的德国人很久没有用过自己这个中文名字了,开口说中文时还有些蹩脚。
谢蓟生神色放松下来, “你好, 你来送人吗?”
“对啊,你是……”
谢蓟生笑了笑,“来看看机票,打算去一趟乌克兰。”
乌克兰?
弗兰克神秘兮兮的笑了起来,“阮文知道吗?”
乌克兰的美女,可是闻名欧洲的。
谢蓟生莞尔,“我去是谈生意,你有时间吗?如果方便的话,我想租你几天。”
弗兰克被这话弄得一愣——
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被租借的?
可他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原因无他,缺钱。
谢蓟生给的价钱还挺高。
一星期支付他一千英镑。
这个价格,于情于理弗兰克都无法拒绝。
开着他的那辆小破轿车,弗兰克自驾游带着谢蓟生前往乌克兰。
这位主顾十分的沉默,似乎正在那里休息。
但是当车速放慢时,他又会缓缓睁开眼睛,似乎在留意周围的情况。
“你方便告诉我,去乌克兰做什么生意吗?”
谢蓟生看着这个充满好奇心的年轻人,“航母。”
这话让弗兰克瞪大了眼睛,油门一踩险些吃到前面的车屁股。
航母。
乌克兰的那艘核动力航母?
弗兰克忽然间激动起来,他这么一个连正经工作都没有的人,如今竟然能参与到这么一个大工程里面去,这是真的吗?
年轻但心已经沧桑的德国青年开口时有些语无伦次,“谢先生,我,您您不怕我出卖你吗?当然我是不会的。”
毕竟年轻时的弗兰克,当他还总是跟人介绍自己地中文名李泽时,他也是一个在野的共`产`主`义战士。
谢蓟生笑了起来,“嗯。”
他既然敢拉这个小青年下水,自然不怕。
毕竟他的身手还算矫捷,五感还算敏锐。
这么一句含糊的回答让弗兰克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飘荡,好一会儿他这才让自己安静下来,“我会帮你办成这件事的。”
“谢谢。”
车子里又是长时间的安静,直到谢蓟生打破了这份寂静,“因为信仰的缘故丢了工作?”
弗兰克略有些不好意思,过去很多年这个年轻人都是自信昂扬的。
但是这种精神后来消失不见了。
是在他和老板据理力争但是无果后?
还是在他丢到了第三份工作,再去寻找工作却发现整个行业都把他列入黑名单后?
弗兰克也说不好,他的人生彻底陷入迷惘之中。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生活都非常的糟糕。
“柏林墙倒了,苏联没了,我觉得我的人生似乎失去了意义,谢先生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弗兰克看向对方,在经过了长时间的驾驶后,如今他坐在副驾驶座上。
有些急切的看向谢蓟生,似乎想要从这个中国男人那里得到认同。
认同感很重要,没有别人的认同,人生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谢蓟生刚想要开口,前面的警察示意车子停下。
这让驾驶座上的人拧了拧眉头,弗兰克也愣了下,似乎没想到会在波兰境内接受盘查。
不过他很快就安静下来,从车上下来,“怎么了?”
作为一个欧洲人,会多门语言并不奇怪。
但弗兰克说的是德语,他很清楚波兰的历史,用德语甚至用俄语来说话,远比用英语有用的多。
果然那警察神色恭敬了一些,“例行检查,请您出示证件。”
波兰在前些年才建立共和国,国内经济发展并不算多好。
经常会出现一些国境线上的倒爷,在本国和德国之间来回倒腾货物。
负责的警察看到这辆德国牌照的车子,自然有些警惕。
不过在检查了一圈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除了驾驶员。
“他是……”
“我雇佣的司机,怎么了?”
警察被这青年人的强势压迫,连忙表示歉意,“祝您一路顺风。”
弱国无外交,不止是对中国,波兰亦是如此。
在柏林墙还未推倒前,德国被一分为二,在欧洲的地位并不怎么高,可今时不同往日。
很多事情,向来就是如此。
捧高踩低是全世界通用的法则。
车子开出了一段距离后,谢蓟生这才开口,“你有你的长处。”
弗兰克觉得这夸赞让他有些无地之容,“我也只是狐假虎威罢了。”
其实他手心里也满是汗,因为知道一旦被查到,自己会很倒霉,甚至可能会死在这里。
谁愿意死呢?
哪怕人生没什么希望,但好死不如赖活着。
……
抵达乌克兰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谢蓟生并非第一次来乌克兰,但这次和上次是截然不同的路线,他倒也不着急。
带着弗兰克去基辅接连看了好几天的比赛,就连弗兰克都有些不明白,这人说在做生意,到底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就……
没动静了呢。
一大早,弗兰克下楼来吃早餐,看到报纸上的新闻时,他匆忙的叼着一块三明治回到楼上。
“美国的公司毁约了。”
谢蓟生拿出一套西装,递给了弗兰克,“试试看,如果不合适跟我说。”
小青年看到这一身西装愣了下,“我穿?”
“嗯,我需要你帮我谈生意。”
一张外国面孔是谈生意的最佳选择,在此之前谢蓟生原本找了个人,退而求其次选择赫尔斯也不错,不过把德国大商人牵扯到这么一桩贸易里来,定然会亏欠他人情,还会让他被美国政府盯上。
眼前就有一个合适的,谢蓟生也没再矫情,直接选择弗兰克当这个“谈判者”。
“你的身份是德国慕尼黑一家钢铁公司的经理,要收购钢材。”
弗兰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好像很久都没有穿这么合体的西装了,这应该是从英国伦敦那里订制的吧。
可什么时候订制的呢?
这么快就能做出来吗?
好多问题徘徊在弗兰克的脑海中,让他一度变成了木偶,听从谢蓟生的摆布。
“酒量如何?”
弗兰克愣了下,好一会儿才开口,“不是很好。”
他不喜欢喝酒,喝多了喝醉了更是让他觉得很糟糕。
“嗯,知道了,那到时候你让我来喝就好了。”
弗兰克忽的有些迷茫,“谢先生,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为什么还要喝酒,难道生意要在酒桌上谈吗?
谢蓟生看着这个青年人,他有过最纯粹的理想,也伴随着理想的破灭而沉沦。
但依旧是个好孩子。
“你的钢铁公司要与美国人抢生意,收购这艘核动力航母。”
谢蓟生的话让弗兰克傻了眼,“和美国人抢生意?”
疯了吗?
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心在砰砰的跳的厉害,几乎要突破那胸腔,跑出来大口的呼吸。
这怎么可以呢?
那可是美国人。
乌里扬诺夫斯克号于几年前开工建设,造船厂正是位于乌克兰的尼古拉耶夫造船厂。
而尼古拉耶夫造船厂被誉为航母专业户,这里是世界第五大造船厂,也是苏联唯一的航母总装厂,建厂不到百年的时间,建造出近千艘各类重型船只。
在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想要继承这艘建造了三分之一的核动力航母,然而乌克兰索要价钱过高,俄罗斯方面不得不选择放弃。
这件事停滞了一段时间,在去年的时候,就有消息美国想要购买。
只不过在乌克兰方面想要把这艘半成品的核动力航母出售时,又有其他人士介入其中。
出售并不顺利。
停工了一年半后,前段时间,乌克兰的造船厂接到了一笔大的订单——
挪威的一家公司希望造船厂能够给自己造出六艘大型货轮,而且需要在零号船台建造。
尼古拉耶夫造船厂当然不止一个船台,但零号船台是最声名在外的,原因倒也简单——
前苏联的几艘航母莫不是出自这一船台。
而建造计划搁置了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号也正在零号船台碍事呢。
乌克兰方面的财力不足以建造这么一艘核动力航母,如今又被这艘航母阻拦了发财的路,乌克兰有意拆掉航母。
邻居俄罗斯自然是一万个乐意——
谁想要一个有核动力航母的邻国呢?
别说拆掉正在建造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就算是把乌克兰国内现存的库兹涅佐夫号航母拆了,俄罗斯也会拍手称快。
一个要钱一个想要扫除威胁,再加上这时候又有个美国钢铁公司说想要高价收购钢材,拿到了双份定金的乌克兰动手很快。
曾经的庞然大物乌里扬诺夫斯克号,这艘建造了三分之一的核动力航母成为了破铜烂铁。
但故事到这里并没有完结。
支付了定金的挪威公司忽的来电,表示公司受世界形势影响无力支付后续尾款,不好意思合同取消,定金权当做赔偿。
紧接着美国的钢铁公司打电话来说,之前那个合同签错了,是我们的人喝醉了胡说的,咱们继续谈合作可以,但是你这钢材价格得变一变。
接连的毁约让乌克兰方面傻眼了。
他们怎么办?
零号船台已经开始进行制造货轮,核动力航母变成了废铁。
之前的美国客户说,买那些废铁也行,但是价钱他们说了算。
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如今已经不适合再叫做航母,它只是一片废墟。
可饶是如此,这也是美国人的囊中之物,想要和美国人争?
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弗兰克怎么也没想到,谢蓟生的目的竟然在此。
“怕了?”
谢蓟生的笑意温和,“回头我让人送你回去。”
这话让弗兰克稍稍安心,但下一秒他又有些不安,“那要是我走了,你怎么办?”
谢蓟生到底是外国人。
而在欧洲,外国人与外国人也有很大的区别。
谢蓟生这个外国人太过于显眼,很容易就会惹得别人的怀疑。
“天塌不了。”
他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报纸,正要离开,背后传来年轻人那略有些不确定的声音,“谢,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