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没有直接接触过这个患者的立即退出去,在门口竖好警示牌,不要别人闯入;有直接接触的留下,接触过的区域界定为污染区,不要碰触自己或他人裸露的皮肤;另外,通知负责消毒的同事,彻底对救护车进行消毒,救护车驾驶员和随车医生、护士、担架员、家属全部进入隔离区等待,快去!”
夏沫极少会如此疾言厉色,当她抬高了音量,所有人顺势感受到了一股莫名压抑的氛围扑面而来。
但每个人的反应速度却是都不慢。
人员自动分为几个部分,没有直接接触的便一路小跑着去汇报情况,而有过直接接触的则是留下,围在了夏沫身边。
“难道他是……”
夏沫点头:“几率很大。”
“感染者不是会送往定点医院进行隔离治疗吗?怎么会又送到了咱们这里。”随车护士有点崩溃的低喃。
“人是人,不是做检验的机器,做不到百分百精准,偶尔是会犯错,属实是非常正常。”夏沫把随车的记录单拿过来,仔细的翻翻看看,当场又改变了说法,“如果有人,故意的谎报病情的症状,没有说出真实的感受,再利用一点手段,暂时控制体温,欺瞒随车医生,也是可以做到成功入院。”
“你是说??”
夏沫哼了声:“我什么都没说。”
移动病床上躺着的病人,急促的呼吸,好像瞬间就变的更加的急促。
他维持着一个动作,好像是睡着了似的,一动都不肯动。
“心跳脉搏都在加快,他在来医院的路上并没有做特殊的处理,从家到急诊用了二十五分钟,开单和等待检查又用了二十分钟,假如他服用了退烧药,从服药到药效起作用也需要半小时,还有等待救护车的时间,也是二十几分钟。我判断,这个退烧药的药效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他很快又要烧起来了。”
病人不吭声。
可他身上因为不断升腾而起的体温,分明是在从侧面来证实了夏沫的判断。
“会是吗?”此时已经冷静下来的随车护士,有些后怕的问了一句。
“检查结果出来就知道了。”夏沫屏息了几秒,才尽量稳住自己开了口:“即使真的是,也没什么大不了。咱们作为医生,每天都会遇到各种病人。我们有自己的使命,也没有权利去挑选病人。”
末了,她又在详细的询问随车医生和护士的情况,knm肆虐期间,救护车上的消毒工作一直非常的到位,而医护人员也严格按照自我防卫的标准来执行,他们佩戴的是防护效果更好的n95口罩,也穿着防护服在操作,全程并没有裸露自己的皮肤,这就极大的降低了感染的风险。
夏沫稍稍放心了下来。
“好了,大家打起精神,现在只当做大家提前进入到了高热隔离病房之内,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浪费时间再在恐慌的情绪上边。”
她发现,自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也是带了些许颤音的。
不过很快,她已平静了下来。
当一位医生因为直觉而做出最差的预判时,往往一切就是会朝着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下去。
病人的检验结果很快被送了过来,knm重度感染,因为不想去定点隔离医院进行诊治,便自作聪明,再拨打救护车电话之前的半小时服下了退烧药,等体温回到了正常水平之后,他才让家人拨打了电话,并且指定要进入到杭市人民医院进行治疗。
细问原因,患者竟然只是想要请全国最厉害的医生来为他治疗。
他其实早已通过网络上的流传着的自测方式,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
但因为朋友告诉他,knm的定点医院之内,隔离起来的全都是这个病的感染者。只要关进去了,以后便是身不由己。要么被治好,要么死在里边。
他不想死。
唯有远离其他感染者,去一所名义云集的正规大医院,才能有一个活路。
基于这样子的念头,他才会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来。
“现在好了,因为你一个人,我们有多少人需要被隔离起来,你知道不知道?那些与你接触过的不知情的人,都成倍的加重了患病风险。如果因为你,传染了更多无辜的人,你的良心能安吗?”随车护士的情绪已经完全崩掉了。
今年春节,她的父母早早的从外省飞过来,为的就是要陪伴她度过一个团圆的节日。
她们一家人已经四年没有再一起过春节了,好不容易等到了父母退休,终于能用这样的方式在一家团聚了。这位随车护士甚至顶着压力,没有报名参加志愿者团队,就想着能好好的陪一陪父母。
而随着这位患者的确诊,等待她的也将是为期二十几天的隔离生活,即使没有被感染,她也绝对不可能回到家里去了。
而看着那个人,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还在振振有词的自私样子,直接把随车护士给气哭了。
“别哭,你现在不能摘下口罩,更不能拿手去擦眼睛。乖,情绪不要太激动,你绝对没有被感染,首先要努力的保护好自己。”夏沫轻声提醒。
“我爸妈昨天才来杭市,五年了,好不容易我们才能在一起过个纯洁,全叫他给毁了。”
不能发火,不能咆哮,更不能冲上去跟患者对吼。
随车护士终究还是哭着走开了,这个时候,大哭一场才是最管用的,所有的安慰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患者也在不平衡:“我也是无妄之灾,好端端的,也没做什么事,就染上了这么个可怕的玩意。我也想找谁去评评理,我也觉的好冤枉……”
说着说着,竟然也崩溃的哭了起来。
最终患者被送去了高热病房区,专门给腾出了一间,让他隔离。
往后的治疗,会由夏沫来负责,另外那位非常不满的随车护士,因为近距离接触的原因,也需要被隔离。
虽然很快确定她并没有感染,但短时间内也是出不去的了。
医院干脆将她和夏沫,列入了一个团队之内。
气氛最低沉的时候,夏沫忽的笑了。
“夏医生,你不难受吗?怎么还笑起来了呢?咱们的春节假期全毁了,这该死的……病毒。”
夏沫摇了摇头:“我笑是因为,之前我男朋友曾经组织过科室内的第一轮隔离,那段日子,一个月都没回家,吃住全在医院,生怕我会担心,还得选个好借口来瞒着家人。我清晰的记的,在他隔离结束回家后,我还曾经笑过他呢,因为他实在是不容易,明明是在做非常正确的事,却还得顾虑到方方面面的心情。”
她耸了耸肩,“没想到,笑人不如人,在非常时期,任何人都可能会成为被隔离的对象,这不就轮到我了。”
“突然就这样,事前一点准备都没有,你,不焦虑吗?”
听到了这种问题,夏沫淡淡的摇了摇头。
“情绪还是会失落,但平复下来以后,日子还得继续,不是吗?我们做的就是这份工作,越是遭遇到了惶惶难安的时刻,反而越是要更加的镇定。毕竟,情绪急躁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
夏沫挺直了腰板,看起来是在劝说同事,实际上更是在说服自己。
“一切都会过去的。”
……
然而,当钟景洲出现在她面前,尽管两人之间隔着一段很长的通道,还有两道透明的玻璃门,夏沫仍是红了双眼。
她穿着厚重的防护服,佩戴着眼镜,脸上也遮盖着口罩,沿着鼻骨的方向,严丝合缝的按压好。
从玻璃窗的倒影上来看,她整个人的造型像是个白白胖胖的大娃娃,这仿佛是一副能够保护好她的盔甲。
但也让她变的不像是她。
夏沫自己都快认不出来自己的模样,钟景洲,他还能认得出自己吗?
没想到,才站到了门前,手机便响了起来。
耳机连着蓝牙,响铃三声后自动接听。
他低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嗨,小夏天,你现在的样子真可爱。”
噗嗤……
万万没想到,他见面开口,说出来的竟然是这么一句话。
夏沫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整儿人忽然就变的轻松了许多,没有提起那些会让人感到压力重重的变故,捡着最愉快的话题说了起来。
“我没这边,每个人穿的都一样,大家也分辨不出对方是谁。后来,想了个点子,就用签字笔在防护服的上边写了自己的名字,这样子,只要一看后背上的巨大标记,离老远便能认出对方的身份。”
“这倒是很有意思。”钟景洲笑着点了点头,忽的又问,“你写的什么?”
“呃……”夏沫没想到他会忽然问到了这件事,心里忽的一慌,“不就是自己的名字,还能写什么。”
“转过来,给我看看。”钟景洲才不信。
夏沫扭扭捏捏:“你跟我至少有十米的距离,我转过来,你也看不清楚。”
“那你用手机拍一下,发过来,我想看看。”
她越是不愿意,他就越是坚持。
夏沫答应了下来,开始很自然的说起了别的事,这就是想要转移话题了。
“你同事来了,让她帮你拍。”钟景洲却仍是停留在了上了一话题,迟迟不肯放过她。
“好了啦,等会我见到了同事,会拜托她帮忙。”
话音未落,钟景洲便已打断:“你同事,就再在你旁边,现在拍,然后传过来给我看。”
夏沫顺势往旁边看过去,果然瞧见了两个护士走到了附近,因为看到了钟景洲在附近,正与夏沫通着电话,她们不好意思打扰,干脆就站在附近,等着他们两个说完。
“这不太好吧。”夏沫仍是不太愿意。
“小夏天,难道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愿意满足我了吗?”钟景洲故作严肃。
夏沫被他一句接一句的话,说的没有办法。
知道今天也是躲不过去了,干脆就顺了他的心意,请人拍了照片。
发出过去之前,她忍着脸颊发烧强调:“这些是别人帮我写上去的,不是我本来的意思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