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到贺行远之前, 时砚是想从钦差大臣那里入手,给贺行远制造点儿麻烦, 让贺行远早日回京, 回去面对京城那个外祖家唯一的独苗苗惹出来的一堆麻烦事。
  但见了贺行远之后,时砚突然被提醒了,十三年前, 贤妃作为一个嫔, 跟随皇帝下江南的途中,她娘家因为掺和到不该掺和的事情中, 直接戳了皇帝的心窝子, 皇帝大发雷霆, 那次抄家灭族的人家不在少数。
  贤妃娘家就在其中, 因着当时杀孽过重, 等皇帝心气平静下来, 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行为,且当时有朝臣极力劝阻他三思而行,后又有贤妃在皇帝寝宫外跪了三天的由头, 最重要的是, 当时远在京城, 从小体弱的七皇子, 突然病重, 京城八百里加急送到皇帝案头, 他开始怀疑怀疑这一切都是报应, 都是因果。
  最终让人给程家留下了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
  那次有人倒霉,跟主犯走的近的,全家一口没剩, 全都见了阎王。有人比较幸运, 挨到了皇帝开始相信因果报应的时候,幸运的捡回了条命。程家说不上幸运与否,全家只剩下一个注定要被教导成纨绔的独苗苗,一个人打小生活在孤零零空荡荡的宅子里。
  时砚静静思索的时候,食指轻轻敲打在桌面上,轻缓富有节奏。
  一手轻轻将特意让人寻来的书扣在桌上。
  突然,时砚问小甲:“我记得,我娘出事的时候,也是十三年前吧?根据巷子里叔叔婶婶们的说法,当时皇帝的行宫,就在落安县不远处,落安县因着这事儿,沸沸扬扬的热闹过一阵子,现在只要稍微有些年纪的老人,还能将当年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个一二三来。”
  “本地地方志记载,皇帝圣驾于二月进入南方地界,三月在距离落安县不远的怀安县落驾,四月初,朝中震荡,皇帝远在千里之外,八百里加急命人处理了京城内外好多世家,态度强硬,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一时间人心惶惶。
  四月中旬,京城内八百里加急进入怀安县,时年六岁的七皇子病重,作为皇帝最疼爱的小儿子,难免多了几分慈父心肠,皇帝突然开始吃斋念佛,态度软化,下旨赦免了一批罪犯。
  四月末,母亲云喜悦在落安县县城外被人掳走,怀孕而不自知,又三月,疑似皇帝胞弟的裕亲王的贺大山,浑身是伤的被云丰收所救,且养伤期间,贺大山与云喜悦互生情愫。
  为避免村里人说闲话,两人火速完婚后搬到县城里住,虽然一家三口觉得很幸福,但难免有风言风语,说云喜悦与贺大山婚前不检点,未婚先孕,时砚根本不是早产,而是足月生产之类的谣言。”
  时砚轻声道:“是不是很巧?”
  小甲嘿嘿一笑:“无巧不成书嘛!”
  时砚:“……”
  我竟然觉得你说的意外的有道理。
  时砚改变主意,想趁着贺行远停在落安县的功夫,将当年发生了什么事给弄清楚,免得贺行远人跑了,当年的事更加无从下手。
  先给对方找点儿小麻烦,看看能否露出什么马脚。
  于是贺行远觉得,这几天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人讨论柳家的糟心事,什么父子罔顾人伦,什么一女侍二夫,什么儿子卖母,什么女儿才是家里最大的克星之类的,听的贺行远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众人说的那个柳家,竟然是柳云函的柳家。
  虽然他从未将柳云函的娘家人当成自己人,但一想到将来,让人知道他的女人有这么糟心的家人,他的孩子有这么上不得台面的外家,丢的也是他七皇子的脸。
  想到这里,贺行远脸色一黑,抽调人手,让人仔细去查,城中的传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手下当然查不到什么有利的消息,甚至带来了更多不堪的内幕消息,还包括柳云函让人偷偷给程姨娘银钱的事。
  想到围绕在柳云函身边的糟心事,贺行远难得的开始反思,当初自己为何要被美色迷了眼,简直色欲熏心,没调查清楚前就急不可耐的要了柳云函的身子。
  以至于现在柳云函已经是他孩子的母亲,为了孩子的体面,他也要给柳云函应有的体面。
  为了一劳永逸,贺行远不得不去沉下心,转移注意力,处理柳家的糟心事,顺着这条线索,不知不觉就摸到了与柳家关系密切的云家与贺家身上。
  两家人的资料全部整整齐齐的摆在了贺行远的案头,贺行远头疼的按着太阳穴,心里一百零一次将当初见着柳云函走不动道儿的自己骂了个半死,又认命的从头看起。
  好半天,才放下资料,对手下道:“都是很普通的人,没什么可利用的空间,说实话,若不是利益相悖,我都要同情这云家人了,我这只不过是收了个女人,就沾上一身的麻烦。
  这云丰收却是娶了柳家的闺女,那柳家就是他货真价实的岳家,这得是倒了几辈子霉啊!”
  下属不得不提醒他们主子另一个非常闹心的事实:“前几日柳夫人在外面行走,不知怎的被柳家父子瞧见,对反似乎一眼就认出了柳夫人的身份,一路跟着找到咱们宅子这边儿来了。
  现如今还在门口等着,说是要见柳夫人,柳夫人不出面的话,就去官府告发,让官府的人将柳夫人下狱,陪着钱家一起砍头。”
  贺行远烦躁道:“不是让人暗中看着那两个蠢货吗?若不是身份不能泄露,免得节外生枝,本王定是要亲手砍了那两个蠢货的!让柳云函这几天别出去晃悠了,什么鬼扯的计划,说能彻底和柳家断开关系,结果就是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一家子都是蠢货!”
  下属也说不清楚中间到底发生了何事,毕竟他们人手本来就不足,还要小心行事,加上人生地不熟,做起事来难免束手束脚。
  只能不断提醒即将暴走的七皇子:“咱们现在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京城普通三等伯爷家的表公子,不能做与身份不符的事。”
  下属不清楚的事,时砚清楚啊。
  一切都是时砚有意为之,将贺行远用柳家的糟心事儿给缠住,好腾出时间查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奈何时砚这头掌握的消息实在太少,眼看贺大山已经扫墓回来,舅母柳氏也心情大好,不在为了舅舅和表哥离开的事沮丧,这头也没什么实质性进展。
  时砚开始琢磨自己之前用力的方向错了,已经打算弄点儿动静让贺行远直接回京,他一路尾随,进京去查看消息的可行性了。
  突然收到消息,不知发生了何事,原本预定南巡半年的钦差,还差两个月的情况下,临时被诏回京,原因不明。
  想想钦差上个月才从落安县路过,算算脚程,至少还有几十个县城的县令,矜矜业业做好了准备,等着他大驾光临呢。
  真是为他们掬一把同情泪。
  贺行远明面上作为南巡队伍的一员,必须与钦差一起回京。
  虽然与时砚想的不一样,但殊途同归,已经想好进京后要从哪几个方面调查当年的事,实在不行,悄无声息去皇宫走一趟也不是不可能。
  想的很美,但第一步还没迈出去,就被悦娘的眼泪和贺大山满脸的委屈给冲刷回来了。
  时砚简单的试探了一句:“爹,娘,整日待在落安县实在太闷了,我想去外面散散心。”
  正在屋檐下做针线的悦娘随口应道:“又想去访友吧?这次去几天呀?要不要你爹陪你去?”
  在院中砍柴的贺大山在歇息的间隙抽空道:“阿砚是个大人了,往后出门让爹娘知道去了哪里,去做什么就行,咱们做长辈的,就不要问东问西,让人觉得咱们家阿砚跟没长大似的,对他在外面行走时树立威严不利,没得惹孩子烦。”
  悦娘勉为其难的同意了贺大山的建议,虽然在她心里,她儿子时砚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呢。
  时砚继续试探道:“若是我想去找舅舅和时良表哥呢?就去几个月……”
  悦娘还没说什么,贺大山先不干了,扔下手里的柴刀,一脸不高兴的对着时砚道:“阿砚你还小,外面的世界那么乱,独自一人出门,爹娘肯定是不放心的,就算是去投奔你舅舅也不行,爹娘这就收拾东西陪你一起去。”
  时砚眨眨眼:“……”
  悦娘丝毫不觉得丈夫这话哪里不对,当即站起身,和丈夫统一战线道:“阿砚你身体底子自小就不好,从去年落水后,加上接二连三的科考,眼看着是越来越差,娘每天给你大鱼大肉的补身子,也没见你脸上多长一点儿肉。
  不管你去哪里,娘都是要跟着你,亲自给你做饭的,别人做饭你吃不惯,没得又瘦了许多,糟蹋了身子。”
  时砚:不是,你们都没觉得自己前后矛盾,双标的厉害吗?
  眼看时砚还想继续说反对的话,悦娘当即眼泪汪汪道:“阿砚,娘这辈子就你一个孩子,你在哪里娘就在哪里。”
  贺大山一脸委屈道:“爹这辈子就你们母子两亲人,你们在哪儿,爹就在哪儿!”
  时砚被噎的久久无言,悦娘也就算了,贺大山自个儿心知肚明,时砚根本不是他的孩子,还能这么对时砚,一家人相处,太过自然熟悉了,时砚几乎很少记起贺大山不是他亲爹这事儿。
  时砚估计这两人也和他差不多心思。
  问题是,舅舅和表哥人根本就不在京城,他只是想找个借口出远门而已,这两人跟着,他还怎么行动?
  时砚:行吧,夜里计划千万条,一觉醒来床上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