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发焚心誓吗?”燃青捻了下鬓前垂下来发辫, 挑眉看向姬夜,“我答应过你的事情, 绝不会反悔, 亦如你和我的婚约,北海为誓,灵山为盟, 我待你的心意一如从前。”
姬夜皱着眉头, 看着他说:“我不需要你发焚心誓。”
燃青微微颔首,抬手摸了下另一只手手腕上的黑镯子, 一条粗长的铁镣出现在他手心, 他走上前, 冷白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 谦然有礼地说:“得罪了, 太子哥哥。”
一时间燃冥脸色大变, 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燃青手里拿着的,是一条暗黑色的、散着流光的铁镣,每一节铁镣上刻着繁复的符文, 仿佛是恶鬼的利爪, 反复抓挠出来形成的触目惊心的纹案!
“囚龙链!”燃冥满脸震惊, 金瞳猛地颤抖, 身上冷汗直流, “父王竟是将这件法器交与了你?!”
“是, ”燃青举着囚龙链, 温和地笑着说,“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总该相信我了吧。”
传闻囚龙链其中一截, 就足以压制住东海海底十里魔族, 而北海龙王竟是将完整的囚龙链交给了燃青,用以对付燃冥太子?!
“燃青……”燃冥殿下声音低哑,脸色灰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让父王对你百依百顺?”
燃青扬眉看他,笑道:“太子哥哥应该好好反省自己呢,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自己没有半点分寸吗?还是乖乖跟我回去,阿青一定会在父王面前为你求情,请求他对你从轻处置的。”
姬夜面色纠结,欲要开口。
燃青笑说:“公主,此事乃是北海的家事,还请你不要参与。”
姬夜:“……”
燃冥站在原地,没有反抗,任由燃青将那一截铁镣挂在他脖子上,头顿时垂了下去。
燃青牵着铁镣的另一头,稍稍用力,燃冥一个踉跄往前一栽,双膝落地,狼狈地伏倒在地上。
“真是听话,”燃青冷声说,“跟蛆虫似的。”
燃冥眼中现出屈辱和愤怒,而那一截铁镣压在他脖子上,仿佛泰山压顶,逼得他抬不起头。
姬夜上去弯身扶他,抬眸看着燃青,眼中怒火喷薄,“你这么做,实在太过分了!”
燃青淡淡说:“公主勿怪,这是父王的命令。”
姬夜心烦意乱,站起身说:“我跟你去北海完婚,你松开他。”
燃青满意一笑。
正此时,房门被叩响——
“笃笃。”
屋内三人面面相觑,接着一道高挺的人影推门进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燃青灭了灯,身影一闪,藏在屏风后面,隐于黑暗之中,屏住气息。
燃青:“!”
姬夜:“……”
燃冥:“……”
深海生物就是这样一个性格,成日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海底,最烦与人族接触,更不想见到陌生人。
姬夜初次见阮轻是如此,燃冥初次见人族也是如此,如今燃青:“……”
靳十四一推门,便看到燃冥殿下跪在地上,脖子上挂着铁镣,神情屈辱,姬夜站在他身旁,提着铁镣一头,怔怔地看着他。
靳十四:“……?”
他早听说,龙族热切外放,可亲眼见到后……还是忍不住震惊。
他无法想象……和轻儿做这样的事情。
“打扰了……”黑暗中,靳十四耳根泛红,体内魔气四窜,压得他喘不过气,脑中嗡嗡地鸣着,他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问道,“精灵王呢?”
姬夜回答说:“出去玩了吧,从下午就不见人,晚呢?”
靳十四说:“不太好,我去找精灵王。”
姬夜垂下眼睑,听到靳十四关门出去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喊道:“靳!”
靳十四微顿,听到姬夜带着哭腔喊了声:“帮我!!!”
几乎同时,黑剑出鞘,朝着屏风后那黑影一剑袭去!
*
陆宴之立在暗处,呼吸变得急促。
近乡情怯,他靠近的每一步,都十分艰辛。
阮轻埋在被子里,汗水不住地淌下来,打湿了被子,身上摸上去都湿漉漉的,薄衣贴在肌肤上,难受极了。
她精疲力竭,鬓发皆湿,脸色通红,阖着眼,喘着气。
靳十四从她身旁离开的刹那,心里仿佛被掏空了一样。
太磨人了。
一个人影靠近,阮轻暗暗地抽了口气,伸出手去抱他,抓到他衣带,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去靠,双手在他身上摸索。
十四……
她双眼朦胧,轻轻地说:“帮我……”
男人身体僵了下,犹豫着伸出手,像是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般,颤抖着摸了下她的脸。
胸腔里,破碎的心脏在猛地颤抖,如裂帛上交缠的丝线,互相撕扯般的疼。
轻儿。
上次在密道里,是轻儿救了他。
醒来时,身上还盖着她的外衣。
当时他还不知道那是轻儿,如今想起来……死亦足矣。
陆宴之嘴唇微微扬起,接着猛地一颤,压抑着的情感狂风骤雨般汹涌而来,眼睛上蒙着布湿了一滩。
轻儿在吻他指尖,接着将整根手指完全裹进去。
湿润的、温热的触感。
只那一瞬,陆宴之颤抖着收回了手,心里被狠狠一揪。
他不配。
不配轻儿予他任何好意,不配得到轻儿的原谅,更别说……与他亲近。
阮轻晕晕乎乎的,抬起眼睑,有些不甘心,带着委顿的神情看向面前这个男人。
屋里没点灯,她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隐约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带着熟悉的香气,令她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临安,伴在那位少年仙君左右。
不会再难受了……
陆宴之心里颤抖着说,抬手结了个印,灵光一闪,将要照出两人的脸庞,陆宴之掌心按在她眉心,挡了她眼睛。
一股清凉的、冰冷的气息从眉心导入,如细小的溪流涓涓流动,涌入周身血脉,霎时将体内的热毒镇住了。
心旷神怡,如山谷的清风,吹散了野火,寂于寒夜中。
阮轻阖上眼,平静地睡了过去。
陆宴之起身,集中精神,听到隔墙的打斗声。
靳十四似乎遇到了一些状况,屡屡被龙族二殿下燃青抢占上风。
还是那套诡谲的剑法所带来的反噬,陆宴之心里想着。
犹豫片刻,他回到阮轻身旁,触到她右手中指上那颗纳戒,熟稔地从中取出了一份金色卷轴。
卷轴展开,他双手结了个印,虚虚地触到卷轴上烫金的字。
接着,上面的字开始绽出奇异的光芒,纷纷离开纸面,悬浮于空中,围绕着他转动,如日月星辰,有规律地升起而降落。
“九阳,天/行之地,紊乱。”陆宴之持着卷轴,轻声念了句。
四周气氛变得极为诡异,桌上的茶盏抖动着,悬浮起来,发出奇异的震动声。
靳十四手里的黑剑剧烈地颤抖,几欲控制不住了,魔气在他体内四处乱窜,攻其心脉,令他险些握不住剑。
握剑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如此挫败的境地,嘴角溢出一口黑血。
燃青比他好不哪去,手里的三叉戟不停地发出尖锐的蜂鸣声,他索性丢了武器,低吼一声,面目开始变形,化成狰狞的龙头,双手化作利爪,朝着靳十四整个儿扑过来!
靳十四抬剑相迎,只听得龙爪在黑剑上“当哐”一撞,竟是毫无征兆地裂成了两截!
“靳!!!”姬夜急切地喊着,被青龙龙尾一甩,猛地摔倒在地。
靳十四手握断剑,抵着龙爪,突然身体一轻,紧接着剧烈一痛,他身后的墙垮了,哗啦啦地到了一片,他摔在了地上,手指动了下,握剑的手使不出力。
燃青一爪夺过他的剑,一爪压着他的脸,欲要将他撕成两半,抬起的爪子停在空中,使不出力。
金色的字符在屋里飞舞,中间站着一名青年,衣袂翻飞,双手负在身后,淡然自若,薄唇微分,低吟:“九阴,风息之地,闭目为冥。”
奇异的感觉又来了!
这次比之前更加诡异!
燃青正要出手,突然间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周遭一片黑暗,就连他刚刚制伏的那个人族,也霎时间不见了身影!
对方是法修!身上还有绝世法器!
他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办法,如何破解这个局!
虚空之中,他化出原型,伸出一只手,低声唤道:“囚龙链!”
随着“叮铃”的铁链拖动声,囚龙链飞回手上,他持铁镣一端,另一端飞了出去,凭着法器的直觉,开始盲目攻击目标。
囚龙链出手,肃杀之气弥漫,陆宴之额上现出汗珠,立于原地,还得不时地干扰囚龙链的轨迹,防止这柄北海镇海之宝伤到其他人。
很快,他找到了契机!
“九阴,天囚!”
陆宴之拨动字符,只见一片漆黑之中,忽地数丈灵光从天而降,形成一座小小的囚牢,将燃青困了起来!
他来不及松一口气,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从他身旁擦肩而过……他倒抽一口凉气,心脏倏然悬了起来!
囚龙链已不知何时,已经不再燃青的手上!
他的攻击目标是……
陆宴之身后一直死死护着的对象!
轻儿!
他分析了陆宴之的行为,看破了他的动机,短时间内找出了他的软肋,并使出了这样釜底抽薪的一招!
陆宴之惊恐万分,几乎是不顾一切地,转身往阮轻的床榻上扑了过去!
肩上一阵碎骨般的剧痛,陆宴之两眼一黑,意识短暂地抽离。
这可是足以镇压东海海底十方魔族的法器,每一截铁镣上刻满了镇压符文,如千斤之鼎碾来,足以将他骨肉碾成肉酱。
正此时,女人的手自黑暗中伸出,稳稳地接住了囚笼链一端,另一端则系在了陆宴之脖子上。
阮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