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一恺。
我的挚友。
起码在他让我被高利贷追杀之前,我是这样认为的。
同在福利院长大,没有父母兄弟,他就是我兄弟,就像郑老头说的,那时候我们好的就像一个人。
不知道是我一直太蠢,没看清他,还是这人,就是会不断改变。
总之,我被骗了。
从郑老头那,我知道了米一恺现在的住址,郑老头知道米一恺似乎是在躲着什么人,那房子就是郑老头帮忙找的,可他不知道米一恺躲着的人里,也有我一个。
“那孩子回来的时候,挺狼狈的,也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是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郑老师,我先去看看他,您先忙。”我与郑老头告别,然后迫不及待的打车,去了米一恺的住处。
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快,每过一年,都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座小县城,也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
所以也许我应该谢谢米一恺,他住在一片未改造的棚户区,这里,还保留着我儿时记忆中的护面。
二三层的老楼,成片的平房。
走在这,时光好像倒退了二十年。
按照郑老头给我的地址,找到了一处四间平房围绕而成的小院,这就是米一恺暂时租住的房子,租价低,又不容易被人找到。
作为多年的挚友,我该带点什么礼物给他呢?
站在院子门口,我想了几分钟。
去买了把刀。
就送他几个窟窿吧……
都说经历过生死,会让人改变,杀人这种事,在我从前的词典里是不存在的。现在不同,我不知道未来我的身上还会发生什么,哪一天会被蛇人找到,哪一天会感染发作,或者哪一天在杜老板哪里失去了利用价值。
这一切始于债务。
它为我创造出两个字,杀人。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人,或许是因为下午两点钟这个时间,都在午休,也或许是在外工作。
没人质疑我为什么会进入这院子。
院子西侧的房子,是米一恺的住处,我靠近那里,里面历久没有动静。轻轻推那扇门,门开了小缝,没有上锁。
房子里有股特殊的气味,并不难闻,是那种老房子的味道。
虽然门没有锁,但我依旧不能确定米一恺在不在家,毕竟他逃债逃到这里的,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而这老房子,上不上锁,防盗效果都差不多。我决定进去看看,如果米一恺在,我就直接杀掉他。
如果不在,我就藏在他家里。
等他回来,再杀掉他。
杀!
我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概念。
那时候我才明白,我有多恨这个王八蛋。
嘎吱……
可那扇老门太老了,僵硬又巨大的摩擦声,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谁啊……”屋子里传来了昏睡中的声音。
那是米一恺的声音。
他在家!
而且居然在睡觉?
我被高利贷追杀了大半年,死里逃生,却又落到一群不人不鬼的怪物手里,现在有感染了随时可能死掉的诅咒,依靠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并且不明副作用的药剂续命……而他,居然在睡觉?
我左手紧握着刀柄,黑色皮手套与刀柄间发出吱吱的摩擦声。
“谁啊?”屋子里,米一恺的声音渐渐从昏睡迷糊的感觉,变得疑惑。
我没说话,直接走了进去。
房子不大,构造也很简单,一个厨房,一个卧室,进门是厨房,厨房右侧的小门直接连着卧室,当我走进卧室的时候,米一恺正好翻身从床上坐起,他应该睡得很像,眼皮还有点睁不开。
他抬头,与我对视。
眯着的眼睛,突然瞪大。
安静。
他没说话,我也没有。
下一刻,他翻滚向床的另一侧,那边有一扇打开的窗户!
我直接扑了上去,这房子不大,我们之间的距离本就只有三五米,我一把抓住了他的后衣领,将即将爬上窗台的他硬扯了回来!
他摔倒在地,我顺势一脚踹在他的头上!
接着又是一脚!
两脚!
三脚!!
……
我把米一恺踹在床与窗台之间的狭小的空隙中,他想爬起来,但因为我的疯狂攻击,始终找不到机会。
“本初!本初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他开始说话了。
可我没说话,我左手掐着刀,脑子里只想着究竟在什么时候,把刀插进他的胸口?或者割断他的脖子?
我右手拽住他的领口,将他提了起来,刀对准备他的头。
米一恺瞪大眼睛,他感觉到了我的杀意,拼命推开我,我们厮打在一起。但愤怒的我,也许是情绪上占据了优势,一手臂抵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在墙上。他反抗,却不起什么作用。
米一恺呼吸困难,挣扎着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别……不要……张本初……你,你放过我……我不是,不是故意要……害你,我……”
“你怎么?你想解释?你能解释什么?”
“我……”
“你知道这一年来我经历了什么?”
“对……对不起……”
“你是不是该补偿我点什么?”
“我……我会还钱……我会还的……你,你别激动……”
我笑笑:“钱我还了。”
“我,我会把钱还给你……”
我摇头:“不用了,你有钱还,我怕自己没命花。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你也只能做一件事补偿我。”
他看着我,摇头。
不愧是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他居然想到了我想的什么。
我把刀尖,对准了他的眼睛。
“我的人生已经脱轨了,你就还我条命吧。”
我抬起手,狠狠的扎下去!可刀尖即将碰到到他眼睛的时候,米一恺的左手抬了起来,本能的挡刀,手心对着我,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哥……!”
米一恺的左手手心,有个图案,是刀刻留下的疤痕。
那个图案,是“弟”字。
但那个字,只有我们两个认得。
那是小时候,我们一起造的字。
小孩子嘛,就是那么无聊。
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兄弟,所以我们造了“兄弟”两个字,我的刻在左手,是“兄”字,不过我的左手现在已经没了。
他举起这只手什么意思?让我念旧情,饶他一命吗?
我觉得他这样非常蠢。
可也许我更蠢一点吧。
我的刀,停住了。
“哥……对不起……”他激动得发抖,但也可能是死里逃生吓得。
我明白,这一刀我扎不下去了。
不过,和那个字没什么关系,我只是突然想给自己的人生留点希望。
杀人?我还是做不到的。
可这口气窝在胸口,非常痛苦。
我的刀尖向左偏了十五度角,然后,狠狠的扎向米一恺头右侧的墙壁上。
这一刀原本只是为了发泄,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刀尖碰触墙壁的一刻,轰隆一声巨响!我的整只左手,还有那把刀,一同扎入了米一恺身后的墙壁中!
以扎入点为中心,裂纹四散,米一恺脸色煞白,他看着我,彻底傻了。
但傻了不只是他。
还有我。
我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