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放取出拖鞋放在钟瑜脚边, 而后直起身,一边蹬掉皮鞋换上拖鞋, 一边朝客厅走去, 语气没有半分惊讶一如往常般闲适,“我以为袁董自顾不暇,都这么忙了, 还在派人盯着儿子呐。”
说着, 他打开桌上那包新的湿纸巾,抽出一张, 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公司信用风波未平再添新堵, 最近的财务状况也出了问题, 袁淑玫急得焦头烂额, 和宋家联姻迫在眉睫。
听周时放这番话, 袁淑玫心知若是跟他硬来绝对讨不到好处。
“我不跟你谈, ”她抬着下巴神情倨傲看向钟瑜,“跟我到书房来。”
说着,袁淑玫站起来, 往楼上走。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清楚?”周时放一改漫不经心, 声音多了几分压迫。
闻言, 袁淑玫停下脚步, 转头看着儿子。
母子俩视线在半空中对峙, 谁也不妥协。
屋里的气氛紧绷着。
“你怕什么, ”袁淑玫一笑, 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我会吃了她?”
周时放收敛了表情:“你最好别动歪心思。”
“你在警告妈妈?”
周时放冷冷一笑:“你还知道你是我妈。”
袁淑玫脸上的假笑凝固了。
钟瑜心里很清楚,她和周时放想要重新在一起, 就必须过了袁淑玫这一关, 要不然她不找袁淑玫的麻烦,袁淑玫也会主动找她的不痛快。
而只是一味的让周时放挡在她前面,而她瑟缩在他身后,不去面对,这道坎永远过不去。
再怎么样他们都是母子,弄成这样导致家庭不和睦,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因她从小在一个和睦的家庭中长大,而周时放虽说看上去拥有了一切,但其实他的内心是渴望有一个充满爱和关怀的家的。
所以他向来很喜欢去她家,记得第一次去她家里吃饭,回来的路上他告诉她,她让他感受到了当家人的感觉,这是那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和家人吃饭,温馨也难忘,记得上一次还是在小学的时候。
他只说过那一次,钟瑜就记住了。
即便后来他从来不说,她从来懂得。
只不过究其原因,根源还是出在袁淑玫身上。
做母亲的太过强势,太过关注事业而忽略了家庭,忽略了孩子内心的渴望。
她想改变现状,想给周时放一个他想要的温馨美好的家。
钟瑜走了两步,周时放拉住她的手。她侧过头朝他微微一笑,搭上他的手指,低声说:“不去面对,永远解决不了问题,你要相信我,周时放,让我去。”
周时放深深地注视着她,时间一秒一秒静静走着,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去吧,我在这儿看着你上去。”
“嗯。”
钟瑜随着袁淑玫上楼,走进书房,随手关上了门。
袁淑玫转身抱着手看她。、
有那么一瞬间,钟瑜仿佛从她的眉眼中捕捉到了周时放的影子。
袁淑玫之所以盛名在外,一半源自于她的美貌,被媒体誉为“最美企业家”。
袁家基因强大,袁老爷子年轻时候也是一枚妥妥的小鲜肉,二十岁穿军装的照片上英气逼人,在网上盛传开了。
直到袁淑玫冷淡而毫无温意的声音打破了静寂,钟瑜抽出神来。
“要多少钱?”
钟瑜听明白她的意思。
有钱人的方式真是简单粗暴又直接,当初叫她滚蛋的也是用这样高高在上的口吻说着同样的话,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用同一款方式都不懂得推陈出新。
钟瑜感觉好笑,就真的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袁淑玫恼怒道。
“你打算给我多少钱?”钟瑜反问。
袁淑玫盯着她片刻,突然笑了,“我果然没看错,你就是一个……”
“见钱眼开的女人?”钟瑜打断她,收敛起了笑,“袁董是想说这个?”
袁淑玫怔了怔,钟瑜道:“没有谁能抵挡得了金钱的诱惑,袁董在批判我之前先扪心自问一下,你用金钱衡量亲生儿子的感情,是在看不起谁?”
“是我,还是您儿子,还是您自己?”她低声的,盯着袁淑玫的眼睛,一字一顿问道。
袁淑玫张了张嘴,彻底被她问住了。
“都说血浓于水,你让我看到的却是一个金钱利益至上,把亲生儿子当筹码的母亲,在你身上,体现不出一点点作为母亲的仁爱,真为周时放有你这样的母亲感到悲哀。”
“你这死丫头,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这种话?”袁淑玫攥紧手指。
“是你觉得世上的一切都可以用金钱衡量,只是你以为,”钟瑜牢牢盯着袁淑玫的眼睛,每一个字眼像针尖直戳她的心,“我从不觉得我对他投入的感情和爱是用钱计算的清,如果真要说一个数字,那是无价,您给得起吗?”
袁淑玫瞪大眼睛,半晌蹦出几个字:“凭你也配?”
钟瑜轻轻笑了一声:“我配不配,您说了不算,要周时放说。”
袁淑玫再次哑口无言。
“你自己是商业联姻,就以为周时放也是同你一样的人。但我看到的他,是比你温柔细腻一百倍,比你更出色优秀更配得到最好的爱。要说到底,您才是最不配的那个,您一个从来没有给过他爱,漠视亲情,不懂爱情的人,却干涉儿子的婚姻和爱情,那句话还给您,配吗?”
一口一个您,讽刺到位、字字诛心,哪里痛往哪里戳,袁淑玫面色惨白,从未见过钟瑜这一面。
以前都是袁淑玫说她,钟瑜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偶尔回一句,虽然也没给过好脸色看。
知道这丫头嘴巴厉害性子倔,却从来不知道会这么厉害。
袁淑玫一直以为钟瑜是忌惮她的,所以才会肆意妄为,认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
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钟瑜说道:“我从来没有怕过你,是因为你是周时放的母亲,是那个十月怀胎吃了很多苦头把他生下来的女人,我尊敬你也体恤你,但不代表你可以踩到我头上来。”
“以前我从来不和你发生正面冲突是因为,我不想让他夹在中间难受,我想给他一个温馨和睦的家,而不是每天充斥在婆媳纷争之中的家,可你是怎么做的?”
“就算我们住在外面,离你那么远,你也要派人盯着,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你的眼睛,你已经习惯这样了,想过吗,他喜欢这样吗?为什么他从来不听你的安排,为什么他不肯回公司,你真的思考过吗?你真的在爱他吗?”
袁淑玫哆嗦着嘴唇,忽然觉得站在面前的这个女人,以前从来没有正眼看清过她,这丫头,是这样的可怕。
“我怎么不爱他?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爱他。”袁淑玫喃喃自语。
“你的爱,他接受吗?”
袁淑玫睁大眼睛看着她,放声叫:“那还不是因为你,是你害了他!”
看着她失控的样子,钟瑜越发平静:“真的是我害的他?那你问问他,和我在一起快乐吗?”
“他现在的成就,没有靠家里一分一毫,全都是他自己徒手打拼出来的,这样的儿子,您作为母亲非但不感到荣耀,反而觉得丢脸,你真的了解过他吗?”
“知道为什么离婚了他还是选择和我在一起,因为这辈子他再也找不到一个比我更懂他的人了,说的简单一点就是,他想要的,只有我给得起,这样明白了吗?和一个不懂自己的人生活,您应该最懂这种痛苦和无望的黑暗,难道您也想他的下半辈子重走您和您先生的老路,袁董?”
话音落下,门从外面被人推开,屋里的两人扭头。
周时放抿着唇,眼睛却红了一圈,泪水在眼眶打转。
钟瑜整个人紧绷着,刚刚直面怼袁淑玫的气势去了大半,怔怔望着他,甚至忘记了袁淑玫的存在。
看到他这样,心揪着在疼。
她知道他一定听到了对话。
也害怕他听到这些。
因为这些话,不仅一字一句戳中袁淑玫的心,还有周时放的心。
她说的时候还在想,幸好他不在场。
袁淑玫眼眶也慢慢红了,扶着桌子,喃喃叫了一声:“放儿。”
周时放没有看母亲。眼睛看着钟瑜。
儿子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到这一刻,袁淑玫终于意识到了,她不可能再拆散得了他们;她也终于明白,钟瑜能把他儿子吃的死死的,不仅只是漂亮。
宋雅静不如她。
没有再逗留,袁淑玫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步一步慢慢走出房门,在擦过周时放的时候,她停住脚步,低声说道:“没有一个母亲是不爱自己孩子的,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可能希望你过的不好,我做这一切,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吗?”
周时放没有回答,一个字也没有说,钟瑜却清楚地看到了眼泪从他眼睛里滚落下来。
她突然地想到之前网上流传过一张图,是他演的哭戏,被称为最美最有感染力的哭戏。
会把人不由自主带入进情绪里,也忍不住跟他一起哭。
他在演哭戏的时候是否也会想起那段缺爱的童年,那个从来没有给过他爱和抱抱的母亲。
突然之间,钟瑜好想抱抱他。
想着,她踮起脚,张开手臂用力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说:“别哭了,周时放,以后小鱼永远陪着你。”
钟瑜感觉肩膀一湿。
周时放弯着背,紧紧紧紧抱着她,眼泪打在她薄薄的衣服上。
沉默地流泪。
钟瑜慢慢在他耳边说道:
“恋人存在的意义是相互拥抱,相互慰藉,流泪的时候也不会嘲笑,幸福的时候和你分享喜悦,难过的时候借你一个肩膀靠。”
“周时放,爱你这件事,是我从很早很早以前就确定的了,但是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我竟然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加深地爱着你。”
过了片刻,她听到靠在肩膀上的声音对她说:“我也是。”
从今天开始,今后的每一天都比这一刻更加深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