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笛与二十天衍门徒从京都打马出发,行至富岳山已是当日入夜。
为保证马匹的康健,他们这一路上跑跑歇歇,身边没了禁军细作的威胁,心情也是惬意。
抵达目的地,及目仰视苍穹,但见星群璀璨,静若深潭。
星子闪烁沉浮的流光映照在山脚环绕如带的湖水上,漾出粼粼碎碎的光影。
月辉朦胧似是轻巧的纱翼,披拂着高耸直立的雪盖山峦。
此季正值枫红,山下树林植被茂密。丹霞、油绿、金黄三色交相呼应,景色瑰丽壮观。
夜风过,秋花沉沉欲坠,树影婆娑。人置身其间,就像来到另一重芳菲渺远的世界。
蛊笛无心赏玩夜景,略略休息一刻,就和手下们各自施展本领,向挺拔如锥的山巅登去。
他们知道,那山巅之上常年被白皑皑的冰雪覆盖,是雪蟾蛙最佳的栖息冬眠之地。
然,越接近巅峰山势越是陡得惊心动魄。攀爬必须多加小心,一不留神就会跌到粉身碎骨。
仪仗轻功,蛊笛最先进入了山峦上的积雪带,接着就有七八手下紧随上来。
这时,气候突然发生了变化。
天际有浓沉的阴云压下来,全然遮蔽了月光。
夜风凛冽如刀,频频卷起地上的积雪扑面而来,刮得人脸皮生疼。
“其他人呢…还没跟上?”
迎风立于至高处,稀薄的空气令蛊笛胸口憋闷难耐,两侧太阳穴“突突”乱跳失了节拍。
强忍头痛欲裂的不适,他向霜雪模糊的四下艰难看了看,大口呼吸着叮嘱那些人道:
“不等他们了,咱们…先去寻找雪蟾的洞穴…万要记得,一旦捉到,立刻下山…绝对…不能耽搁。”
人在如此高的地势下多呆一刻,就会多一分意识混乱或者昏迷的危险。
横竖雪蟾蛙属于珍惜物种,只要一只入药,就可解世间百种其毒。
那七八天衍门徒应承过,两三人结伴,分头行动。
就着月光,蛊笛带领一名手下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多时,未有发现,逐的向更高峰爬去。
发觉主子面色深寒,手下问:
“尊上,怎么了?要不要停下歇一歇?”
他以为主子神情的异常源自极端的地势和气候。
蛊笛眉上青筋抽动不止,苦恼不解的摇头,脚步不停:
“我路上总有种感觉,像是被什么人盯梢了……”
手下诧异:
“…朝廷的五十细作,在京都不是已被咱们灭净了吗?”
蛊笛沉肃不语,径自又念叨起来:
“余下的人,怎么还没跟上……”
手下低头没作声,曲身在雪地中又摸索着行进了百米,目光突的一缩:
“尊上,这里有洞!”
他的声音张扬着压制不住的喜色,想来是有重大发现。
蛊笛急忙跑去,在漫天风雪里蹲身细看。
确有拳头大小的圆圆黑洞深不见底,在厚积的素雪之中煞是醒目。
“哈,终于找到了,这就是雪蟾蛙的洞穴!”
蛊笛欢欣鼓舞,一手摸入胸襟取出一大包盐粒。
撕开牛皮纸,向洞穴_里撒盐。
很快,从里头蹿出一只晶莹如珀的四脚小东西,落到洞口的半丈开外,旋着圆鼓鼓的大眼睛瞅着静止不动的主仆二人。
“雪蟾蛙!快抓它回去给云汐解毒!”
蛊笛脚尖一纵,仗轻功率先扑过去。
那蟾蛙身小却是极灵活,偏又生得通体银装与雪近色,因而三跳两跳的很不好捕捉。
主仆二人在冰雪地里身形飞转腾挪,前后左右交错协作,好不容易才将它活捉装入黑布袋。
两人累得粗喘,背靠背坐在积雪之中缓了好久。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下山去和其他人回合吧。”
待身子有了些力气,蛊笛起身抖掉衣上的残雪,与手下半滑行着往下峰去了。
未至半山腰,他二人被激烈的打斗截住了去路。
十几天衍门徒正与一伙黑衣人战得激烈。
那些黑衣人面罩黑纱,来路不明,且数量远胜于对手。
他们个个武功不弱,身形敏捷出招狠绝,手中长刃在皑皑飞雪中挥出夺目的白光。
一皂氅之人头戴兜帽面目不清,似是众黑衣的领袖。
其行动快捷如风,每每出剑只轻松的斜劈、横扫,仅一式便可直接要了对手的性命,可见武功实属上乘。
不时有天衍门徒中招倒地,血珠子飞溅,染红了厚厚的积雪。
“住手,你们是何人竟敢在此放肆!”
蛊笛的手下见状心痛,不禁一记大喝。
皂氅人仗剑贯穿一人的胸腔,飞起一脚将死尸蹬倒,手提淌血的凶器循声向上峰看去。
浑身戾气迸出,稠密的雪幕在这刻仿若凝结,须臾间化作千枚万枚窄细的长针,随着那股子强悍内力的牵引,如飞瀑倒流般射向上峰处的蛊笛主仆。
杀机陡然而至。
感知到危机,手下抢步挡在蛊笛身前,腕上一抖以钢刀舞动的真气化解了对方的攻击。
“尊上,你快走。”
不等敌方再出手,手下人对蛊笛低声说了句,施展轻功腾空而起,自陡峭的上峰纵身举掌向皂氅人猛然袭去。
攻击未至面前,光听那越来越近“呼呼”挂响的风声,也知对手这一掌蕴着十足的内力。
皂氅人偏偏不避也不躲,将剑锋刺入雪地。
曲臂撩氅露出劲服加身的一半身形,另一臂凭空画个半弧,蓄力后直接迎上了对方的攻势。
“轰隆隆”——
天地间霹雳炸响,阴翳的苍穹像被生生扯开了一道壕壑,霎时雪落逆转,直冲九霄。
众人脚下,山巅整体为之抖了几抖。
手下人功力不抵对方,被一掌震回,半空中身躯翻滚着一路退后,直到被蛊笛的大手接住,双脚才算重新落上雪地。
蛊笛弯眸,似笑非笑的目光闪过一重暗芒,睇视皂氅人的同时将黑布袋递给手下:
“你不是他的对手,还是带着雪蟾先行离开,早些回大羿去吧。”
皂氅人微微仰面看着主仆二人,乌紫的嘴唇勾出冷峭的弧度:
“能解百种奇毒的雪蟾?让我猜猜,你非是真正的九王爷华南赫,景阳宫的云妃郑氏…也没有死。”
这人的声音,好耳熟!
眸光一颤,蛊笛来不及多想,沉声吩咐手下:
“别耽搁,快走!”
纵身跃下,蛊笛擎剑直取皂氅人。
两人旋即开战,矫健的身形勾缠翻滚,好像一对蛟龙在大雪纷飞当中厮斗交错,凌空落地,打得难解难分。
蛊笛挥刃渐疾渐猛,招招式式凌厉绝情。
剑锋互碰,火花激溅,“叮叮当当”响震刺耳。
最后一点剑光冷森森扫过对手的胸口,蛊笛倏然撤步退后数丈,继而振臂一擞。
“呲”的,对手披身的大氅碎裂开来,暴露出那人俊雅昳丽的身段。
形迹已败,他索性再无避讳,目光锁定蛊笛阴邪一笑:
“久违了显王爷,本督这般称呼您,没错吧?”
蛊笛怔怔与之对视,愕然合不拢嘴:
“是你,真的是你…东厂提督月西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