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残冬时节。
十二月初,华南赫带领北防地换防老军总计三万五千人返京至翼州境内,被一道圣旨拦下。
圣谕中提到九王妃已平安诞下世子,现母子于宫中一切安好。
圣命华南赫即日起领换防军转辙桂平,与东清水师联力抗击瀛军,夺回昆篁岛,不得有误。
消息如同噩耗!
队伍里顿时哭声震天。
换防老军多是远离家乡、远离妻儿,驻守在极地已有多年。
北疆叛乱,不少人战死沙场为国捐躯。
剩下的这些,满怀与妻小团聚的心愿不远万里而归,不想中途遇阻,又接命令,即将再次远赴战场。
这些老兵,伤的伤、残的残,很多年岁已高,身心饱受战火的摧残,无论如何也经不起再一场战役。
华南赫清楚,眼前这道圣旨,是帝君有意送他去死。
**之战、出使瀛国、北上会师,他都有幸逃过一劫,这足以让帝君大动肝火。
既然他华南赫能打仗,那就让他战到死为止!
——
大羿京城,得知华南赫被迫接下圣旨辗转东征的消息,玉玄矶决心尽快救出妹妹小若,不能再让其成为华南信要挟他亲叔叔的工具。
除加紧民间邸报的刊印,玉玄矶
又遣出数百红焰教中才艺尚佳的弟子,充作莲花落或数来宝的艺人,还有说书、弹平弦的女先儿。
这些人终日游走在京城各处杂耍,说的唱的都是九王妃被扣皇宫的事件。
一夜之间,天家仗势欺人、欲借九王爷东征之机除掉无家室出身的平民王妃,竟成为京城家喻户晓的事。
华南信一开始派遣东厂和锦衣卫到处抓捕这些造谣生事者,殊不知他们的背后也有东厂提督一份支持力量。
其结果就是,人前脚被抓,待在在牢里吃好喝好以后,后脚就被放了出来。
一番波折后,在除夕这天,云汐终于被放出了宫。
遗憾是,世子华南颖宇至今还被扣在端本殿里,由宫里的嬷嬷抚养。
一年不曾回来,九王府并未有明显的衰败气象。
下人们一些为了生计离开了,一些留下来,努力至今,为王爷王妃守护着这个家。
与云汐相见的第一眼,他们全都相拥而泣。
云汐擦着眼泪,望着大伙:
“又是除夕,今日我回来了,咱们大家收拾一下,晚上我们好好过个年。”
“小若!”
背后呼声熟悉,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哽咽出喉。
云汐回身,见是一挑担的老者,竹筐里是新鲜的肉和蔬菜。
老者望定云汐的疑惑,急切的放了担子,一把揭下假面和花白的假发,露出玉玄矶清冷如玉的面容。
“哥!”
云汐冲进他的怀里,泪流成河。
玉玄矶搂着她,安慰: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步入寝阁,兄妹两个对桌而坐,一人一杯热茶,互述这一年来宫里宫外的事。
下人端来热乎乎的午膳,云汐没有多少胃口。
玉玄矶一个劲儿的往她眼里夹鱼夹肉,殷切道:
“小若,多吃些,别想太多。瞧你瘦的,人在宫里头生了孩子,他们定是没有给你好好补过身子。”
云汐羽睫煽动,瞬间红了眼圈。
她想到了至今还被华南信控在掌心里的孩子。
“哥,我对不起赫,我不是个好母亲……”
她脸色苍白自顾自的说着,失神的望着桌上某处,眼底水波弥漫,目光空茫:
“去年就是在这间房里,赫对我说,等我和他的孩子出生,男孩就叫做‘颖宇’,女孩…就叫‘颖兕’。
怀着颖宇时,我是那样的爱他。我每天都给他讲我和他父亲的故事,我每天都在想象着我们一家三口团聚的时刻。
终于盼到他出生了,我却来不及抱抱他,摸摸他的脸就任由他们抱走了他!
哥…哥!我每天想到他的时候,眼前就是一张空白的婴儿脸!我是他的母亲,可我却不知道他的模样……”
泪水肆意流淌,云汐手捂空荡荡的小腹:
“去年初二,颖宇还在这里面,他陪我一同进宫,有他在的日日夜夜我不会孤独。
可是今年除夕,我一人出宫,却把他独自留在了宫里。
假如有一天见到赫,我不知该怎么和他交代。他是为了我和孩子才北上的,可我却把他的颖宇弄丢了!”
云汐趴在桌边,绝望的痛哭。
“小若,别说了,你别说了!”
玉玄矶冲到她的身边,抱住泣不成声的女人,陪她一起落泪。
“不是你的错,颖宇他现在很好,他只是暂时留在了宫里。华南赫回来,也不会怪你什么。”
云汐倒在玉玄矶的怀中,哭得撕心裂肺:
“小北说过他会设法先救颖宇出宫,可为什么他却把他送去了端本殿?为什么,为什么!”
“你要体谅他,颖宇太小了,万一他在路上醒来哭叫,一切就全完了……”
玉玄矶颤抖的五指抚着妹妹的青丝,垂泪道:
“是哥哥没用,才叫你如此伤心悲痛。小若,哥哥知你承受了太多不该由你承受的苦痛。你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今后有哥哥照顾你,我们一起等华南赫回来。”
云汐紧紧抓住玉玄矶的衣襟,脸埋在他的胸前,哭声凄厉断肠。
……
年夜饭在花厅里摆了三桌,除了云汐和玉玄矶,其余的就是府里的下人和侍卫。
大家都说,这一年间发生的大事里,有三件最值得庆贺,即时北伐胜利、时党覆灭,还有九王妃回府。
他们仍会日夜祝祷,期盼第四件大喜事早些到来,那就是东征取胜,九王爷平安凯旋。
晚宴过后,云汐留下侍卫小五和黑六,与玉玄矶围在桌前议事。
这两个侍卫是天衍门弟子,对华南显与华南赫两孪生兄弟忠心耿耿。
还有就是,他们非常了解瀛国的风土。
“近来东征战事如何?”云汐问三人。
她手握茶杯,借杯中热茶的温度暖着冰凉的掌心。
玉玄矶面色凝重,头摇了又摇:
“不容乐观。如今的东清水师早不是闵瑞率领的时期了,在年前的‘保昆’战中就被镰川的神町水师打散了。
华南赫的老兵营与水师残部能够支撑到现在,熬的完全就是意志。”
云汐眸光朦胧,眉心蹙起一抹淡淡的阴翳:
“这样不行,必须想个办法…瀛人狂妄,若能逼得他们自乱阵脚的话,或许他们可以不战而退…小五、黑六,你们可知有何办法可以避开东线沿海的战火,另外取道入瀛吗?”
小五道:
“据属下所知,高丽与瀛国之间有条靠特殊涡流形成的天然航道,不少高丽的贩私商就是借此航道去往瀛国的。
“高丽吗?”
云汐低头咬指,侧眸深思不语。
“小若,你该不会想去瀛国吧?”
玉玄矶心头悚然一凛,把惊骇的脸面对准她。
云汐澹笑,眸色坚定如铁:
“不是想,而是必须去。大羿的番属国布拉距离高丽仅一江之隔,我们可以出京往东北去,至高丽再走私运水路。
我就是要亲自去瀛国,自敌人的背后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