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模式,其实他在国外听说过,但是国内显然是新鲜,没有过,所以他找了南苑工厂的领导谈这件事。
这个时候,南苑工厂其实也是陷在迷茫之中,改革开饭的节骨眼上,不知道往哪里走,现在听任竞年这么提,倒是有了一丝曙光,但是这个模式算是怎么回事,这种合作又是什么性质的,谁也不敢随便下定义,也不敢随便批准。
最后没办法,领导班子开会研讨了一番,又去上级领导部门请示,终于特事特办,给批准了。
这个时候领导班子才坐下来和任竞年谈合作,谈的结果是,场地以及固定资产由工厂出,人员由任竞年出,到时候任竞年支付场地使用费用,按照每年一定比例来支付。
至于原材料的购进,工厂提供清单,任竞年可以自由选择。
对于这个方案,任竞年自然满意,极大地解决了他现在的问题,他开始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高价招聘了五个工人,其实这五个工人就是原本工厂里的,现在从工厂离职,然后挂在他名下,由他来管理。
只是这里就出现一个问题,他不可能一个人把事情全都干了,必须招兵买马,何丽娜擅长销售和公关,让她去盯技术也没问题,但不是长久之计,所以他需要一个人,帮他培训管理工人,同时对工厂生产进行监督控制,保证生产质量。
任竞年想找一个工厂负责人的事,让顾跃华知道了,顾跃华有些心动。
他这几年性子踏实了很多,但到底不是什么安分人,在首钢干了半年,这么熬下去,和他的性子也不太相投。
最后他和家里人商量了商量,又和顾舜华谈了谈,正好,就这么辞职了,过来帮任竞年一起干。
任竞年自然是意外,意外之余觉得极好。
他相信自己将来事业必是能做大,这个时候需要什么,好汉难抵四拳,他需要人品过关做事靠谱的合作伙伴,何丽娜算一个,将来严崇礼他想拉过来,现在顾跃华肯加入,那是再好不过了。
自己人,知根知底的。
于是任竞年便将这一套大致和顾跃华说了说,又把一整沓的资料放他面前:“这些你都研究透了,就可以去工厂了,先在工厂学着,之后慢慢地和工人一起干,把线路板的生产上手了,以后我们的生产就由你全权负责。”
这件事,任竞年并不着急,他知道这方面的生产水平,大陆确实落后香港,所以他可以等,耐心地自己培养,这是长远目标。
在把培养自己制造工厂的班底的任务交给了顾跃华后,自己便开始将精力投入到新锋公司的汉卡技术上。
现在新锋公司的汉卡还没上市,正在制造之中,想要找证据自然不容易,但是他们给科技研究院安装的系统,倒是能找出漏洞。
任竞年决定对此先行发难,研究院是体制内单位,他们为了这次的计算机安装给了新锋公司一大笔钱,而一旦这些计算机系统有中侵犯知识产权的行为,那他可以追究研究院的责任,从而倒逼研究院去追究新锋公司的责任。
任竞年先礼后兵,找上了研究员后勤采购处何主任,提了这件事,然后后勤采购处主任却是很有些听不进去,笑着对任竞年说:“任同志,我们用的是新锋科技公司对日本汉字输入法汉化后的程序,这是日本技术,和您可没什么关系。”
任竞年将自己搜集到的材料直接递过去,请他过目。
采购处却笑了,笑着将那材料推回去:“这个我看不懂,我是做采购的,我不懂里面那些代码,但是我想说,我们用的日本技术——”
穿着中山装的何主任,敲打着光可鉴人的办公桌,吸了口烟,才慢悠悠地道:“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中国的技术哪能做这么好。”
任竞年看着眼前的何主任,他见过无数何主任这样的人,当这个国家的有生力量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竭尽全力往前奔跑时,他们依然能用机关用惯了的伎俩四两拨千斤。
他知道眼前的人没法帮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他也不想再一次在技术研究院内部碰壁。
于是任竞年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收集的资料整理好,写了一份报告给科委和中委,里面提到技术研究院非法使用智慧字型输入法,侵犯自己的专利权益。
这举报信一出来,科委按照规定不可能不管,更何况现在智慧字型输入法正是出风头的时候,外国媒体也都在关注着,当下立即对举报信中的不端行为进行查实,进行对比,确实发现研究院的输入法就是任竞年的智慧字型。
于是科委对研究院进行行政约谈,通报批评,甚至暂停项目拨款。
这招一出,研究院可是丢人丢大发了,真是一个措手不及。
最开始的时候,负责人还不信,毕竟当时他们也是外包给新锋科技公司安装的,当时新锋科技公司言之凿凿,说这是对日本汉字输入法进行的二次开发。
虽然大家都知道所谓的二次开发其实就是修修改改,但既然有日本的授权,这也能说得过去,再说这输入法还挺好用的,大家用着顺手。
谁想到,这个表面上看着和智慧字型输入法不同,其实只是套了一个壳子,里面的内核全都是人家的!
技术研究院的人也急了,其实所谓的约谈就是走走场面,至于什么暂停项目拨款,也是暂时的,该拨的还是得拨,所以这件事对他们最大的影响就是丢人现眼。
研究院副院长亲自找上了任竞年,这位副院长自然是心存气氛,这点事,你就直接说好了,何必大动干戈直接告到科委,谁还欠你那点专利钱!
任竞年便将之前找上后勤主任的事提了,提起他也是万般无奈之举,副院长脸色自然不好看,当即把后勤何主任叫过来,一顿教训。
何主任被教训了一个狗血淋头,也是没法,解释了一番那是日本技术,但是副院长直接把证据摔他面前,他抓住调查材料,快速看了看,也是目瞪口呆。
何主任当面向任竞年道歉,言辞诚恳,差点就痛哭流涕。
任竞年也就见好就收,反而向副院长道歉,说起自己年轻,当时也是一时气愤,并不知道副院长是如此通情达理的。
副院长心里对任竞年未必没气,不过任竞年肯让这一步,他也就不提了,表示会把这件事处理好,至于怎么处理呢,很快科委相关人员介入。
这件事涉及到五百台进口电子计算机,价值昂贵,是研究院很大一笔固定资产,已经投入使用,这个时候要想把五百台计算机重新安装,那是不可能了,只能是花钱购买任竞年的专利使用权。
任竞年便给研究院整个单位一共两千元的价格。
副院长喜出望外。
要知道各机关单位的价格大概是两千块的使用费用,但那是机关单位,机关单位能有多少台电脑呢,但是研究院不同,研究院各所需要大量使用,五百台算是不小的量了。
现在两千元,那真是占大便宜了。
任竞年又问起新锋公司的处置,副院长还是心里存着气,看任竞年那意思,试探了试探,也就知道他的用意了,于是便要对新锋公司提出诉讼:“任同志可以就我们的侵权问题提出诉讼,索要赔偿,我们找新锋公司要求赔偿损失!”
这就等于任竞年两千块钱授权研究院,研究院占了大便宜。
但是研究员派出人马负责向新锋公司索要赔偿,赔偿的钱,研究院再赔偿给任竞年,如果事情进展顺利,任竞年将得到不菲的赔偿款。
这么一来,任竞年和研究院可以说是皆大欢喜,只有新锋公司,让他们赔钱吧!
给新锋公司挖下这么一个坑后,委托香港工厂制作的汉卡也陆续送达,华竞汉卡轰轰烈烈上市,何丽娜铆足了劲地卖,卖得热火朝天,财源滚滚。
就在这时候,顾跃华却找来了。
他接受了任竞年的任务后,最近一直在研究汉卡的制作工艺,幸好本身也是理工科的,又有任竞年的指导,上手起来也容易,现在他对于汉卡制作已经得心应手了,之前任竞年招收的那几个工人也已经上道了,技术熟练起来。
本来一切顺利,不过今天却有点特殊情况:“新锋公司的人找上了南苑工厂,委托他们生产线路板,看来这就是他们要上市的汉卡了。”
任竞年其实早就料到了。
新锋公司上次在计算机研讨会上公布了他们要上市的汉卡,雷都轰隆隆地响了,总得下点雨,看来他们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将他们的盗版汉卡上市。
任竞年:“北京市附近就这么一个工厂,他们确实也需要找上南苑。”
顾跃华笑起来:“他们想找南苑,不过熟练的几个工人都在我们手里,签了合同的,南苑没法接,他们正和南苑工厂的人扯皮呢。”
任竞年挑眉:“是吗?”
顾跃华:“让他们发愁去吧!”
任竞年略想了想:“我们订下的这一批工人,现在只有理论没有实战经验,如果不实际练习,最后一上手,只怕是合格率还是不会高。”
顾跃华:“现在经过培训,应该好一些了,不过确实需要慢慢磨。”
当然了,说这话其实也没太有信心,毕竟线路板那么小的东西,操作这个就是微技术,有些人上手后,随便一做就是合格的,有些却就是不行。
甚至出了bug,怎么查都查不出来,就莫名其妙。
任竞年道:“和工厂谈谈,让这几名工人把他们的活给接了。”
顾跃华一听就皱眉:“姐夫,不是吧,凭什么帮他们干,他们就是偷你东西的小偷,哪能便宜他们!”
任竞年笑了:“南苑工厂不给他们干,他们还是要找别的厂家干,只要出钱,总能找到人干,所以不如就在眼皮底下把事情解决了。再说,我们放工人给他们工作,一则可以挣他们一些手工费,二则可以对他们的汉卡构成了如指掌,三则,正好给工人一个练手艺的机会,一举三得。”
顾跃华都愣了,愣了一会后,直接拍案叫绝:“姐夫,真行,真行,就照你说的办!”
任竞年点头:“不过和工厂把合同理清楚,新锋公司的线路板是交给工厂的,所以这是他们之间的合同交易,和我们无关,我们只需要索要工人时间占用的那部分费用就可以了。”
顾跃华:“我明白,这件事肯定办利索了,不留下什么把柄!”
于是南苑工厂很快便接了新锋科技的单子,开始生产了。
从南苑工厂接了单子,顾跃华按照协议就先离开了工厂,让南苑工厂和新锋科技干去吧,他自己先研究研究焊接线路板的问题。
研究院很快就新锋集团告上了法庭,新峰集团便积极应对,开始提供日本汉字输入法的证明,要证明他们是针对日本汉字进行的二次开发。
但是输入法就在研究院的电脑上,现在他们丢了人,只想扛起来正义的大旗,算是为自己找会一些颜面。
新锋公司竟然不认账,还试图倒打一耙,这些事让研究院也恼火起来,这种情况下,研究院自然要放出一些舆论来。
舆论自然是向着自己说,把自己说得多委屈,如何遭受奸人蒙蔽,现在力求维护正义,必须为软件的知识产权维持正义,必须遵守中国专利法。
这么闹腾了一圈,其实业界全都知道这件事了,记者闻风而来,对事情做了采访,登了报纸,一时之间新锋公司名声不佳,就连之前的中文打印机业务都备受影响。
那天,任竞年因为给儿童少年宫捐献了三台电脑,而被请过去参加科技部少年比赛的一个活动,正好岳传新也过去了。
岳传新显然有些憔悴,看到任竞年,也就躲着了。
本来这只是一件小事,不过在座的同行眼尖,全都看到了,难免议论纷纷的。
等后来任竞年出来上厕所,岳传新竟然还没走,等着他。
于是两个人就说了几句话。
岳传新:“任先生,我们公司已经开会商量过了,科学研究院的电脑软件侵权问题,我们会道歉,也会赔偿。”
任竞年神情淡淡的:“那是岳先生和研究院的问题。”
岳传新便好笑:“任先生,这也没必要装,谁不知道研究院背后是您,明人不做暗事。”
任竞年这才正眼看他:“对,是我,那又怎么样,技术研究院堂堂国家机构,竟然在不取得授权的情况下使用我的智慧字型输入法,侵犯我的知识版权,难道我不该出声吗?”
他笑了笑:“举报给科委,没藏着没掖着也没匿名,光明正大,我要求研究院赔偿,也是理所应当,怎么,到您这儿,倒成了我为非作歹了吗?”
岳传新呵呵笑了声,无奈地别过眼去。
人都说任竞年这个人不是什么好惹的,以前没觉得,现在算是体会到了,借刀杀人啊,借刀杀人!这个人够狠!
要是今天任竞年直接和自己公司杠上,两个体制外的私营个人公司平分秋色,但是研究院会和自己站在一条线上,还不一定鹿死谁手呢,结果现在可倒好,他先把研究院给拉过去了,让自己和研究院这么难缠的对手对簿公堂。
岳传新想了想,终于恳求道:“任先生,我本着最大的诚意,想和你合作,这件事,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任竞年抬眸,望向岳传新。
岳传新其实也是一个人才,他单枪匹马,不靠着任何技术背景,能带着新锋公司走到今天,确实有两把刷子。
他也不是想把人逼到绝路,只是想合法地维护自己的权益罢了。
所以他略一沉吟,道:“岳先生,这件事不是不可以谈,但是如果要谈,那就得拿出诚意来。”
岳传新:“诚意?请问任先生要求的诚意是什么?”
任竞年笑了:“最起码的,任何要用到智慧字型的硬件,都该正经地给我交专利使用费,我可以在费用上适当做让步,不至于把人逼到绝路,但是对方必须先学会,尊重我的专利,尊重我的付出。”
岳传新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了。
比起金钱,他要的更多是尊重,是承认。
这让他心里多少松快了:“任先生,我回去考虑一下,如果可以,我们在坐下来详谈。”
任竞年点头:“好,岳先生,等您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