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心中疑虑,但碧溪没敢犹豫,接连走了两趟,把两个托盘原封不动搬了过来。
秦砚坐到贺平乐身旁,贺平乐扭头看他,可惜有盖头顶着看不见,遂问他:
“你这时候来做什么?”
秦砚没有回答贺平乐,而是对碧溪说:“把秤杆拿来。”
碧溪领命照做,揭开托盘上的红布,将秤杆双手托起交到秦砚手中,用迅速的行动回答了贺平乐的问题。
再一次得见天光,不过上一回是贺平乐自作主张自行揭盖头,而这一回是秦砚揭开的。
盖头被揭开的一瞬间,贺平乐看见了身着大红喜袍,丰神俊朗的秦砚,痴痴望了一会儿后,想到这男人今后就是她的丈夫,连被突然挑起盖头的惊讶都没了,只剩下开心。
碧溪看着自家一见王爷就傻笑的小姐也是服了,现在的问题不应该是王爷没在吉时挑盖头吗?
可看王爷和自家小姐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碧溪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小小丫鬟,也大可不必那么理智。
“酒。”
秦砚用手背轻抚了一下贺平乐红扑扑的脸颊,知道她这两日过得定十分辛苦。
贺平乐目光灼灼盯着秦砚,看见他的那一刹那,所有疲惫都一扫而空,现在别说对秦砚的行为提出质疑,就算秦砚要把她带沟里去,贺平乐都会欣然追随。
碧溪将合卺酒的托盘直接端过来,秦砚亲自往两只大红的酒杯中斟酒,将一杯递到贺平乐面前:“给。”
闻见一阵浓烈的酒味后,贺平乐才稍稍回神,问他:
“怎么现在喝?”
秦砚将她手托起,与他的手臂缠绕,形成交杯酒的固定动作,他率先将杯中酒饮尽,见贺平乐还愣着,便以眼神催促,贺平乐色令智昏,稀里糊涂就把酒给喝了下去。
“礼成了。”秦砚说完,指着贺平乐的沉重黄金花冠道:“你这身就可以卸下了。”
贺平乐这才明白秦砚的用心,为他的体贴欣喜的同时还保有那么一点点理智:
“卸了……不好吧?”
完全忘记刚才她自己也在琢磨怎么把头上这玩意儿神不知鬼不觉卸下的事。
“礼都成了,没什么不好。”秦砚说:“外面还有宾客,我得出去了,待会儿我叫人送些吃食过来,午后你且歇歇,我入夜就来。”
一旁的碧溪恍然大悟,王爷现在过来做这些,就是为了让小姐午后漫长的等待中能够稍微舒服一些,王爷对小姐有这份心思,就知道小姐没嫁错人,回门时,这些都能告诉侯爷侯夫人知晓,让他们放心。
听秦砚说要走,贺平乐不舍的拉住他的衣袖,楚楚可怜的说:
“要走吗?”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饶是秦砚也有点招架不住,可外头宾客云集,他是借着换衫的机会才得以过来抢先行礼,若是拖得时间长了,外头好些个礼仪郎怕是又要啰嗦。
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秦砚哄道:
“我尽量早点回来,成吗?”
贺平乐想了想,无奈点头:“好吧,那你让福爷爷给我多准备点好吃的,我倒还好,碧溪从昨天晚上就饿着呢。”
一旁突然被点名的碧溪很想摇头,她才没有饿着,分明是小姐自己饿了吧,为了在王爷面前保持形象,毫不犹豫用自己的丫鬟做挡箭牌,哼。
秦砚对她这点小心思了如指掌,闻言道:
“知道了。我走了。”
说完,秦砚便要起身离开,谁知刚站起就被贺平乐拉回坐下。
碧溪见状,赶忙非礼勿视背过身去,这是她做陪嫁丫鬟前受到的第一条教育,作为一个合格的丫鬟,要清楚的知道自己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秦砚不解看她,只见某人勾了勾手指,让秦砚附耳过去,秦砚照做之后,就听某人在他耳边轻柔的说了句:
“洞房花烛,可别喝多了。”
说完之后,秦砚就感觉自己的耳廓被人飞快亲了一下,都被如此调|戏挑衅了,秦砚觉得就算拼着被那些礼仪郎啰嗦,也一定要留下好好教一教某人‘规矩’才行。
谁知他刚要倾身过去,就被贺平乐一把推开,只见她瞪着无辜的水润双眼说:
“我说完了,现在你可以去了。”
秦砚被强势拉回,又被强势推出,从头到尾都很被动,而制造出这些被动的某人却笑得像只小狐狸,目光中盛满了狡黠。
外面传来礼仪郎的窍门催促声:“王爷,吉时未到,切不可多逗留喜房。”
秦砚看了一眼房门,刚要转身,就被一团火红的身影扑入怀,妖精一般缠着他,一副不怀好意,就是要看他为难的坏样。
洞悉一切的秦砚抬手戳了戳某人的额头,宠溺道:
“调皮。”
说完,俯身在贺平乐额头上轻吻一下,而后将贺平乐环抱住她的手拉下,头也不回出门去。
贺平乐跑到窗口目送,王府的窗户是轻薄棉纱质地,透光不透人,按理说秦砚从外面经过是看不见里面的,但他还是精准的用手指弹了一下贺平乐所在的那扇窗户的木框。
礼仪郎听见秦砚敲窗框的声音,不禁问:“王爷,何事?”
秦砚干咳一声,回了句‘无事’,贺平乐躲在窗户后掩唇发笑,等他们走远才离开窗户。
因为秦砚的体贴举动,他离开喜房后,贺平乐便不客气的卸下黄金花冠,除下厚重的嫁衣,换上请便衣裳,吃了些福爷爷亲自送来的午饭,在贵妃椅上美美的睡了一觉。
直到夜幕降临,贺平乐才起身洗漱,拿了本书坐在红烛下等秦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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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平王大婚,王府大宴宾客。
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皆来祝贺,王府席开百桌,各个院落皆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这样的排场可谓十分盛大。
开席之初,帝后亲来道贺,与群臣饮过两杯水酒之后便先行离去,皇子公主们倒是留了不少。
就连太子府都派人送来贺礼。
“唉,偏偏是皇叔成亲,若是与咱们平辈,此时倒是能去闹个洞房什么的了。”说话的是承王秦照。
他在得知皇叔要成亲,娶的还是他从前心仪却还没来得及表白的女子,短暂失落几天后就说服自己满血复活,将那份还未宣之于口的感情深埋,恢复如初。
沈相嫡子沈从郎闻言不禁笑道:
“你确定若康平王与你同辈,你就敢去闹他的洞房?”
此言一出,这桌上便传出欢快笑声,气得秦照给沈从郎的酒杯添满了酒,说道:
“我的好表哥,听说下个月你成婚,你说到时候我敢不敢去闹你的洞房?”
桌上又是一阵起哄,纷纷说要去闹沈从郎的洞房,把沈从郎给吓得连连摆手赔不是:
“诸位殿下可千万饶了我,我那洞房的门不结实。”
“不结实才好呢。”
“就是就是,皇叔的洞房闹不成,闹一闹沈探花的洞房也是好的。”
沈从郎师从父亲,也是学富五车,文采斐然,三年前春闱喜中探花郎,因此才有沈探花一说。
这边正闹着,就见两名女子从一侧门走来,男女宾客不同席,来的是福鑫公主和沈馨雅,家中妹妹来找哥哥,倒也无妨。
“殿下做什么喂我哥哥喝酒?”
沈馨雅她们来的时候,秦照正在灌沈从郎酒,没想到给抓个正着,赶忙收了手,冲沈馨雅赔了个笑,解释道:
“没有没有,我,我就是帮他扶着杯子,怕,怕掉下来。”
桌上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对秦照表示不齿,当今天下能把灌酒解释的这么清新脱俗的还真不多。
沈馨雅掩唇一笑,沈从郎如获大赦,赶忙端起酒杯从座位起身,对沈馨雅招手道:“妹妹来的正好,你坐哥哥这儿,先前我瞧见孙三郎没打招呼,我去跟他打个招呼。”
说完,沈从郎便拿着酒壶和酒杯一溜烟跑了,秦照没了灌酒的对象,身边还多了个从容落座的沈馨雅。
“殿下还站着做什么?不愿意我坐你旁边吗?”沈馨雅问。
秦照想起前几日这姑娘把自己拦在承王府外说的那些话,吐气如兰般的馨香他现在想起来仍觉得口干舌燥。
那日之后,他就有意避着人,但心里总觉得哪里空落落的,今日见着她,心里的那处空落却仿佛被填补了起来。
“我哪敢不愿意。”秦照嘀咕一句。
沈馨雅素手芊芊拿起酒壶,从容命令道:“坐下。我哥哥不胜酒力,殿下若是想喝,我与你喝便是。”
这下轮到秦照发窘了,而桌上其他人听了沈馨雅的话,倒是纷纷来劲儿,奔涌着上前要给沈馨雅拿杯子拿酒。
秦照见她来真的,赶忙上前按住沈馨雅拿着酒杯的胳膊:“好了好了,我认输还不行嘛。”
沈馨雅将手抽出,斩钉截铁的说:“不行。”
说完,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但她从未饮过酒,一杯下去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秦照被她逼得丢盔卸甲,直呼:
“好了好了,你别喝了,我保证以后不灌你哥哥了,总行了吧?”
沈馨雅却是不为所动,仍继续给自己倒酒,秦照没法子,只得拉起她就走,留下一桌面面相觑的人。
他们看向与沈馨雅一同前来的福鑫公主,问他:“哎,他们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福鑫公主恹恹说。
她知道沈馨雅向秦照表白的事情,因此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她自己的事情还没解决,哪有心思管别人的。
本来就是陪沈馨雅来堵人的,现在他们携手而去,福鑫公主也不想留在这里跟看一帮酒鬼哥哥斗酒,捏了捏衣袖中的黑面小人儿,失落离开。
福鑫公主屏退了跟随伺候的宫婢,一个人沿着康平王府的小湖泊行走。
走着走着,看见湖边站着个人,那粗犷的背影像极了她印象中的那个人。
方连胜站在湖边编草叶,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看了看,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眸,愣了片刻,方连胜认出她的身份,赶忙行礼:
“见过公主。”
福鑫公主负手而立,双手在背后拢入袖中,捏着袖中藏着的黑面娃娃,镇定回道:
“免礼。方左领怎的一个人在此……编东西?”
夕阳的余晖自天际撒下,两人立于湖边说话,福鑫公主对他伸手,让他把编的东西给她看。
方连胜将已然成型的小蚱蜢递给福鑫公主,说:
“宴席中喝了几杯,有些醉意,便来此吹吹风,扰了公主雅兴,实属不该。”
福鑫公主看着手中的草编蚱蜢,只觉得小巧可爱,闻言回道:
“无妨。编的真好,你编完了送我成吗?”
方连胜赶忙点头:“成啊,那公主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