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钰在独自面对她们的时候,想起自己慌不择言时说的那些话,莫名有些心虚,她眼神有些飘忽,不停地闪啊闪的。
车窗外不断闪过的灯影落在她脸上、肩上,映照在她苍凉的眼睛里,让她看起来有一股颓丧的妖冶,就像开得正盛的红玫瑰,顷刻间便枯萎。
车厢里并不安静,她右手边的楚如一直在讲电话,每一声轻飘飘的冷哼都像针尖一般扎在何钰心尖上。林曼在最前面当司机,虽然她是背对着自己的,但何钰总感觉她黑乎乎的后脑勺上长了眼睛,正阴恻恻地盯着自己。
何钰注意力的分散明显引起了肖卿的不满,她紧紧搂抱着何钰,怕对方一不留神便跑掉,她眼眸中阴翳的暗色愈发浓厚,像雾都那一层层挥之不去的黑雾。
半年未见,肖卿更成熟了,轮廓像刀削斧凿一般深刻,五官则用美工刀细细雕刻,深邃的眼眸好似会吞人。
何钰时不时怀疑这究竟是不是她认识的肖卿,如果说以前的肖卿尚且在她能够控制的范围内,但现在...
何钰不敢妄下定论了,她甚至不敢跟肖卿对视了,觉得她像是在疯狂与清醒的边缘徘徊,下一秒便狰狞地扑向她。
那双被黑雾缠绕的深不见底的眸子死死盯住何钰,将那张她又爱又恨的脸反复咀嚼,良久,淡色的薄唇轻启。
“阿钰,你真的好狠心,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的心脏是不是冰凉的。”
不然怎么会抛弃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不然怎么会下意识说出制造车祸现场,彻底终结她们阻挠她远走高飞的计划。
虽然知道何钰当时急了说出来的荒唐话,但只要细细思虑一下,便可忖度出何钰的真心想法。
毫无疑问的,何钰不爱她,她把自己跟林曼楚如一样当作了敌人,否则不会不来寻求她的庇护,反而将她与她们一同视为敌人。
肖卿真是寒了心。
掌心落在何钰左胸膛的位置,有力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肌肤与小礼服,传至肖卿手心,她叫何钰”阿钰”的时候,声音仍是亲昵的,但其中蕴含的深意与阴沉让何钰莫名抖了抖。
上了眼影的眼皮狠狠颤动了一下,何钰攥紧了手心。
经历过这么多,何钰愈发清醒地认知到,人要活得自私才能快乐,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在自己心中是永远需要被放在第一位的。
虽然很对不起小四月,但如果要在自己的和小四月之间选择地话,何钰几乎可以毫不犹疑地舍弃掉自己的亲身骨肉,也可以舍弃掉那个所谓的家。
手足之情又算什么?
她为这些人已经做了够多的了,如果不是因为继父的工作,为了让弟弟免于牢狱之灾,她又何苦会陷入这样的境地?
她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毕业后最大的烦恼是找一份相对来说好一点的工作,为充满了烟火气息的小事发愁,也会与要好的同学、同事分享自己的烦恼与喜悦。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几个人之间兜兜转转,在刚毕业的年纪就生下一个孩子,如果不离开这些人,她根本就看不见自己的未来。
一想到这些,何钰便感到苍白又绝望,她无力地松开手,声音沙哑中透着沧桑。
“你们放过我吧,这些人随便你们怎么处置了,我真的累了,让我离开吧。”
肖卿抱着何钰,她情绪起伏太大,身体抑住不住地发抖,眼里闪着狰狞又破碎的微光。
“阿钰,你撩拨了这么多人,岂是你说走就能走的?”
“当初是你给我机会的,我抓住你了,你就不能说放手了。”
“就算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深沉的眸子瞬间通红,细细的血丝遍布眼白,狰狞又可怕。
最后这句话,肖卿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年纪到底还轻,恨不得捧出一颗真心来让那人蹂躏,可那人连看一眼也不看。
两人的感情中,陷得越深那个人往往就越容易受伤,患得患失,容易被无所谓的那一方拿捏住所有情绪。
何钰木着脸,淡淡回了句“你的感情太病态了,我觉得你需要去医院挂个精神科看看了。”在肖卿将唇凑过来的时候,偏头避开,完全不在意已经快成疯狗模样的肖卿。
她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最坏的结果已经在这里了,她再懊悔、心慌已经无济于事。
而且...肖卿舍不得伤害她。
两人对话的声音是一字不差地钻进林曼和楚如的耳朵里,林曼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
肖卿越是挽留,越是带着哀求的歇斯底里,何钰的表现就愈冷淡。
黑金色竖瞳在镜中跟楚如的视线对上,林曼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了对肖卿的否定。
楚如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放心,林曼才将目光放回到车前。
涂着血红色丹蔻的指尖挂断电话,收了手机,楚如掀开妩媚但眼神冰冷的眸,红唇轻启,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不是想离开吗?这样好了,你以后都别想出门了。”
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安静木然的何钰一下便蹿到楚如面前,胸膛起伏得厉害,她喘着气,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楚如那张过分艳丽的脸。
“你!你们没有权力这样对我!”
楚如的指尖落在何钰脸上,温热的指腹有一下没有地刮着她的脸,可何钰只觉着被那双眼盯得浑身冰冷。
那指甲盖上的血红在浅蜜色透亮的肌肤上闪着,何钰的脸好似被刮破了。
楚如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慵懒,懒懒掀开妩媚凌厉的眼眸,冷然地看着人的时候,像一头华丽的狮子,用唇刷仔细勾勒出清晰唇线的嘴唇肉欲而富有攻击性。
“何钰,这是你对金主说话的语气吗?看来你更想待在笼子里或地下室。”
“我对你已经够仁慈了,何钰,你别不知好歹,破坏约定的人是你,不是我。”
何钰脸色瞬间变得灰白,幼圆瞳孔里燃着的怒气骤然熄灭,只余下淡淡的灰烬。
但楚如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她的目光越过何钰的肩膀,望向一脸阴翳,但眸底破碎的肖卿,冷冷地勾了唇角,声音很轻,但却如果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
“你以为我用什么威胁你了?不,何钰,你犯了商业泄密罪,你猜,如果我们要追究的话,你要在监狱里待多少年?”
何钰眼里最后的一丝挣扎都消散了,她愣愣地看着楚如,喉咙像被塞了一把沙子,微张的嘴唇呐呐地说不出来话,任由肖卿把她密密实实地抱回怀里。
耳畔传来阴沉的冷声,“阿钰,你想走,除非我死。”
那话中的阴翳而沉重的深意让何钰浓密纤长的眼睫一颤,接着滚烫的唇舌贴上她的脖颈,尖锐的牙齿下抵着的就是血液泊泊流动的大动脉。
她灰暗的,却在后视镜上对上了一双晦暗冰冷的竖瞳,被那么冷的瞳凝视着,何钰的眼睛仿佛被冻伤了,上眼睑一颤,心尖也跟着摇摆不定地晃动着,何钰连忙将视线转移。
这时一只涂了鲜红色丹蔻的手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她大腿上,她瑟缩的瞳孔顺着紧致有力的纤细手臂看上去,对上了一双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眼眸。
何钰如同落在蛛网正中央的小昆虫,越挣扎,充满了粘性的蜘蛛丝便缠地越紧,越密实,她眼睁睁看着狰狞可怖的硕大蜘蛛朝她悠哉游哉地走来。
恐惧达到顶峰的时候,原来是不会再害怕了的,内心一片荒凉,她绝望地闭上了眼,任由自己被一点点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