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奕站在窗前负手而立,目光轻轻瞟了一眼虞染,面无表情地问道:“阁下没有用苏家的名义?那你用的是谁的名义?”
虞染唇边淡淡一笑道:“当然是无双城世子与世子妃的名义。”
虽然他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但是这个名声听上去很舒服。
闻人奕不屑地道:“虞染,苏墨很低调,并不喜欢把世子妃的身份弄的人尽皆知。”
虞染撇了撇嘴道:“我只说是无双城世子夫妇,又没有指名道姓的,旁人去猜不就好了?”
师缨伸手逗着门前的鹦哥,没有回头道:“不过,这种事情用私人的名义不好,还是用朝廷的名义好,至少对苏家大有利益。”
虞染无所谓的摊手说道:“无双城出面,也就一半一半了。”
烛火下,苏墨一双流光溢彩的深黑眸瞳正微微的眯着,她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意见,但是忽然觉着似乎今儿院内少了几人,她垂下眼睫,接着扬起,眼眸中闪出一丝疑窦,出言问道:“对了,紫詹,花爷,子玉都去了哪里?”
容夙双手抱臂,双眉斜飞成俊美无俦的角度,高傲的冷哼一声,“谢老大去了天空城看望老城主,顺便辞行,同时告诉他谢双双已经成婚了,想必他对刺激一位老人家很有兴趣,姬白去了昆仑山交代离开后的事宜,还有花惜容到外面开仓放粮去了。”
开仓放粮?苏墨凝眉。
眼下燕国的小镇外依然还有上万难民,这些遭受灾难的流民遍布各地,此是历朝历代都难以根除的现象,任何一个国家都难免会有这种情形出现。毕竟这个世道水灾旱灾天灾人祸不断,各地的苛捐杂税如泰山压顶般压制在百姓身上,令得诸多交不起赋税,失去土地的百姓们不得不背井离乡,而燕国小镇的口碑实在很好,又有无双城在这里施粥,一传十十传百,便有越来越多的难民们聚集在此地。
虞染开设粥棚也勉强够用,但是花惜容居然也去凑了热闹。
此刻,苏墨不解道:“花爷如今居然变得乐善好施了。”
师缨眯着眸子怅然答曰:“墨儿,当一个男人欲求不满的时候,而且每次兴致勃勃而来,却是失望而归,那可不是一般的精神打击,我欲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所以总是想要做些事情分散一些注意力的。”
虞染咬了咬嘴唇,接言道:“有理。”
闻人奕的目光深深看着她,一只脚在地上碾来碾去。
容夙也是一副幽怨的模样,目光傲然之余,撅起了可爱的嘴唇。
苏墨挠了挠面颊,发现每个男人的目光都灼灼的看着她,立刻垂眸,侧过面容轻轻咳了咳。
什么明月?什么沟渠?这些男人还真是会胡思乱想。
这些日子她就是不想行房,心情很乱,而且信事也来了。
不得不说立下了七个契约后,有时候也很郁闷。
于是,天宏八年十月二十一日,燕国小镇内有人争着抢着去做善事。
燕国小镇外面先后开设了几个粥棚,从外面送来了无数石米粮。
当粥棚建好,伙夫们居然都是御膳房大厨的水平,周围临海的官员都无比惊骇。
镇子周围十月枫叶红胜火,秋风瑟瑟满地落。
一个妖娆的男人坐在帐篷内,悠然自得的翘着双足,手中拿着苹果随意的啃着,仿佛把那苹果当成了某人,在他的眼神中写满了四个字“欲求不满”。
只怕苏墨在小野猫,小辣椒,小烈马的绰号之外,又会多一个“小苹果”。
夏枫在外面整了整衣衫,理了理发丝,他此刻望上去整个人精神抖擞。
如今当了爹的夏枫看上去已成熟了许多,俨然就是成功人士。
而他站在外面昂首挺胸地道:“诸位慢慢来,这次准备的粮食足够多,每个人都有份,排好队,莫挤,这次是花爷与花夫人给你们施舍的。”
周先生在另一侧摇着羽扇,唇边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今日我金虞堂的周先生,代表无双城世子爷与世子妃来此施粥,你们喝着粥,一定要记着恩情,不过并不需要你们回报,只要你们能够好好的活着,世子与世子妃都是神仙般的人物,前几日可是他们慷慨解囊,让你们活命的。”
不远处昆仑山剑修们也立下了一个大棚子,众人平日里握着剑的手已经换拿了一个勺,那模样真是说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众人浑身上下透着寒意,肃容且清冷地道:“诸位,这是神使大人与神使夫人给诸位施舍的粥,神使大人准备三年后生下一个子嗣,这次可是特意来行善积德的,如果大家的肠胃没有大问题,若是想吃烧烤,我们昆仑山弟子随时都可以给大家施舍烤鸡烤鸭烤鱼,若是刚来的难民千万不要吃油腻,否则身子受不了,这是神使大人特意叮嘱过的。”
但见另外一众穿戴着铁甲的侍卫站在最东面,冷声道:“东陵卫指挥使闻人奕与夫人也给诸位施舍菜粥,我们大人对夫人一往情深,夫人又是菩萨心肠,大人当然也会妇唱夫随,这里的粥随便喝,十二个时辰不断供应,有三种口味,绝对的管饱。”
还有一位穿戴讲究,面容无须的男子站在那儿尖声细语的叫道:“诸位要把队排好,千万不要乱了,咱家这里可是天空城太子谢千夜与太子妃为诸位施舍菜粥,太子爷不久要与夫人飞升天界,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们要记得他们的恩情,他们可是忧国忧民的主儿。”
众人一张口,发现这些大人物居然都是和夫人一起舍粥的。
只是这些大人物不知道和夫人究竟在哪里站着,却是看不到人。
但见外面几十口锅冒着热腾腾的气息,热气氤氲,香味扑鼻。
里面熬的居然是各色的蔬菜粥,药膳粥,水果粥。
花惜容更是财大气粗,把皮蛋瘦肉粥也拿了出来,肉是鹿肉,并不油荤。
林苏氏手中拿着勺子,满脸的笑意,站在东陵卫的铺子前为一个个难民们盛满了粥,她身材臃肿,大腹便便,分明就是身怀六甲的邻家女子,苏墨看在眼中当然是非常心疼,忙走了出来,替她接过了手中的勺子,接着替她做事,苏墨的美貌此刻在饥民的眼里看来,美丽绝伦,根本就是落入凡尘的魅世仙子。
苏墨凝眉看着林苏氏道:“大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小外甥快出生了,别到人多的地方来。”
林苏氏叹息一声,“我正因为要临盆,所以很急,在屋子里就更紧张。”
苏墨狭长的眸子眸光清澈,淡淡道:“外甥生出来肯定是个不消停的,你还是坐一会儿吧。”
林苏氏看了一眼周围的粥棚,笑道:“不过,你这些日子可冷落了他们。”
苏墨双眉舒展,淡然一笑,“回到天界我会给他们补上。”
林苏氏凑到苏墨耳畔道:“小心他们要利息,吃的你连渣都不剩。”
苏墨不禁一声笑,妩媚的勾起嘴唇,“大姐,你怎这么说?”
林苏氏眼珠儿一转,“他们眼睛都绿了,就像狼一样,难道不是?”
这时候闻人奕站在苏墨身侧,一双眸子绿油油的,俨然一只冰山狼,但是满眼欣喜,看到她居然径直来到自己准备的粥棚前,而不是其他男人那里,心中当然欢喜无比,虽然他一本正经的站在那儿,手掌却拍在她的臀上。
苏墨回眸看了一眼闻人奕,神识传音,“把手拿开。”
闻人奕也用神识传音道:“不拿开,没人看到,今晚我们……”
苏墨撇了撇嘴,“罢了,我先舍粥,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天气越来越令人感到寒冷,周围的城墙,地面,枝叶,海面,似乎都蒙上了一层寒霜形成的素装,寒霜阴冷,冷得令人不寒而栗,那风亦冷得刺骨。
但见大锅的周围,都是排着长队的难民们。
他们手中拿着粗糙的大碗,井然有序的一个接着一个领粥。
一个身材干瘪的年轻女人也挤在人群中间,她故意在面容上弄的满是灰尘,披散着头发,整个人灰头土脸的,手中拿着破碗,面无表情的向前走着,正听着众人说起什么东陵卫指挥使夫人可是神仙般的女人,她垂着眸子,抿着嘴唇,心中很是不屑,当然谁也不知道她就是苏家二房的苏玉壶。
自从燕隆被通缉后,苏家一直没有放过苏玉壶的打算,陌哥居然也暗中派人寻找着她。
为了更好的活下去,她那点微薄的,少的可怜的尊严已彻底的不要了。
这一次她要为自己争取一条活路,她要在众目睽睽下揭穿那个女人水性杨花的真面目。只有让苏墨名誉扫地,她才有翻身的机会。
忽然,她感觉苏墨的眼神向她望来,苏玉壶一颤,眼下还不是暴露的时候。
于是她身子一转,去了昆仑山的粥棚方向,然而如今她精神紧张,却不慎撞到了旁边人的身上。
“你瞎了眼吗?”那人呵斥了两声,对苏玉壶怒目而视,苏玉壶吓得瑟瑟发抖。
自从她沦落到了这个程度,反而愈发的胆小了。
这时人群内有人问道:“对了,花夫人究竟是谁啊?”
一旁的人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没有听说过,但肯定身份不凡。”
“还有……那个……天空城太子妃又是何人?”
“啧啧,天空城是了不得的地方,太子爷娶的那自然是母仪天下的女人,可惜我们没有见过啊。”
“无双城的世子妃又是何人?”
“不知道,以前我们没有听说过的,想必也是菩萨心肠的美人。”
“神使夫人又是何人?神使大人不是不能成婚的吗?如今娶了夫人,还想要孩子,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啊!”
“那位无情无欲的神使大人居然要娶妻生子,可见那神使夫人一定非常了得!”
众人一边排队,一边忍不住八卦了一番,无不是对这些大人物的妻子很有兴趣。
有个外乡人忽然道:“对了,那位东陵卫指挥使的夫人又是何人?”
旁边的人立刻七嘴八舌的回答:“这个我们是知道的,指挥使夫人就是苏家五小姐,也是金虞堂的妖姬,他们夫妻二人就在那儿。”
那人顺着众人的手势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穿戴一身白衣,脖领裹着狐裘的闻人奕,他正与妩媚妖娆的苏墨有说有笑着,二人宛若一对璧人。然而,当他们此刻听说这个绝色的美人就是指挥使闻人奕的夫人,此女乃是苏家的五小姐,就是这个苏家暂且免去了百姓的赋税,也是苏家赶走了散修,见状,众难民们则更是心情激动,心潮澎湃,感激涕零。
当有人在领到粥后,便不断躬身感谢着苏墨。
甚至于,有人跪下来磕了两个头。
见状,苏玉壶咬了咬牙,觉着这个女人真是道貌岸然。
一会儿只要她揭露了苏墨的真面目后,这些人不知会怎样的鄙夷苏墨。
有人心中很不平静,暗自赞叹道:“啧啧,原来如此,那位舍粥济贫的绝色美人就是指挥使夫人啊!她果然是美艳不可方物,还有一颗女菩萨般的心肠,若要能够与她齐名的夫人们,比如天空城太子妃,比如无双城世子妃,比如神使夫人,还比如那位花夫人,一定也不是寻寻常常的女人。”
说着说着,众人已经忍不住在心中暗自揣测了起来。
也不知道其他大人物的夫人们……又是怎样的美貌?
苏玉壶蹙着眉头,心中越听越不是滋味,若是他们知道这些个女人其实就是一个女人的话,还会不会说出这种赞叹的话语。
这时候苏玉壶看着苏墨的身影,眼中流露出杀意,忽然走到了前面,她深吸了一口气,尖声叫道:“诸位,其实那苏家五小姐根本就是一个无耻的女人,你们别被她给骗了。”
众人一惊,不知道这个疯女人是从哪里来的。
人群中的沐无痕看着这边,他的眸光明亮,知道苏玉壶这次要亮牌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苏墨的七个契约是要被世人知道了。这个苏墨一定会被世人诟病,出门也会被人唾面,不,那个女人以后只能去隐门,甚至连门也不敢出。
苏墨早就发现这个女人隐藏在人群中,不过一个丧家之犬又有什么了得。
有人问道:“她是何人?”
苏玉壶大声叫道:“我是苏家二房的小姐,我叫苏玉壶,如今已经被苏墨逼成了这个样子。”
她用尽气力的叫着,固然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但也要把对方踩在脚下。
“苏家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小姐?”
“诸位,这个苏墨居然把我的父母关押入了大牢,到现在还没有把人放出来,他们苏家大房已变成了一言堂,可怜我一个孕妇居然沦落到难民营里。我们都是苏家的人,苏墨居然夺走了苏家所有的资产,做出卑鄙无耻的事情,我要说人在做天在看,家族里的人怎会放过你?”
周围的人看着苏玉壶,指指点点着。
苏墨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却是微微一笑,她的笑容带着妖艳的气质,却是淡然的说道:“诸位稍安勿躁,这位的确是我的妹妹,我没想到妹妹从家族里跑出去后居然来到了这里?我这个妹妹其实是个疯子,让诸位见笑了,来人啊!把她关起来,免得随意咬人。”
苏玉壶脸色一变,她本还准备与苏墨来一次口舌相争,她甚至在沐无痕那里学了很多经史子集上的内容,全部都是如何痛斥不守妇道妇德的内容,没想到对方一句话就把她打入了死地。
却听一声闷响,架住她的士兵居然出了阴招,一拳顶在她的胃上。
苏玉壶顿时痛得脸色发白,吐出一口酸水,只觉着胃里翻江倒海,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苏墨妩媚一笑,轻“嗤”了一声,她可没有那么好的兴致,与一个卑鄙的女人当众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