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长生骑着马来到一条小溪边,跳下马到溪边打水喝。
  溪水很清澈,照映出他的脸,他看着水面映出的那张脸,有些走神。安元真的很好看,哪怕相处了那么久,有时不经意间看他一眼,也会被惊艳地忘记挪开眼去。这一点,韩长生其实一开始就知道,只是不肯承认这天底下居然有个混蛋比他英俊比他帅气比他迷人……
  韩长生自嘲地笑了笑,伸出手指去触碰水面,想要摸了摸那张脸,在碰到的一刹那,水面中的脸就散开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哪个混蛋的?从那晚意乱情迷开始?不,那一晚只是让他不得不面对自己心里其实早就已经发出的芽罢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说不清了,正因为他和安元的身份,从一开始他对安元的情感就是强烈压抑的,产生的丁点的好感都会被他强硬地压制,可被压制的感情从来是蓬勃的最快的,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燎原之火,再也无法逃避了。
  “啊!”韩长生沮丧地哀嚎了一声,把脸上敷的东西撕了,把脸埋进冰凉的河水里不停搓洗。待他把脸抬起来时,脸已经被搓红了。
  韩长生取出镜子和易容工具,对着脸又化了起来。这一次,他化的格外的久,一切准备好之后,韩长生才骑上马朝着安元离开的方向追去。
  安元就在前方的城镇等着韩长生,第二天下午他们就成功碰头了。
  一见韩长生,安元问道:“你落下的东西找到了吗?”
  韩长生道:“找到了。”
  安远问道:“你落了什么,连声招呼也不打,留了张纸条就急匆匆走了?”
  韩长生掏出虎牙匕首递给他。
  安元一怔:“这是什么?”
  韩长生道:“这是我在上一个城镇得到的,我觉得很适合你,打算送给你的。”
  安元接过虎牙匕首,试着在自己的袖子上划了一下,十分锋利。他道:“送给我?”
  韩长生笑道:“这么久了,我也没送你什么礼物。”
  安元沉默了一会儿,收下了:“多谢。”
  给了虎牙匕首,韩长生便往客栈走:“今天就不赶路了,好好休息一下,我在路上买了酒,喝了酒好好睡一觉……”
  安元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很不安。韩长生有些异常,虽然这家伙平时也不正常,但是今天的表现特别奇怪。安元说不出哪一点,就是……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你是不是去了酒仙谷?”走在后面的安元突然开口。
  韩长生吓了一跳:“什么?”
  安元默默地看着他。
  韩长生心虚地转开视线:“我去酒仙谷做什么?我真的是回城了一趟。”
  从前安元就看得出韩长生有些举止不大正常,好像想刻意把他卷进一些事件似的。到了剿灭影月门的时候,安元的感觉愈发强烈了。茶馆中那件事,说不是韩长生故意给他设的局,他都不相信。这一路走来,韩长生又故意把他往酒仙谷的方向引,好像很希望他能跟酒仙风来人交手。这种种事情,很难让安元不往陆弘化在武林大会结束前说的话上联想。
  两人到了客栈,天色也不早了,收拾收拾吃顿饭就准备休息了。
  韩长生专门叫客栈的小二送了酒上来,道:“这些天赶路累了,今日喝点酒,好好睡一觉。”
  安元心中的不安更重了。
  韩长生径自给自己和安元倒了酒,先干了一杯。他已一杯酒下肚,安元也只好在桌边坐下,却不喝酒,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他一直没有揭穿,一直一直,只是为了弄明白韩长生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然而这么久过去,他还是迷惑不解。韩长生的心思,他琢磨不出,时日久了,就越来越不安,而他还是忍耐着,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因为他担心,揭穿了韩长生的身份之后,这人会一走了之。
  可现在,他感觉韩长生离他越来越远,他就快要忍不下去了。
  安元举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
  韩长生道:“你回岳华派之后,看看你的师弟师妹们,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
  安元有些惊慌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陪我一起回去吗?”
  韩长生颔首:“我是要与你一起走的,不过到了那里,你总有日后的打算吧?”
  安元默然片刻,道:“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我的剑法虽不算得了兰芳长老的真传,但也是师承岳华派。如今师父……岳鹏已经不在了,岳华派势必如一盘散沙,我想暂留一阵,教他们剑法,至少……让岳华派传承下去。”
  韩长生喟叹一笑:“你还真是……真是个好人,岳鹏害你如此,你心里还是记挂着岳华派。”
  安元苦笑:“仇归仇,恩归恩,不能搅在一起说,何况岳鹏也得到报应了。”
  韩长生又给两人倒了酒,咂咂嘴,道:“你当初不是想要讨伐魔教么?”
  安元怔了怔,表情复杂地看着韩长生。过了许久他才道:“我当初以为是魔教杀我父亲,灭我山庄,如今误会已解开……”
  韩长生的脸色顿时僵住了。奶奶个腿,即便他费尽心机把安元扶上武林盟主之位,那也只是成功一半,按照安元的命格,他必须剿灭魔教,匡扶武林正道,这才是彻底完成了他的劫数。要是现在安元根本就没有要讨伐天宁教的意思了,那他所作的一切岂不是白忙活了?!
  安元接着道:“我已不恨魔教,但……若魔教继续作恶,也不能纵容。”
  韩长生立刻道:“魔教作恶多端,理该……剿灭。”说到此处,他自己心酸得头皮都发麻,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他这教主虽然做的不尽心,但他对天宁教的感情却不输给任何人。他从小在出岫山长大,喝的是出岫山的水,吃的是出岫山的粮,他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是天宁教的人,从前但凡敢有人说天宁教的坏话让他听到,他一定整的那人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世上。打从黑白无双交给他这个任务,要他帮着安元剿灭魔教以来,他有无数次都想撂挑子不干了,可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留在安元的身边,到最后把自己都兜了进去,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比起门派,还是门派中的人对他而言更重要。
  韩长生道:“我与魔教有些渊源,因此也对魔教有几分了解。魔教中的人并不各个都是坏人,相反,有不少好人,若你见到他们,你便会知道。魔教中有些人是年幼的时候被捡回去的,有些人是被坑蒙拐骗带回去的,他们为魔教做事,并非出于本心,只是被威逼利诱之故。若说天宁教当真有恶人,那就只有一个——天宁教的教主!”
  安元怔怔地看着他。韩长生在天宁教中究竟是个什么地位,安元猜了很久,可以肯定的是,韩长生的地位很高,也许他的真实身份在江湖上颇有名气。安元甚至猜过他是否就是天宁教的教主,可一个教主成天在外晃悠一整年都没回去,那这魔教也太不靠谱了。韩长生不止一次提过他有一个坏大哥,安元之前也有猜到他说的人应该是魔教教主,但是这是他第一次点明。
  不知道为什么,安元竟觉得韩长生此刻的表情让人有些心痛,他忍不住道:“如果我能为你做什么……你可以告诉我。”
  韩长生摆摆手,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我想要的,你做不到。”
  安元自然不满:“你不说,别知道?”
  韩长生笑了笑:“喝酒喝酒。”
  又喝了两杯,吃了些花生牛肉的下酒菜,大约是酒意上头了,安元突然深吸了一口气,放下筷子,有些激动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跟我说句实话?”
  “若我说我希望你能杀上出岫山剿灭魔教呢?!”
  安元一下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竟然笑了:“以我目前的能力来说,我的确还不够强大。但如果你想要,我就会努力去做。我只求……只求你对我坦诚。”
  韩长生道:“有些话如今还不是时候,待到那一日再说吧。今天就陪我喝酒,明日不着急赶路,睡到日上三竿再起!”
  韩长生今天酒性真的很高,喝了一杯又一杯,安元在旁看着,也忍不住陪着喝,没多久,两人就都已醉了。韩长生摇摇晃晃地从自己的包裹里取出一支酒囊,道:“这酒……今日就不喝了,你带在路上喝吧。”
  安元喝得有些头晕,捂着额头摆了摆手。
  韩长生脚步蹒跚地爬上床,不片刻就已昏昏欲睡。安元没他醉得那么厉害,在桌边坐了一会儿,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才走到床边。
  韩长生睡觉的姿势难得没有半点防备,他呼吸沉重,脸色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白——那是一张假脸!
  安元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盯着韩长生看。韩长生睡得很安逸,看来他是真的醉了——这么长时间以来,韩长生一直都睡得很轻,安元和他同床共枕的时候,翻个身他都会醒。他也总是尽量地将脸转向床内睡,弓着身体,时时刻刻都是防备的姿势,但是今天,他睡觉的姿势,任何人可以对他出手!
  安元的呼吸逐渐变得有些急促,他犹豫了一会儿,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决心,将手摸向韩长生的耳后。
  往常韩长生易容的时候,假脸和真脸的接缝处他总是做的无比小心,不仔细或者心有怀疑就摸很难摸出破绽来。但是今天,安元只是轻轻一摸,就立刻摸到了凸起的地方。他的手指停留在那里,等待了一会儿,韩长生还是没有动作,于是他心一横,小心翼翼地将韩长生的假脸揭了下来——
  “啊!”
  在假面脱离韩长生脸部的同时,韩长生突然抓住了安元的手腕,安元吓了一跳,失声叫了出来——但他已经看到了,假面之下的那张脸,从未见过的一张清俊脸庞。
  不过转瞬,安元便被人大力拖上了床并压在身下,韩长生开始疯狂地掠夺他口中的空气。安元试图挣扎,但他只推了一下就停下了,然后他搂住了韩长生的脖子。韩长生闭着眼睛,但安元却一直睁着双眼,要看清面前的这张脸。
  一只温热的手探入安元的衣服内,在他身体上游走,温热的呼吸喷涂在他的耳边。情热时,他恍惚听到了一句动人的话。
  “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xiaoxiao、momox3、抽抽抽纸7、l x2的地雷
  我说很快吃第二次就是很快嘛!
  ☆、第一百零一章
  这一觉果然睡到了日上三竿,太阳照进房间,晒在安元的脸上,烤得他热烘烘的,用手挡在脸上翻了个身。虽然已经醒了,但昨晚折腾了一宿,腰酸腿软,身体十分疲惫,他没有睁开眼睛,还继续睡着,顺手在身边的位置摸了摸——空无一人。
  片刻后,安元缓缓睁开了眼睛。
  今天的天气非常好,阳光有些刺眼,安元眯了一会儿眼睛,才终于能看清眼前的东西,眼睛酸涩得忍不住想要立刻闭上。
  这是第二次了。一夜纵情之后,在翌日的清早第二次消失了,就好像昨晚的荒诞都是他一个人的梦境,可明明昨晚的那句“我喜欢你”还言犹在耳。
  过了好一会儿,安元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头上随意挽起的发髻上插着一根簪子,是他昨晚困得快要睡着时韩长生插上的。他把发簪取下来,那是一支花发簪,倒像是送给姑娘的定情信物。
  安元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把发簪掰断的冲动,走到桌边。
  韩长生的行李已经不见了,但是比第一次进步的是,桌上留下了一张纸条。
  “我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明年三月,昆仑山再见。所日所言,非酒后胡言,乃我真心告白。保重。望早日与君再聚。”
  安元脸上没有表情,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发狠把纸条揉成一团,高高举起想要掷下。
  “我,我日|你……”难得的粗话卡在嘴边,他突然发现,相处了一年多,他连韩长生的真名都不知道。花潇洒?杜风流?洛威武?
  “……混蛋!”安元大骂了一句,颓然地把手放下,将纸条小心翼翼展开,折好收进了贴身的荷包里。很好,此仇不报,他就不是人!
  与此同时,韩长生正骑着马奔驰在小路上。昨晚上忍不住放纵了点,把安元给弄晕了之后他连觉都没睡就赶紧收拾行李离开了。想必安元今日腰酸得很,他自己也有些腿软。太阳太大了,韩长生勒停了马,到树荫下坐着休息片刻,还是恹恹的打不起精神。
  他掏出一面镜子,打量镜子中的自己——那是顾明萧的脸。
  韩长生笑了笑,然后将手伸到脖子下面,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层假皮。伪装褪去,终于露出了他的本真面貌。
  韩长生摸了摸自己的脸,酸溜溜道:“明明就很帅嘛。”他自恋地想到,现在的安元就已经对他难以把持了,要是安元见了他的真容,还不被迷得七荤八素!
  想过之后,韩长生长长地喟叹一声,用水囊里的清水洗了把脸,跳上马继续赶路。
  一个月后,韩长生终于赶回出岫山脚下。
  虽说从前韩长生总是动不动就出走,但离开这么久还真是头一回。他想出岫山,想得做梦都是出岫山的一花一草,如今终于回来了,他简直激动地热泪盈眶,大有脱光了在山上跑三圈大呼我韩汉三又回来啦的冲动!
  韩长生心急火燎地往山上跑,守在山下的天宁教人见了他纷纷行礼,他也不管,直往山顶上冲。
  “哟,这是谁啊,竟敢闯我出岫山?”
  韩长生跑过半山腰的练武场,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酸溜溜的讽刺声,他回头一看,高兴地叫道:“小双!”
  花小双抱胸冷笑:“小双是谁,我叫花潇洒。”
  韩长生嘿嘿傻笑。
  花小双挑眉,道:“你还回来做什么?”
  韩长生开心道:“我当然是回来做我的教主啦!”
  花小双为难地舔了舔嘴唇:“教主?可你出走一年,教中无人管事,经我们几位堂主和长老商量,已经另选教主了。”
  韩长生如遭晴天霹雳,笑容顿时在脸上僵住了。开什么玩笑?!教主易主了?!那他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事等着被安元杀,岂不是都白忙活了?!
  然而看着花小双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厉害,韩长生顿时醒过神来——自己被耍了!
  “好啊你!”韩长生扑过去拧花小双的脸,“你个混蛋!居然敢骗到本教主头上来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花小双终于忍不住,笑着张开双臂,打算拥抱韩长生。韩长生下意识就要往他怀里扑,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硬生生忍住了。他把花小双推开,冷着脸道:“本教主赶路辛苦,快去给我打点洗澡水来。你的欺愚之罪,改日再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