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皇帝笑了笑,亦算温和,“你叫甚么名儿?”
“小名儿贱,倒教贵人家见笑呢。”
这……是不肯说的意思?
皇帝愈发觉那女孩儿有意思,便笑道:“名儿既不肯说,那姓总能说?你信甚,朕想知道。”
朕想知道。
多温柔的话,普天下的女子,恐怕都想听皇帝这般与自个儿说话。
那般威严的天子,肯如此轻声细语,于任何女子而言,都算福分啦。
她便低头,脸上现出微微的赧然:“妾姓赵。”
皇帝明她心意,便唐突问:“朕问你,朕若要带你回宫,——你肯不肯?”
她便不说话了。
“你肯——或不肯?朕问你话,朕也可耐心等你。”不骄不躁,他几乎抚平了气儿,这么缓声与她说话。
她抬头,便见天子温柔望着她。——皇帝并不年轻,但他却有一种浑然独成的气质,威而不怒,甚至……还带着那么一股书卷味儿。
皇帝俯身,瞧她更仔细:“……不肯?不喜欢?”
她温声道:“妾……妾并不是。”
“那是如何?”
“妾乃胎畸,”她便将手伸给皇帝看,“自觉配不上陛下……”
皇帝捉了她的手,她微一挣,皇帝不肯放,她便再不动了。她的手瘦瘦小小,果然拳着,缩成一团,不大好看的,皇帝便说:“你不是说过么,你这手,要普天下最尊贵之人轻轻掰开,方能好。——不妨教朕试试。”
她有些犹豫,皇帝便打趣道:“在你眼里,朕还不算尊贵?”
她赧然一笑,知皇帝是玩笑的意思,便乖乖听话了。
皇帝握着她的手,只觉她有些紧张,但他偏喜欢这样儿,这生嫩嫩的模样儿,讨人喜欢。便轻轻掰她的手——
这一时,倒真教皇帝惊讶了。
原先蜷紧的手,只叫他轻轻一弄,便打了开。
更奇的是,这赵姓姑娘的手掌心里竟摊着一枚小玉钩!
“这是何物?”皇帝大讶,见那赵姑娘也是一脸讶然,他才明了此事非人语所能辩,因问:“你全不知么?”
赵姑娘摇摇头,一脸茫然:“妾自打落地起,这手便这么蜷着啦,许多年来,从未打开过,今儿遇见陛下,能得这么一奇迹,妾已万分感念。委实不知……这玉钩竟是何来……”
皇帝忽然想起望气人说的话,此乃奇女子,若得此女,乃是大汉之福!
难道……竟是天意?
他叹一口气,再问:“朕欲带你回宫,从此伴驾,你可愿意?”
她低头,轻轻颔首:“妾……愿意。”
皇帝大悦,便向杨得意:“朕口谕——河间偶遇美人,德才貌相,甚得朕心,今随扈回宫,封,婕妤。”
她乃民女,并不懂宫里规矩的,杨得意见她呆着,便好意提醒道:“赵婕妤还不快谢恩?”
她一愣,继而吟吟一笑,拜谒:“妾谢陛下圣恩!”
她是赵婕妤,皇帝巡狩途中偶遇获封,她的出现,又开始了汉宫一代传奇故事。
后获赐甘泉宫,宫人皆称呼为“钩弋宫”。
她的另一别称,更为后人熟知。
时人皆称“钩弋夫人”。
第116章 武帝(4)
皇帝与赵婕妤居河间小留三日,御驾便开拔,原当是一路北回,帝旌直入长安,但皇帝却忽然转了心思,自个儿仍欲南下,却不教新封的美人伴驾,因下谕,命杨得意诸人护送赵婕妤先回长安,御驾继续南下。
她为新封贵人,从来未想过会撞上这么桩事儿,打通的关节自然亲要去询问,收她银子的从侍因回:“娘娘放宽心,陛下想是念起了旧人,故要南下。这些许年来,好难得才出行,陛下自然要多走逛。娘娘年华正盛,这自不是蔫儿的意头,往后,好日子还长着哩!”
她仍不安:“我心里头捂的难受,这才多少日呐,竟已不受陛下待见了……”她默默拭泪,收她银子的从侍又宽解道:“没的这么回事儿,陛下要娘娘先返,自有陛下的计算。奴臣宫里当差这许久,没见过陛下这么快便撂开新封的娘娘!您宽待,奴臣保证,陛下一旦回宫,必召幸娘娘!”
从侍因忖,这新贵人可是个有心思的,生来胎畸,握拳藏玉钩,打小来没个人能掰开那手,陛下一来,轻轻一掰,便伸展开了!——谁信呐?
当真是好心思,连陛下竟也骗过啦。这么一胡腾,弄了点子神秘,凭谁也高看她几分,她自与宫中其他血肉凡胎的美人们区分开了,陛下自然会更偏宠些。
这女人要是进了宫,往后永巷,当真又有的热闹了。
从侍因一瞥,那赵婕妤倒抹干了泪,淡淡而笑:“如此,我便放心啦。您且放心,若然有一天我得高升,自然不会忘了您今日的提拔!”
“哟哟哟,”从侍满脸堆笑,因道,“奴臣不敢,奴臣只记着娘娘的好!”
心下却是这般想:这赵婕妤当真会做人呀,汉宫掖庭那班子踩低捧高的主儿,往后可要被这位耍弄利用啦。
棋逢对手,后宫那班子女人们,又有得斗啦。
她奉旨便走,半丝忸怩流连都没有,这倒让皇帝反觉亏负她,因问:“朕让你先朕回宫,你心里可有不舒服?会否怨朕不疼你?”
“那自不会,”她笑着摇摇头,“陛下日理万机,必然是有极重要之事,才会南下!妾若伴驾随行,只会给陛下添乱呢!还不如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