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蓝跟着宴其又一道上去了,刚接近病房,就看见外面椅子上坐了个女人。
甄巧玲两眼发红地盯着她,蓦地,她就冲了过来,再也不复先前的冷嘲热讽和端得高高在上的姿态。
她揪着林海蓝的衣服,声音嘶哑,“算我们高家欠你的行不行?求你放过他吧,因为你他都进过几次医院了,你说,你走,别再出现在他面前了,听见没有?棱”
宴其连忙上前把甄巧玲扶开,好生相劝,“阿姨,你冷静下,这不关海蓝的错。矾”
“不关她的事?”甄巧玲的眼里布满血丝,牢牢瞪着林海蓝,一字一句道,“他是为了救她才受伤的吧?他会跳海也是因为她吧?”
“不能这么说,他是意外落海。”宴其也不禁为她的咄咄逼人而皱起了眉。
甄巧玲一把扬起了一支黑色的手机,“这是他扔在岸上的手机,你看看,最后一个电话就是打给她的,如果不关他的事,他跳海之前的电话为什么是打给她的?!”
宴其转眸看了林海蓝一眼。
林海蓝木然地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支手机看,耳边仿佛听见背景中哗哗的海水声中,他低低的哀求,“你来不来?”
“我……”她掀起眸镇定地望向甄巧玲,可是话还没出口,就见她的手倏地扬起,二话不说迎面扇了下来,一声耳光响亮,清脆。
“滚!别再害我儿子了!”
……
宴其买了冰袋回来,林海蓝正坐在庭院里的长椅上走神。
她没有见到高锦恒,但光是被送进重症监护室,也可以猜到他的情况有多严重了。
宴其走到她面前蹲下,很自然地撩起她脸颊旁边的头发,把冰袋轻轻敷在她的脸上,声音轻柔,“早知道当初真不应该走,什么时候你和阿姨、锦恒的关系变得那么糟糕,而我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宴其对她一向温柔体贴,但那多数是儿时的事,此刻他这么亲昵让林海蓝很明显地愣了下,随即接过他手上的冰袋,把话题扯开。
“你怎么确定他是意外?”
宴其坐到她身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阿姨是急糊涂了,确实是意外,当时有一对情侣在那边幽会,正好看见了,幸亏那个男孩以前是体校的游泳健将,才好歹把他救了上来。他当时喝多了酒,一时没站稳,失足才掉了下去。”
“当时他打电话给我,要我去找他。”林海蓝忽然扭头望向宴其。
宴其一怔,就见林海蓝低头看着手上的冰袋轻声呢喃,“他问我他如果掉进海里会不会死?而我……根本没管他。”
她当时根本就没想过要去找他,只发短信给何姨,要她叫上几个人去海边接他。
没想到,他还是出事了。
宴其的眉头皱起来,扳过她的肩膀,直视她的双眼,“不要钻牛角尖,他并不是自己跳下去的,是意外而已,所以你不需要自责知道吗?”
“如果当时我去找他了,可能他失足的时候我能拉他一把?”林海蓝不确定地问。
宴其瞧着她想不通的样子,心里叹息,张开手臂环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我们先祈祷他度过难关吧。”
林海蓝满腹心事乱蹿。
……
和宴其分开,她一个人在草坪上走了会儿,准备回办公室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道清亮的嗓音,“海蓝姐!”
林海蓝一转身,瞧见的就是贺青裴俊秀嫩生的脸,而他推着的轮椅上坐着的是一个瘦削的男人。
都说外甥像舅舅,贺青裴和轮椅上的男人并不是很像,但那应该是他刚苏醒的爸爸无疑了。
她摈去心里的烦闷,拍了拍脸,微笑地走过去,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贺青裴拉到一旁,悄声问,“海蓝姐,你和我舅舅说过那件事了吗?”
闻言,林海蓝一阵尴尬,又想到贺承渊警告她别多管闲事,小小的郁闷。
贺青裴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没戏了,“我妈妈去世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为什么舅舅还是放不下。”他抬头迷惘地看着林海蓝,“你说他会不会是觉得内疚,所以不想见我爸爸?”
林海蓝顿时语塞,这件事在
tang贺家应该是禁忌的回忆,由贺老太太告诉她那会儿她就知道,他们整个贺家最无法调和的矛盾就是这个,虽然没人提起,但大家都介意着。
贺老介意贺承渊害死了他最疼爱的女儿,贺老夫人介意曾经因为冷落儿子而使得儿子变成冷漠的性情。
而青裴是不是介意他舅舅让他十七年没有父母?他爸爸的苏醒会不会引发更多的矛盾,她突然觉得心悸,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你爸爸他恢复得好吗?”林海蓝把话题转开。
“还好。”贺青裴扭头看了坐在轮椅上眯着眼晒太阳的父亲,喃喃道,“小时候有同学欺负我,笑我没爸爸没妈妈,现在我有爸爸了,可是……我觉得他不喜欢我。”
林海蓝也不由地朝那边看了一眼,却正好和那男人的眼睛对视上,只一眼,她就匆忙别开了眼。
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油然而生,很诡异,她不喜欢那个男人的眼神。
“小裴。”那男人突然叫他,贺青裴跑了过去,林海蓝想了想,也还是跟了过去。
“爸爸,这是海蓝姐,是我的朋友。”
“你是?”他近距离看了眼林海蓝,情绪蓦地有些震动。
显得激烈的反应让林海蓝和贺青裴都吓了一跳。
半响,反倒是他自己慢慢平静了下来,扯了扯嘴角,笑得有点奇怪,“不好意思,刚醒过来还不习惯,感觉自己的记忆还留在十七年前。”
对他这样长期昏睡的病人,苏醒后会出现紊乱很正常,而他们的记忆通常都停滞在变成植物人之前,那段记忆尤为鲜明,就像昨天刚经历过一般。
林海蓝了然地淡笑,表示理解。
“我最后的记忆可不太漂亮。”他说着,格外看了林海蓝一眼,“你知道是什么吗?”
贺青裴纳闷地瞅着他爸爸。
林海蓝却波澜不惊地摇摇头。
“有个女人被撞飞了,掉在我车前的挡风玻璃上,那双眼睛,瞪得可真大啊……”他似在回忆,又像在回味。
反正让人不太舒服。
林海蓝的表情白了白,暗暗皱了下秀丽的眉,直觉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于是和贺青裴打了声招呼就径直离开了。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贺青裴埋怨道,“爸爸,你干嘛在海蓝姐面前说这么吓人的事,舅舅知道又要生气了。”
成峰抬头看着他,“她和你舅舅认识?”
贺青裴别扭了,“是我先认识的。”
成峰却听而不闻,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他又问,“她家是不是也有人车祸死的?”
“我不知道。”贺青裴也觉得爸爸的举动让他有点不舒服,烦躁地冷着脸,“反正要是外公外婆来,别提车祸这两个字。”
成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
下班,贺承渊来接她。
林海蓝一觉醒来,发现车子已经到了公寓楼下。
贺承渊的吻才刚刚离开她的唇,以致于她还能感受到唇上那股子温热的男性气息。
她掀起眼眸,他正低头看着她,四目相对,林海蓝不争气地发现心跳得还是那么厉害。
他的眼神很温柔,里面蕴含了满满的感情,不再是积了寒霜那么生冷的模样,让林海蓝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看着她突然缠上来抱住自己手臂的举动,贺承渊也愣了下,随即抬手覆在她背上拍了拍,“怎么突然撒起娇来了?不上楼了?”
林海蓝把脸埋在他结实而修长的手臂上,像小动物似的蹭蹭,“再让我抱一会儿。”
贺承渊故意要扯开她,果然见她越抱越紧。
这举动取悦了他,眸光中闪烁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