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康医院
“抱歉,知道你很忙,还专程让你来一趟医院。”开完会,梁业棠陪着贺承渊一起出来,“这次和美国首屈一指的医院合作交流意义重大,没你亲自出马,我还未必搞得定。”
梁业棠说完,瞄了眼贺承渊冷硬的表情,心中叹息,又歉意地道,“当初你们闹别扭,她也和我要求过想要一个志愿者名额,我早该告诉你的,没想到她后来自己又去红十字会报了名。戛”
贺承渊却是什么也没说窒。
梁业棠也就不再多说了。
说到底,去西部支援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这回海蓝她总归是伤心了,又或是害怕了,所以才会选择这种方式彻底避开这里。
她以前那些悲惨的经历他并非不知,所以他很理解她会选择逃避。
就在这时,一道柔柔的女声忽然从旁边传来,“姐夫……”
梁业棠的反应比贺承渊还快,因为这声音太熟悉,他甚至没有在意她说了什么,就唰地扭头循声望去。
下一秒,他猛地抬手拍了下贺承渊的手臂。
面前的女人衣着简单又不失大方,脸上不施粉黛,容貌柔美干净,长发是披散在肩头的,因为发丝柔顺,耳边落下一簇,于是她用手指轻轻勾了勾,将那缕发丝别在耳后。
“海蓝?”梁业棠诧异地看着她,继而又转向贺承渊。
贺承渊却是皱了皱眉,无懈可击的英俊面容上没有如他一般失态的激动,只有疏离和冷淡,“有事?”
梁业棠何许聪明,看到他这样的反应也回过神来,这根本不是林海蓝。
果然,下一秒,顾语乔缓步走了过来,略有些局促地站在他面前说,“姐夫,我已经出院了,可是姐姐一直没来看我,婚礼……”
她咬了咬嘴唇,“婚礼听说也取消了,我怕她出事,所以才想找她。”
“她没事。”贺承渊的目光在她柔美的脸上掠过,毫无波澜地沉声道,“婚礼没有取消,只是延迟。”
被他冷漠地纠正,顾语乔地脸上霎时露出一丝窘迫,连耳朵尖都慢慢红了起来,然而更多的,却是因为担忧而表现出来的茫然无措。
“姐姐她真的没事吗?可是为什么她都不接我电话,也不知道她在哪里!”顾语乔鼓起勇气一把牢牢抓住贺承渊的右手,焦急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隐隐湿润。
贺承渊墨黑的瞳眸一缩,并未犹豫地挥开她紧抱着他手的柔软双手。
“她没事,顾小姐可以放心了。”
说完,他没有再多看顾语乔一眼,抬脚离去。
“姐夫……”或许是贺承渊对她略显冷酷的态度让她觉得委屈,她叫了一声,但倔强地硬是抿住了唇,没让自己哭出来。
这副举动,和曾经刚与他相识时的林海蓝,简直如同同一个人。
贺承渊却是觉得做作,丝毫没有理会。
梁业棠跟上脚步未停的贺承渊的脚步,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顾语乔,啧啧道,“如果不是知道海蓝有个妹妹,简直区分不出来。”
闻言,贺承渊转头慢条斯理地看了他一眼。
“行,我愚蠢才区分不出来行了吧?”梁业棠懂他眼神的意思,无奈地耸了耸肩,嘴角歪起,“不过,你不觉得海蓝她妹妹自从和海蓝和好之后,就变得越来越像她了吗?”
“没兴趣。”贺承渊的语气更显冷漠。
“知道你忠贞,不过也就是因为她爱你的忠贞,所以可想而知,看到你和……咳,她有多难受,兄弟,祝你好运!”梁业棠拍拍他的肩,“不送你了,我还有个手术,现在要去准备了。”
……
当晚,贺承渊回到家,刚打开门,家里的小白猫就喵一声叫唤朝着他的腿直直冲了过来。
钟点工照顾得它很好,数天不见,似乎又抽了条。
只是这猫和他素来不亲,平常只粘着海蓝,此时却是毫不犹豫地抓住他的裤腿,动作敏捷地顺着他的衣物蹭蹭爬到了他的肩上。
尔后用脑袋蹭蹭他的脸,撒娇地冲着门口喵喵叫,似在期待身后会有另一个人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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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计较它尖尖的猫爪将他价值不菲的西装抓出一道道痕迹,贺承渊冷硬的脸部线条慢慢放柔下来,抬手把小猫从肩上拎下来,摸摸它的小脑袋。
小猫摇头晃脑地长长喵了一声。
忽然,刚叫唤完的小猫耳朵抖动了一下,扒住他的衣袖耸着小鼻子在他的右手上不停地嗅来嗅去,像是闻到了陌生的气味,不爽地呲牙发出呵的威吓声,然后歪着头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将他的右手蹭了个遍,再嗅嗅,发现已经没有陌生人的气味,这才心满意足。
贺承渊拎着它径直进了门,瞟了眼女主人特意为它买的豪华猫窝,打电话让卓樊添置足量的宠物用品。
……
一个星期后,红十字会派来的小队安全抵达玉广县,林海蓝顺利和他们会合。
因为医院正在全面清扫,小队最终还是和林海蓝一起,暂时被安置在了学校里。
林海蓝和队友们一直不停歇地忙碌着,三天内去了两个村庄,为一些老人孩子和病人检查身体,忙得连伤春悲秋的时间都没有。
“海蓝!”
林海蓝回到学校,正拖着因为奔波而略显沉重的脚步回宿舍,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
她第一个反应绝对是想假装没听见,无奈,身体比脑子动得快,听到有人喊的同时她就循声抬头看了过去,便正正对上黎尉的视线。
其实黎尉给她的感觉还不错,即便他是何茉的亲哥哥,即便他可能也帮着何老做过一些无足轻重的事,但他着实是个蛮不错的人,令人讨厌不起来。
只是当他打定主意要娶了她的时候,她就算挺欣赏他的,也不由地想避开他。
并不是觉得他的固执,保守不好,相反,她相信,像黎尉这样的性情,若是成为某个女人的丈夫,他绝对会做到绝对的专一。
只是,感觉不对,便毫无办法。
林海蓝朝他笑了笑当作打招呼,黎尉便也笑着走了过来,“这几天看你们每天都在外面跑,是不是很累?”
“和我们所见到的那些村民相比,我们这点累并不算什么。”林海蓝摇摇头,看着他,“你这次过来不是为了帮助这里的人们脱贫吗?有考察出结果了么?其实,若想本地的百姓医疗得到保障,光凭我们几个志愿者是没用的,医疗保障前首先是吃得饱穿得暖,我想只有从根本上促进当地的经济发展,才会有全职医生常驻,医院才能正常运行。”
黎尉看得出她这些天来四处走访所产生的无力和怜悯,似真非真地提议,“没想到你也看得很清楚,不如来给我当助手?”
“我乱说的,别开我玩笑了。”林海蓝有些窘迫地红了红脸,勾起耳边的头发别在耳后。
“不,范仲淹不是说过先天下之忧而忧?为官者需心怀为民知情,你已经够格了。”黎尉文绉绉地说着,却是扬了扬唇,“我今天刚接到消息,过几天应该会有一个投资商过来,商人的眼光有时是很犀利的,到时候我会和他们一起下去考察,若是有发展商机的机会,他们断不会错过。”
那太好了,林海蓝一喜,双眼也跟着亮了起来。
黎尉注视着她眉眼弯弯的模样,以往疏淡的眼中也流露出一分温柔。
“海蓝,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他忽然说。
林海蓝被他突然的一句话弄得莫名其妙,一愣,“什么...意思?”
“海蓝姐!”正当黎尉要开口解释,从旁蓦地***一道清亮的嗓音,硬生生地打断了他们两人的对话。
黎尉差不多是和林海蓝同时回头的,就见一个身高腿长,看起来还带着几分青涩的男孩儿迈着两条长长直直的腿朝他们跑了过来。
贺青裴一跑过来,就自动站在林海蓝身边,眼神不善地瞟了眼黎尉,问林海蓝,“海蓝姐,你吃过饭了吗?我给你打了饭,回去给你热热。”
黎尉却是没有回应少年的敌意,径直问林海蓝,“这是……?”
林海蓝一愣,这才想起从青裴来了之后先是黎尉在忙,然后她跟着队伍在忙,这两人竟然还互相没碰到,真稀奇,但还是及时介绍了一番。
知道黎尉是安城的一把手,贺青裴也没怯场,反而更将林海蓝护得紧,像是谁敢当他面抢就咬死一般。
“我叫贺青裴,是她外甥。”不等林海蓝介绍自己,贺青裴昂了昂下巴,说了一句。
外甥两个字在这种场合下陡然蹿进林海蓝的耳朵,让她的思维骤然乱了乱。
“原来是贺家的孙少爷。”黎尉疏离冷淡地挑了下眉。
“海蓝姐,外面好冷,我们回去吧?”贺青裴哼了声,缩了缩脖子,林海蓝见他穿得少,冻得鼻头都红了,于是只好和黎尉说了句再见,领着贺青裴赶紧回屋了。
“市长?”正拿着大衣出来找黎尉的郑秘书看着他眯眼远望的神情,就发现了和林海蓝并肩走着的高个子少年,“那孩子?”
黎尉慢悠悠地道,“一条护食的小狼狗。”
郑秘书没听明白,护食?护谁的食?
……
时间已经指向一点,林海蓝放下手机,发现自己竟然失眠了。
明明身体很疲惫,可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很杂乱地想起很多很多事,就连她刚离开安城那会儿都没有想过那么多。
就好像原先一直逃避着不去想的东西在今夜累计到了一个爆发点,悉数钻了出来。
又辗转反侧了几分钟,林海蓝拿起被子上的棉袄,从头套上,然后下床,轻轻拉开门栓,走出去。
冬夜寂静空茫,天边明月如雪,月光照射在雪地上,把原本黑暗的走道照得亮堂堂的。
夜风寒冷,但林海蓝却觉得烦躁不安的心在这没有浮躁和喧嚣的空气中回归到了宁静,她深呼吸一口气,胸口舒服多了。
隔壁的门这时也响起轻轻的吱嘎声。
林海蓝登时转头看过去,黎尉的房门被打开,他出来后又回头关上了门。
看到她,黎尉也讶异了下,但很快就恢复如初。
“你怎么也没睡?”
“有点失眠,你也是?”林海蓝没有错过他出门时和往常不太一样的神情,看起来十分落寞,这才会多问了一句。
“老/毛病了,时不时就会失眠。”黎尉无所谓地笑笑。
“从一个医生的角度来说,即便你睡不着,还是躺着闭目养神比较好。”
没想到黎尉不甚在意地说,“没关系,从小就这样,习惯了。”
林海蓝怔了怔,但始终没有说她亦如此,从小就得了这样的毛病,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根治,既然心里坚定,她也无意说些让人产生共鸣的话,制造些不必要的暧昧。
“不过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到从没失眠过。”黎尉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
林海蓝蓦地想起白天他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脱口而出问,“你说我不记得你了是什么意思?”
黎尉笑笑,“小时候我很孤僻,和小朋友很不合群,我继父出了一个奇招,他把我送去孤儿院里和一群孤儿住了一段时间。”
林海蓝觉得他父亲这招够绝,嘴角一抽,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然后我就认识了一个小朋友,嗯,漂亮又活泼,逗得我挺开心的。”他眯眼回忆着,扭头盯着林海蓝,“所以我说,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你说谁?”
“说起来,我比他先认识你。”黎尉补刀。
林海蓝惊住。
“难道你在说我和……贺承渊?”提起这名字,心里感觉麻麻的。
不等黎尉回答,林海蓝骤然想到一张照片,是孤儿院徐院长给她的,贺承渊抱着她的合照,当时照片上还有第三个人,她多嘴问了一句,徐院长怎么说的?
好像姓黎……大户人家的少爷……你们关系还不错……
这不就是——
“想起来了?”黎尉欣慰地笑着。
林海蓝张了张嘴,她没有想起接近二十年前的事,但不可否认,黎尉说得没错,她和黎尉果然二十年前就认识了。
如果她现在把那张照片拿出来看看,一定会发现站在她和贺承渊身后的那个十来岁少年身上有着现在这个黎尉的影子。
拜黎尉所赐,林海蓝这个晚上算是彻底失眠
了。
早上,贺青裴听到隔壁的隔壁传来的开门关门声,缩在棉被里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到没有收到消息,他郁闷地打开发件箱,昨晚的短信显示已发送,收件人是舅舅,内容是:有人盯上了她。
一狠心,他直接把昨晚出去上厕所拍到的模模糊糊的一张照片发过去,哒哒哒打字。
“别后悔!”就三个字。
既然要你来不你来,发消息给你提醒你有大状况你也没反应,到时候就别哭。
今天没有下村走访的任务,林海蓝就和其他医生一起去了一趟正在清整的医院,直到下午过了三点才回来。
回来的途中他们是步行的,几个医生一边走一边聊天,快要走到学校时,远远的有车从后面开了过来,到他们身后,司机按了按喇叭,提醒他们要转弯,请注意避让。
医生们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却又都不约而同看向那两辆价值不菲的轿车,眼看着前面打头的车子转弯进了学校,几个医生这才反应过来,“哎?之前听说有投资商要过来,难道这就是?车是好车,不过没啥排场啊。”
林海蓝听着也顿时多看了几眼,第二辆车这时正好从她身边经过,慢慢开过的时候,明明车窗被膜覆盖着,看不清车里,她的心却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