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恨,是否也比爱更矛盾?
我笔直的坐在马上,心却揪揉成一团。
原来那时,他在。
他果然在。
我灵敏的内心感觉,在我对他的存在一无所知的时刻,依然迷蒙的,对我进行了暗示。
暗夜小巷,秋雨之中,微光波影的青石路上,那一步一步,是不愿回首的远离。
那九月中的幕幕场景的闪现,是否也是彼时彼刻,隐于黑暗之中的贺兰悠,内心以意念对我进行的呼唤?
如果那时我停下,会发生什么?
我腰间的照日,是否会于那蓦然回首的刹那,自啸弹射而出,光芒耀满深夜小巷,如那洞中虹桥般,直闪缀至他心口?
哦不,没有如果。
我,要,为,姑姑,报仇。
轻微的咔嚓一声,缰绳断裂。如此细微的声音,却在极其安静的此刻听来如惊雷乍响,众多的眼光瞬间汇聚过来,惊诧,安慰,疑惑,期望……令我瞬时心乱。
然而有一双目光平静宽朗如月下之海,毫不避讳的望进我的眼中。
我的微乱的思绪,一点点,为那涵容广大的目光平伏。
我对那目光投以一笑,拨转马头。
“沐昕,你很久没回家了,我们先去西平侯府,然后,回山庄。”
——
云南的冬依然如春,温暖潮湿,十二月了,窗棂外,依旧绿得莹润黄得娇嫩,被秋风抹上的鲜丽颜色,未曾有一丝消褪。
想北平此时,已是漫天飞雪了吧?
我立于窗前,对着掌中暗卫送来的军报出神。
三天前,父亲在夹河行宫再次誓师,召集麾下全员将领,率军取道馆陶渡河,向建文朝廷发起了进攻。
我隐隐预感到,这将是父亲最后一次进攻。
成败在此一举,父亲,下了最大的赌注,他兵锋如剑,连克东阿、东平、单县,以一往无前的决心,向天下昭告他的势在必得。
我轻轻一笑,看向远方天际,有暗色浓云缓缓而来,逼近这一方明朗的天空,天色一层层的暗下来。
坚城欲摧,密云不雨。
指力一催,军报化为齑粉。
我就势在椅上坐下,懒洋洋的托腮沉思,想着黔宁王妃,侯府老夫人什么时候能放沐昕走?
我们来到云南已有数月,原本想呆上一小段日子就走,结果夫人见着久未见到的爱子,哪里还肯再放,今日设宴,明日拜见亲友,后日又说身体不佳需汤药伺候,硬是拘得沐昕无法脱身,我们体谅做娘亲的苦处,想沐昕这些年一直在外,夫人固然思子心切,沐昕又何尝没有孺慕之心?总要让他们多团聚才好,因此日子便一天天耽搁下来,竟到了冬月也未能动身。
北平那日,我已将想要跟随我的兰舟命人送走,她想要过一个人的自在生活,再不为情爱所苦,我便命人为她择一处民风淳朴的偏僻之地隐居便了。
方崎却一直跟着我来到云南,我曾直言问过她为何不思归,她很黯然的告诉我,她为家族所弃,已是有家不能回。
我默然,自此再不问她家事。
夜色渐沉,寒碧进来燃起灯烛,问我是否现在用膳,我懒懒道:“中午吃了便睡,似是停了食,等等罢。”
寒碧扑哧一笑,道:“只怕小姐停食是假,等人是真。”
我佯怒瞪她一眼:“越发油嘴滑舌。”
寒碧哪里在乎我的眼色,微带狡黠的笑道:“原来小姐不曾等人么?那么,我刚才过来时看见沐公子的事,便也不用和小姐说啦。”
我哈的一笑,道:“跟我这许久,也不见你聪明些,你这是在卖关子吊我胃口?你是话本子看多了还是当我十三四思春少女呢,被你一句话便引得失了魂?”
寒碧撅嘴,“小姐恁地无趣!”收拾了东西便走,我含笑看她低头匆匆出去,险些撞进一个人怀里。
那人立即扶住吓了一跳的她,修长的手虚虚托着她的肘,有礼而有分寸的姿势,沉静的声音随之响起:“没事吧?寒碧姑娘?”
寒碧红了脸,道:“沐公子,失礼了。”急急施了礼出去,我在她身后鼓掌,笑道:“贫嘴妮子,这不是现世报么,叫你拿我取笑----”
话音未落沐昕已是进门来,目光明亮的接道:“取笑你什么?”
我似笑非笑托腮看他,曼声道:“你说呢?”
他心有灵犀的一笑,自在桌边坐下,摇头道:“你有时脸皮忒也厚得很。”
我手指一叩他手背,怒道:“什么脸皮厚,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你难道不知道,人皆有窥测之心?你越是遮掩躲藏,他越有揭穿挑破之兴,若是你先自己挑穿了,他反倒觉得无趣,再不来自讨没意思。”
我原是随口说说,沐昕听了这话,却有沉思之意,半晌道:“怀素,我总望你能活得真正松快些……”
我心中一酸,明白他语中未尽之意,他是心疼我的步步为营无懈可击的疲惫来着,但是如今的怀素,又如何能回到昔日子午岭下山时,那个恣意飞扬,一曲高歌的怀素?
在心底默默一叹,我面上笑容不改,故作没听见他的话,岔开话题,问:“你今日怎么过来得这般晚?又去二十四孝了?”
他失笑道:“说人家贫嘴,自己又好到哪里去?”语气虽然轻快,但眉宇间隐有心事。
我观察着他的神色,慢慢道:“发生什么了?”
他对我安抚的一笑,容色沉静,“是有一些事,我却一时还未曾想明白,是刚才哥哥找我来着,所以才迟来了。”
他说的哥哥自然是指目前袭爵的沐晟,他袭爵多年,为人稳重圆熟,沐家久镇云南,滇人皆慑沐家父子威信,庄事如朝廷,少有变乱,他又素怜幼弟,从不拿俗事杂务烦扰沐昕,如何今日会一反常态拉着他商量事务?想必定不是一般的事体。
我摆出洗耳聆听的姿势,沐昕却有些犹豫,半晌道:“哥哥不过是见我久历江湖,问些江湖轶事罢了,怀素,你难得过些清闲日子,莫再为这些俗务操心了。”
“江湖轶事?”我皱皱眉,想了想,冷笑了一下,“什么样的江湖轶事需要威震云南的沐府操心?想必不是乌合之众等闲草莽吧?沐昕,如果说你有想要瞒我的事,那一定和紫冥宫有关。”
“我瞒你,并不是因为紫冥宫,或贺兰悠。”沐昕语气直接明白,“怀素,莫要疑我。”
我震一震,抬眼看他眼睛,清透明锐如水晶,毫无丝毫暗昧处,那样的目光坦荡洁净,不惧一切疑问篡改,被那样的目光注视久了,自己的心神似乎也涤荡通彻,无所遮掩。
我微笑起来。
“沐昕,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你瞒我,自然是知道你的苦心。”
我感叹的看着他,夕阳的微光里他眉目静好,“君子坦荡荡,沐昕,我一直觉得,在这件事上,没有人比你做得更好。”
他回我一个安心的笑容。
“既然你坚持,知道一下也好,哥哥说,前两日都掌蛮大王阿达前来求见,送上无数黄金,求侯府为他主持公道,言说都掌蛮近期有很多族人被掳,阿达派了很多人追查,都莫名其妙的或死或伤或失踪,最后隐约查出是江湖中一个大帮派所为,阿达说自己力量单薄,求侯府相助,或代为禀告朝廷,发兵征剿,解救他的族人。”
“都掌蛮…”我沉吟了一下,突然想起前年在北平城外,被贺兰悠以狠厉手段逼得归顺的崔总旗,难道……
“正是,”沐昕已经猜到我心中所想,接道:“当年贺兰悠胁迫崔总旗,看来是需要善于攀援的都掌蛮族人为他做件什么事情,现在紫冥教大肆掳走都掌蛮人,也许和当日贺兰悠行为有关,却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那人神秘得很,满身是谜,”我冷冷道:“倒也没有探究的必要,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沐侯找你,是不是问紫冥教底细?”
“是的,你也知道,云南土著诸族,性本桀骜,这许多年顺服归心,不过仗着父亲德政以及余威而已,而这些年来,侯府仰仗他们之力也不少,如今都掌蛮大王求上门来,哥哥若没有举动,未免寒了诸族之心,也不利日后治理。”
沐家在云南的信望,我自然知道,便是沐家片纸只言下达诸族,酋首也必备齐仪仗出寨远迎,焚香濯手,然后再启盒捧出令纸来,称:“此令旨也。”沐家在云南诸族心目中,不啻于日月朝廷,既享尊奉,便有守责,都掌蛮此事,沐晟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只是……我沉吟道:“紫冥教行踪神秘武功诡奇,如何能征?如今朝廷忙着打仗,区区小族困扰,怎会发兵来助?便是上书了也是没用的。”
“正是如此,”沐昕微微皱眉,“所以我对哥哥说,此事我来解决。”
“你疯了!”我吓了一跳,“你怎么解决?你单身一人?紫冥教行踪神秘……”说到此处突然心有所悟,凝视着沐昕的眼睛,我慢慢道:“那个什么紫冥大会,即将召开了?就在这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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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答。
我苦笑,道:“沐昕,如果我蠢笨些,是不是你就要什么人也不告诉,独闯紫冥宫的武林大会?”
“我不是莽夫,”沐昕笑容里有几分无奈,“我只想以侯府中最了解江湖,也最适合出面的身份,代表西平侯府,和武林势力之主贺兰秀川谈谈,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和平解决,紫冥宫固然独步天下,可侯府势力也不是吃素的,这些江湖豪强,一样是人,纵然最高层无人能奈他何,可他的分坛呢?普通属下呢?他们行走江湖,一样要吃饭做事,难保不会有把柄被官府抓着,难保没有需要仰仗官府便利处,而官府本也需要这样的豪雄势力,涤荡宵小,廓清法制,这本当是互利互惠之事,何必闹出生死相见?紫冥教说起来还接受了朝廷的护国神教之封,更当有说话处,我想过,这样解决最为妥善,否则贸然发兵相见,惹怒贺兰秀川,以紫冥宫势力,真要和哥哥为难起来,也是很麻烦的事。”
“话是说得很有道理,只是,贺兰秀川他不视你如仇就不错了。”我苦笑道,“你们可是有旧怨的,就算他欣赏你,不要你的性命,但很明显,紫冥教需要都掌蛮人,必有大用,你去谈不啻于与皮谋虎,他难道还能为你这个连朋友都不算的人让步?”
“或者可以再赌一场。”沐昕难得玩笑的对我眨眨眼睛,我却怒气顿生,冷声道:“你休想!当日紫冥宫你已经吓得我好苦,现在你还要…。你到底把我当作什么…。”
话说到一半突然心酸,竟然眼眶一红,我赶紧仰头看天,拼命忍了那泪意。
沐昕何曾见过我如此,那般沉静的一个人,立时手足无措,急急靠近道,“怀素,别生气,我不过是玩笑…。”又从怀里取出一方汗巾递过来,我一把挥开,怒道:“不要这个!”
“咦,不要什么?”明脆的语声打破尴尬的寂静,方崎声到人到,一步跨了进来,看见她,怔怔举着汗巾看我的沐昕立时退后一步,红着脸让到窗边,我转过头,恶狠狠瞪了方崎一眼。
她面不改色,笑吟吟继续上前,“喂,今儿是太阳从西边出还是天下红雨?”装腔作势的手搭眉檐张了张窗外景致,“没有啊…。奇怪…。”
“少装模作样,”我没好气,“你听壁角听了有一会了吧,当我们不知道呢。”
她仍然脸红也不红,“怎么能不听呢?难得见相敬如宾的两个人也会赌气红脸,真真是奇景,错过了可惜啊,我不仅自己要看,还把你师傅也拉了来看呢…。”
我哼了一声,骂,“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她却突然贼笑一收,庄容道:“乱,就是要乱,你瞧你两个,虽说处得好,终究我看着,觉得太客气融洽了些,少了几分红尘烟火味儿,两个不同性格的人在一起,如何会连一点龃龉也无?怕不是彼此心里都先存了小心?须知多了分寸便少了亲近,那是万万划不来的。”
我听着这话,竟说出了一番我未曾想过的道理,心里动了动,偷眼去看沐昕,他亦若有所思,且微有怅然之色,这神色令我一惊之下竟生出歉然之意,心想难道,原是我先筑了心障,令得人梭巡其外不得入?
这般一想,心中某处模糊朦胧的不安与疑惑,突有豁然之状,微微思忖,一笑,向沐昕一伸手,道:“汗巾拿来。”
他微笑着递过来,目光明亮,我将汗巾在眼上按了按,搁在一边,突仰头道:“师傅,你下来,帮我揍这个小子一顿。”
方崎啧啧摇头:“什么啊,自己舍不得揍就推给别人…。”被我恨恨敲了脑袋:“少显摆你的伶牙俐齿!”
梁上,近邪很明确的赞同我的意见:“该揍!”
沐昕神色尴尬,却不敢反驳近邪的下一句评语:“逞能!”
我暗暗偷笑,见沐昕神色窘迫,心里一软,只好为他解围,“师傅是怪你又想独自承担,你的事就是大家的事,不好这么见外的,别磨蹭了,说吧,紫冥教那个劳什子盛会,何时何地?”
沐昕无奈的在袖中取出一张浅紫银边的柬贴递过,上书:“冬月蓂落,滇国之中,东骧神骏,且临绝峰,风起蔽日,剑贯长虹,白雪煮酒,静候群雄。”
落款处无名无姓,却是一座似乎漂浮在半空的巨大宫殿,不过寥寥几笔,如同这数字请柬一般,自有睥睨霸气,现于笔下。
我皱眉道:“滇国之中,昆明也,东骧神骏,自是指昆明之东的金马山,紫冥教什么意思,怎么会选在这里?”
“管他哪里!”方崎将柬贴往桌上一拍,“就是刀山火海,也一样兵发金马山去也!”
我笑着点点头,然后将笑容一收,恶狠狠指着她鼻子。
“你,给我乖乖留下,别想凑热闹!”
——
据说紫冥教此次虽然扩大了比试范围,允许江湖中人参与,但因为参与比武都是紫冥教香主舵主以上的高手,所以只给江湖中有头脸有实力的高手发了请柬,来者一律凭请柬进山,但同时紫冥宫也放出话来,届时宾客进山,认柬不认人,也就是说,若有些身怀绝学但名声不显,或初出茅庐却师出名门有心博万的少年,意欲得到这请柬,大可以巧取豪夺,各出手段,凭本事就是,紫冥宫只认可有实力的人,连请柬都保不住,还比什么武?是以一时昆明客栈家家客满,遍茶楼的江湖人一反往日热情交游之状,对陌生人诸多防备,生怕那进门帖被人窃了夺了去,不仅参加不了大会,连面子都会丢光,有的人,恨不得连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
也正因为如此,给了我们钻空子的机会,西平侯府雇请的几位高手供奉也接到了请柬,自然让了出来,其余不够的,近邪手到擒来。
所以我们一行四人,近邪,沐昕,我,刘成,人人怀揣请柬,直赴金马山。
——
昆明四山。
金马山,碧鸡山,蛇山,白鹤山。
山水明秀的昆明府,北枕蛇山,南临滇池,金马山和碧鸡山东西夹峙,隔水相对,极尽湖光山色之美,金马山逶迤而玲珑,碧鸡山峭拔而陡峻,被视为昆明东、西两大名山, 左思有赋云:“金马骋光之绝影,碧鸡倏忽而耀仪”。
金马朝晖,碧鸡秋色,素为昆明之徵,当年舅舅镇守云南,建造昆明城时,特延请极擅堪舆之术的汪公湛海,为新城布局,汪湛海以昆明背靠蛇山之故,特设龟城,正合风水之术中“背有靠,面开阔,远见山丘,近有活水,东西两侧护山环抱”之义,是有“五百年前后,云南胜江南”之预言。
紫冥教的圣会,选在金马山,实在我意料之外,不能不想到,贺兰秀川此举,是否冲我而来?
然而贺兰秀川有什么理由,要冲着我来?
冬月之末,冷雨霏霏。
我穿着男装,披件半新不旧的雪裘,在山路崎岖陡峭处弃马步行,眼见周围俱是进山的人群,各各神完气足目蕴精光,步伐轻快得似乎要飞起来。
却很少有人聚集在一起,大多微有戒备之色,即使见人略略靠近,也警觉的让开距离。
我却将大多注意都放在了四周,看似安静如常的道路山石上,不住喃喃自语,频频点头。
“嗯,左十步有…哦,进一退二右三转四也有…。嗯,三才迷仙阵呢…。嗯,此处布局甚妙,东方甲木西方丙土…。嗯,此机关似有茅山术法?…。颠仆道也有?啧啧…。这许多人,看出的人能有几个?紫冥宫这次来了多少人?实力真是雄厚啊…。”
近邪从鼻子里发出哧的一声,状甚不屑。
我皱眉思索,“若是弃善来了,会用多少时辰全部解决他们呢?”瞄一瞄近邪,“肯定比师傅快,是吧?”
近邪重重扭过头去,哼的一声。
他们师兄弟四个,表面上…。甚是水火不容,近邪厌扬恶多话,看不惯弃善睥睨,拒绝和忽男忽女忽老忽少永远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的远真交谈,而那三个,见到他也是大白眼伺候,直呼他:冰块,木头,八风不动菩萨,弃善更是毒舌无伦,常呼:龟藏公。
是以近邪犹憎弃善,每见之如见恶鬼。
我仰望浮云,叹息道:“真是很想老头他们呢……”
近邪看看我,欲言又止,我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他咕哝一声,却没有说话。
我笑一笑,看向前方山顶上,宽阔的平台一览无余,早已搭起了高高的比武台,四面都布置了简单却结实的棚子,呈圆形,里圈靠近主台,精致讲究些,外圈简单些,想必是供身份不同的来客一一就坐,最显眼的,是正中紫缎重垂,巨木搭就的高台,明明是临时搭建事后便要拆了的东西,偏偏讲究得似是巨户豪门的华堂,红毡铺地金虬罗帷,檀香袅袅垂缎层层,令人一眼看去,几疑此非高山之巅,而是误入云深处神仙家,或是中了仙狐精怪的障眼法,得见远避红尘处不能见的人间华景----紫冥宫之财力人力,可见一斑。
那华堂之上,正中巨大一座,乌木座身,华贵润泽,水貂裘褥,毫光灿烂,座身雕刻细腻,却是非蛇非龙,飞腾盘旋,直欲破木而出狰狞扑下,尤其双目活灵似有阴光,令人望之心生寒意。
我冷笑,“贺兰秀川好大排场!”
“他当得起,”淡淡接上我的话的是沐昕,“紫冥宫纵横江湖垂百年,历代教主都威凌天下,武功势力尽皆强绝,据说首代教主犹为天纵之才,又有奇遇,独力创派至今,代代皆出人杰,历百年风霜不倒,无论是百年前的七大派近百顶尖高手合力围攻铩羽而归,还是五十年前的朝廷大军征伐无功而返,都不曾令其有任何根本损伤。”
我笑道:“当日我们区区几人,不也闹了一场?”
“那是山庄中人亦是天下奇才,且贺兰秀川并无意与你们对战,猝不及防之下,实力并未全显。”沐昕摇摇头:“何况当日你所见,不过紫冥宫实力的一小部分,真要倾巢而出,只怕你们逃是逃得,想要占便宜,怕是不可能。”
我瞪他一眼,道:“何必长他人志气,必自己威风?”
沐昕浅浅一笑,“知己知彼而已。”
我冷哼一声,“知己知彼?那么那个既知锋不可撄,还要逞匹夫之勇的家伙是谁?”
他并不语塞失色,只笑道:“何谓逞匹夫之勇?我不过打算来问问贺兰教主,如何和都掌蛮人过不去,若有可能的话,寻个妥帖解决,皆大欢喜的法子罢了。”
“说得轻巧,”我嗤之以鼻,“你当贺兰秀川是善男信女,一说就通?”
嘴里和沐昕说笑,我的目光,却远远投向高台后,隐约可见紫冥子弟进出,那里,那个人,会不会在?他和贺兰秀川水火不同炉,大漠一战,更是结下死仇,按说贺兰秀川在哪里,他便当不会出现才对,然而无论是他或是贺兰秀川,行事都难以寻常道理计,难保这两人私下斗得你死我活,面上依然能言笑晏晏共襄盛会呢?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又会是怎样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