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和乱步分坐在正副驾驶座位上。结合系统透露的全部情报,乱步总结出以下内容。
  诡异驻扎越久,就越能和现实融合,甚至具有扭曲记忆,或是改变时空的作用。作为诡异的创造者,这三个故事都会来找我。逃跑是下策中的下策,我必须迅速地成长起来。成长到能够克服恐惧并回收它们为止。
  但在成长之前,有多远躲多远。
  藏起来,不要被看见,不要被同化。
  我想,我这一生可能都不会忘记乱步此时此刻的神情了。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表情,他仿佛看到了我的未来,并预先替我感到了悲悯。
  我将自己缓缓地缩成一小团,心脏有些闷闷的疼。连累到了身边人的愧疚,比我对死亡的恐惧更甚。
  对不起,我好像总是什么也做不好,除了让大家担心以外,什么用都没有。
  乱步越过座椅间的缝隙,温暖的掌心贴上我的双颊:名侦探才不会害怕这些呢。如果感到愧疚的话,就赶紧坚强起来。
  保护未成年人不就是大人的责任吗?织田在旁边一脸平静地补充道,至少还有一年,这一年里,无论怎么求助都好,都不需要感到羞愧。
  我低头将脸埋进系统身上,掩盖布满泪痕的脸。平时怎么哭都觉得无所谓,但这一刻,我却不想让他们看见我的表情。
  乱步因此低头试图偷看我的脸,小孩子似地叫道:千叶,你是感动到哭了吗?织田,好难得啊,千叶他害羞了诶!
  乱步,开车过程中要坐好一点。织田发出收效甚微的抗议。
  但命运有时并不讲理,成长的过程也不尽如人意。有些事情,不是我想避开就能避开的。
  我们连夜离开了我的家,暂时将酒店抛在了身后。本来以为我会胡思乱想地睡不好,但实际上却是抱着小恐龙,我在三秒内就进入了梦乡。
  这是一个诡异的梦,我走在一条仿佛没有止境的走廊上,墙壁上嵌着一扇又一扇铁灰色的门。尖锐的婴孩哭声时隐时现,红色的灯光忽暗忽明。
  冰凉滑腻的事物从肩颈上掠过,我惊恐地抬头,密密麻麻的头发在头顶悬挂着,倒吊的头颅齐刷刷对着我露出满是恶意的微笑。来陪我们好吗?来陪我们吧
  我慌不择路地向后跑去,找不到楼梯,就盲目地躲进电梯里。暖黄明亮的灯光亮起,稍微驱散了一些惧怕,我看向倒映着电梯按键的镜子。
  好奇怪啊,为什么镜子里面没有我呢?
  千叶,千叶,快醒醒。我脸颊上传来的些微刺痛将我从梦境中唤醒,仿佛从深海浮出水面,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织田作和乱步凝重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我现在完全就是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
  我怎么了从嗓子里逸出的虚弱的声音,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不是在睡觉吗,怎么这声音就和快断气了一样。
  织田作脸色难看,他按住我的手,沉重地说:你昨晚梦游了,一直往酒店的方向走,又哭又笑地念着一个词伊沃尔。
  我顿时感到四肢泛起无力的麻木感,我似乎听到了捕食者行动在蛛丝上传来的颤动,就像自己已经被捕获了一样。
  我看着一无所知的乱步他们,声音无助地颤抖着:伊沃尔是酒店的名字。
  我不敢睡了,三个人面对面地围坐在床上。我看着乱步脸上挡不住的疲惫,心疼夹杂内疚的情绪就如同海浪一遍又一遍地扑打内心。
  第二天,织田作之助决定带我去学校请假,乱步则去找福泽谕吉。福泽先生是一位正直的,高强的武士,目前接受当保镖的这一类委托。
  乱步打算让他担任我的老师,教我变强。
  织田作虽然同样强大,但毕竟是杀手出身,也没有系统的理论,并不如剑术那样适合一只零基础菜鸡。
  我用温水拍拍自己的脸,乱步拿着小黄鸭手柄的牙刷,头顶乱毛站在我边上,眯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结束就赶紧回来,那些东西绝对不会直接伤你,他们最终的目标是同化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清醒,保持信心。
  我没忍住对着他的头呼噜呼噜地rua了一把,小小声地说:嗯,我会努力的!
  乱步令人惊奇地忍住了我这太岁头上动土的行为,含着牙刷什么也没说,只是那表情怎么看都是不爽。
  私立PK学园,一所装满了沙雕异常高中生的学校。不过这群高中生神奇地聚集在了隔壁班,而且越来越多。按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我果然是个普通人。
  我比较在意是齐木楠雄同学,一个不用说话就可以和周围人进行交流的神奇高中生,简直就是社恐界yyds!
  唯一的遗憾就是,每天我都因为不能理解齐木而和周围人格格不入。
  不过对于这一点齐木表示完全没有在意,并请求我务必把他当作普通人中的普通人。这要求奇奇怪怪的,不过算了,我身边有特色的人也不差这一个。
  接受了来自全班人的关心,并表示不要紧,只是突发急事,暂时不能来学校而已。那一刻,女孩子们的表情真的是肉眼可见地变得沮丧起来。
  我在女孩子里面有那么好的人缘吗?
  啊,肯定是因为大家都是好人,所以无论对谁都会这样友善真诚吧。
  织田作之助还在教室门口等我,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我生活的校园。
  心神不宁地感谢完大家的关心,又跑到隔壁和齐木道别,齐木虽然面无表情,周身的气场却很低落,隐约还夹着一丝丝暴躁和绝望。
  我觉得自己的脑补能力真是越发强大和熟练了,或许迟早有一天我可以进阶描述为少年脸上流露出63%的低落,36%的暴躁和1%的绝望,堪比微表情扫描机器人。
  话题离远了,现在的重点在于离开学校。出门时却恰巧看到一个金色头发的不良少女。仿佛浅色巧克力的皮肤看起来格外健康。
  少女猛地顿住脚步,就像是一脚刹车踩到底那样突然地停顿。她猛地小跑上来,一把按住我的肩膀,就像看到了某些奇异物种。
  我还以为今天又失灵了呢。不过你的气场是怎么回事啊,完全就被包裹起来了啊,什么都看不清嘛。不过还是很强大。呐,考虑一下当我男朋友吗?可以叫我命哦。
  少女热烈又直白地发出交往邀请,态度坦然,成也行,不成也没关系。
  真好,可以自信地说出想要什么。
  但是果然我还是无法接受这种太突然的恋爱故事:抱歉,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心情。
  这样啊,那真是太遗憾了。对了,我叫相卜命,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她将脸旁的金发撩到耳后,对我霸气侧漏地微笑,我喜欢占卜,让我替你算一卦怎么样?
  织田作已经被这边发生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他扭头看向我,两秒后投来一个理解的眼神,礼貌地又把头转了回去。
  我敢打赌,他现在心里盘旋的应该都是:这就是青春啊!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是千叶凉,占卜的话就不用了。那么,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一步可以吗?
  我微笑着拒绝她,厄运缠身这件事哪怕不占卜我也已经充分了解了呢。
  绕过相卜命,我拍拍织田的肩,拉着他赶紧离开。我没想过要校园恋情,你不要替我遗憾那些奇怪的事情啊。
  相卜命的声音则远远地从我身后传来:千叶baby,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啊,我看到了破而后立的命运哦!
  这baby一出,惊得我脚下一个踉跄。
  太大胆了,女子高中生真是太大胆了。更可怕的是,这样的称呼引发了一阵又一阵的共鸣。就连我班上的女生都跑到了走廊上,对我挥着手,嘻嘻哈哈的笑声连成一片。
  千叶baby,早点回来哦!
  我们等你!
  千叶宝贝,我会想你的!
  这是什么社死现场。
  少女的话一语成谶。但此刻的我,只顾着赶紧拉着织田作离开这个洋溢着恋爱气息的地方,并没有分出心神给这莫名其妙的预言。
  第6章 第六章
  我几乎是拉着织田逃出这个地方,织田作礼貌地没有多说一句话,但呆毛却晃悠得很开心。
  我已经预见到我的外号能在班级里流传多久了。毕竟我们班上值得一提的事情实在没有隔壁丰富。
  一出门,我就看到了一个充满了独特个人风格的人影。对方披着黑色长款外套,内搭白色衬衫,手腕和脖子上都缠着绷带,蓬松的头发看起来格外柔软。
  那是太宰治,虽然只比我大一岁,却已经是一个社会人了。目前身份是一个不务正业的Mafia底层,向死而生的高级行为艺术家。
  喜欢送我各类逼真的小惊喜,包括弹不出子弹的枪,据说涂毒了却割不开手指的匕首等等。第一次送礼时他就拿枪对着我的头,扣下了扳机。
  我虽说完全不相信这些是真品,但还是被这个玩笑吓得够呛。之后我追着他跑了半条街,把他贫瘠的钱包彻底掏空才勉强原谅他。
  如果不是有半只眼睛被遮住的话,太宰带着忧郁绮丽美感的脸,在我认识的人群里可以排进前五。
  照桥美少女天下第一,不接受反驳。
  可惜他遮住了。原谅我除了行为艺术以外,什么美感都感觉不到。当然,这也不妨碍我把他写进了我的下一本小说里。
  书名为《我只想和绷带谈恋爱》,讲述了有自毁倾向的少女是如何把每天的日常过得格外沙雕的恋爱轻喜剧故事。
  因为编辑说我只呆在恐怖圈子里太局限自己的可能性了,让我稍微挑战一下别的可能性。于是我就向少女漫画家野崎君请教经验,对方坦率表示素材来源生活。
  我觉得他说得对,太宰这样的女主人设肯定很吃香吧!
  可惜目前男主人设我还没有灵感,倒是女主的朋友我带入了织田作治愈系老好人的性格,也许还应该加上一个吐槽役眼镜娘。
  至于太宰的意见
  啊,他非常积极主动地帮我补充了女主的心路历程和行为逻辑,并表示出十足十的期待。只提出一个小小的,不值一提的愿望,把女配设定为矮小的暴娇大小姐,一定要内八字走路的那种。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他此刻就站在门口路边的树下,对着我们挥手。风衣不掉真的不科学。
  阳光被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撒下金色的碎片。
  我拖着织田走到他面前,疑惑开口:太宰,你为什么来这里?
  哟,织田作和小千叶。太宰轻笑着和我们打招呼,又埋怨地看我一眼,抱怨道:还不是千叶突然发什么要搬家的短信,一想到以后就蹭不到好吃的螃蟹,我就忍不住来这里蹲你了。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太宰很擅长撒娇,也很擅长说一些似是而非的,充满误导性的话。这大概就是社会人的职业病吧。
  直接说是因为察觉异常,所以前来探查情况不行吗?不过因为我经常能看穿这些小技巧,也就不是很在意。但换一些严肃正直的人,还是会觉得太宰轻浮不靠谱的吧。
  嘛,朋友间就是要相互包容,哪怕是虚假的塑料情。想要和太宰当朋友,要么是要性情相投,像是织田作不太费力就获得了对方的好感。要么就得要抗过一层层的试探,例如我就收获了一堆无伤大雅的小玩具,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觉得安心。
  最近遇到了一点难题,太宰你有发现什么异常吗?我歪着头,不太抱希望地问。连乱步和织田都没能躲过的事情,我也不确定太宰能避免。
  太宰的神色随着我的问题变得晦暗,他学着我歪歪头,语调轻快:千叶是说突然出现的酒店和突然改变的出版书吗?但是大家都不觉得有问题。我这次来也想要问千叶这件事呢。我的公司里,有一些同事,进去了以后出来就疯了。这个情况,你有了解吗?
  虽然有想过这件事可能会影响现实,但其实还没有太多的真实感。
  现在受害者的信息突然就活生生地摆在了我面前,我顿时感到了十足的心虚愧疚。把我知道太宰不受影响的惊喜都完全压了下去。
  织田作抬手按住我的头,说:这不全是千叶的问题,我们会努力解决的。对于贵司的遭遇,我很抱歉。
  诶?织田作不要一下子这么严肃嘛。我可没有要责怪小千叶的意思,只是因为首领的命令,才一定要过来一趟的。太宰熟练地笑着将凝重的气氛搅拌柔软,这一个才能也很让我羡慕。
  我扯了扯织田作的手:我没事。
  面对我的事情,织田作总会比平时更较真一些。乱步他们似乎都是这样,一直在努力避免我的心情受到影响。
  太宰也嬉笑着拉过我的手晃了晃,目光似乎划过了对面的书店。我只是为了解决问题而已,小千叶都原谅我了,织田作也放轻松一点啦。你紧张也会让小千叶紧张的。
  书店店主是一个热心的人,很关照每一个学生。知道我是作者之后,就很热情地将我的作品的宣传海报贴在最明显的地方。
  那里以前放着《酒店惊魂》的海报,现在变成了其他的书名。虽然作者名依然是我,但我连去翻开的欲望都没有。感觉自己莫名其妙成为了剽窃犯。
  太宰似乎有了什么发现,若有所思地低语了一句:又是那种奇怪的力量么事情好像更加有趣起来了。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在出声之前就先被织田作给打断了。
  太宰,还不是时候。
  太宰闻言秒变沮丧。
  我也很沮丧。
  我的朋友有不能告诉我的小秘密,我还知道了他们背着我有秘密,偏偏只有我不知道这秘密是什么!
  那么千叶要一起去看望一下我的可怜同事吗?或许会对你们有帮助?太宰只沮丧了一会儿,又冒出了新的奇思妙想。他亲密地环住我的肩膀,怂恿道:呐呐,一起去吧,你不好奇他们都在里面看到了什么吗?
  对不起呢,完全不会。
  你觉得一个作者会不知道他写了多少恐怖的东西塞在酒店里吗?
  我看出来了他对这次事件忽然高涨的热情,或许是忽然意识到这是个真正的灵异事件。太宰对这些生死边缘徘徊的机会,都怀抱常人难以想象的渴望和向往。
  现在哪怕想把太宰踢出队伍,对方都会死缠烂打地跟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