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昇房间的窗帘隔光很好,不开灯的时候,大白天也透不进一点儿光亮。
项嘉安静地伏在金属打造的狗笼里,混淆时间与空间,做着大段大段的噩梦。
梦里面的她,在小女孩、少女和成熟女人间随机切换,变的是模样,不变的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与绝望。
从坠入深渊的失重感中惊醒时,项嘉常常产生可怕的错觉——
有没有可能,在外面过的那两年,包括和程晋山的相识与相爱,才是虚无的美梦?
她一直住在这个阴暗的房间,关在冰冷的狗笼里。
她从未逃出卫昇的手掌心。
为了避免被极致的黑暗吞噬,项嘉不得不一遍遍亲吻细细的银手链,在脑海中反复强化记忆程晋山的模样。
她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在程晋山的支撑下站起来,却被卫昇不费吹灰之力打回原形。
她不愿回到没有尊严的日子,不肯再做卫昇的性玩具。
她也不想死,至少……
不想死在这个污糟地方,变成一堆腐烂生蛆的肥料,葬也只能葬在卫昇的花园里。
卫昇不会难过,更不会生出一丝一毫的愧疚之心。
他只会在带着宾客游览别墅的时候,指着花园一角,笑着说:“看啊,我曾经养过一只很漂亮的小母狗,就算死了,身体上开出的玫瑰,也是最漂亮的。”
她只能这么消极地拖延着,等一个不可能等来的人。
然而,就算他真的赶过来,又能怎么样?
一切不过演变成一场——更加可怕的噩梦。
别墅开着地暖,倒不算冷。
项嘉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实在觉得饥饿,就抓把狗饼干凑合。
洛克的狗粮是法国进口,味道和平常吃的饼干差不多,她机械地嚼了几口,看见有人打开房门,轻轻走进来。
是申姨。
她穿着得体的制服套装,充满鄙夷地看着项嘉吃狗饼干的样子,却维持着良好的职业素养,用钥匙将狗笼打开,说道:“南小姐,我需要给你收拾一下。动作快点儿,先生在书房等你。”
项嘉站在偌大的浴室里,将暴露的情趣内衣脱下。
申姨亲自照管她洗澡,注意到后腰那一大片难看的疤痕,细眉狠狠皱起:“先生看见,肯定要发脾气。”
项嘉充耳不闻,就着热水洗了把脸,精神略微好了些。
申姨用软尺在她身上丈量,时不时检查肌肤的触感,在旁边的平板电脑上做记录。
“你比两年前胖了二十多斤。”女人用目光谴责她的放纵和惫懒,“从今天开始,必须严格控制饮食,早晚各锻炼一个小时。”
“头发和皮肤需要好好护理,抗衰也要提上日程,我已经替你约过医美机构,下周二过去见医生,定一套整体的改善方案……”对方苛刻地拈动着干枯发梢,连连摇头。
项嘉已经不算年轻,时间在脸庞和身体上无情地留下痕迹。
可在权贵阶级眼里,这点儿小麻烦根本不算什么。
只要卫昇喜欢,多的是先进的仪器和手段,可以帮她重返青春,找回美貌。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把自己从头到脚冲了一遍,裹好浴袍,吹干头发。
佣人端上低脂健康的轻食,请她用餐。
黑胡椒味的鸡胸肉,腌制得很入味,又是包着锡纸烤的,肉质鲜嫩可口。
藜麦富含氨基酸,配着用热水烫熟的西蓝花、荷兰豆、豌豆、玉米粒,提供人体所需营养。
蔬菜沙拉没有选择热量爆炸的酱汁,而是用橄榄油和苹果醋代替,清新中带着一丝酸甜,口感不差。
项嘉饿得厉害,大口吞咽鸡肉,险些噎住。
申姨更加不满,训斥道:“你之前吃饭不是这样的,最基本的教养都忘了吗?”
那时候的她五官精致,吃相优雅,说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大小姐,也有人信。
项嘉冷笑一声,不软不硬地堵回去:“养狗还讲究教养?”
申姨被她气得表情僵硬,勉强忍耐了几分钟,将这块“滚刀肉”送进书房。
卫昇正坐在书桌前看书。
示意申姨退下,他将审视的目光定在项嘉身上,沉思了好一会儿,命令道:“把衣服脱掉,让我看看。”
他已经重新燃起对她的兴趣。
为了掩饰这种兴奋,端好主人应有的气场,他颇为难耐地忍了两天,甚至选择别的住所过夜。
他需要将两年前的相处模式完全推翻,想方设法消磨她的心性,从细微反应里找到她的弱点。
除了怕死,她应该还有其它弱点。
直到这时,卫昇才发现,自己对项嘉的了解并不多。
他熟悉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就像现在,预料的抗拒并没有出现。
项嘉无所谓地将浴衣褪掉,赤身裸体站在他面前,甚至主动转了个圈。
卫昇果然注意到那一片狰狞的伤疤。
瞳孔猛然收缩,他的脸色变得难看,沉声问道:“就这么讨厌我?”
心里恨他入骨,刺青时还不打麻药,跟他玩一些感激涕零的小把戏,骗得他信以为真。
当初真是严重低估了她的本事。
项嘉竭力克制着自己,没有对他恶语相向。
她不想激怒他,又不可能迎合他,只能拧巴地杵在那里,有点儿破罐破摔的意思。
可申姨说的不对,卫昇并没有发脾气。
他走到她身后,堪称温柔地轻轻抚摸凹凸不平的疤痕,激起她本能的颤栗。
享受着这种藏在骨子里的惧怕,衣冠楚楚的男人从背后拥住项嘉,温热手掌覆上她心口,凝神感受那颗心脏的跳动。
“这么严重的疤痕,应该去不干净。我请纹身师过来,设计个更大更漂亮的图案,将伤疤完全遮住,你说怎么样?”最好覆盖整片脊背,就连胸口也要照顾,绝不能厚此薄彼。
那样的话,她想忘记他,就得剥掉一层皮。
这么想着,卫昇来了反应。
她总是如此轻而易举地吸引他的注意,调动他的性欲,给富足到无趣的人生,带来无数惊喜。
是胖了点儿,但摸起来还不错。
不知道这两年被多少男人操过,不知道底下还紧不紧……
还没解开皮带,项嘉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一股勇气,猛然转过身,用力推开他。
她“哇”的一声,将刚刚吃下去的食物吐了他一身。
没完全嚼碎的鸡胸肉、绿油油的蔬菜、黄澄澄的玉米……
各种食材搅和在一起,混合胃酸,散发出难闻的酸臭气味。
卫昇的脸色变得铁青,刚刚浮出水面的欲望化为乌有。
项嘉把胃吐干净,还在不停干呕,带着泪水的眸子嫌恶地瞪着他,不说话比说话还要气人。
“好,好,你很好……”卫昇气极反笑,将西装外套脱下,用湿巾反复擦拭双手。
卫七忽然拨来内线电话。
卫昇听对方说了几句,意外地看了项嘉一眼,道:“把监控画面转过来。”
他打开投影仪,一个光线明亮的房间出现在对面的墙壁上。
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穿着黑色棉服的年轻男人坐在里面等待。
他似有所觉,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摄像头,和这边来了个对视。
刚打理好的板寸衬得人精神又帅气,不是程晋山又是谁?
项嘉呆呆地看着程晋山的脸,好半天才回过神,捡起浴衣裹在身上。
她失去所有血色,即使努力掩饰,肩膀还是剧烈发抖。
另一头,卫七推开门,走进房间。
他装作不认识程晋山的样子,接过对方手里的简历,翻看一遍,掀起眼皮问道:“之前做过保镖吗?”
“做过两年保安。”程晋山规规矩矩坐着,两条腿并拢,像个乖巧的小学生。
他憨憨一笑,土气又老实:“我刚打农村进城,在网上看到咱们这儿管吃管住,还给交五险一金,就想过来试试。工资少点儿也没事,跟着大哥们多见见世面,积累积累经验。”
卫昇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项嘉的反应,问道:“你说,要不要录用他?”
他在试探——这个愣头愣脑找过来的傻小子对她是否重要。
回答“不要”,有维护的嫌疑;回答“要”,等于把程晋山拖进浑水,置于险境。
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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