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想被这么一只失去理智的巨兽盯上。
不如就都杀了吧。
八十九迟钝地思索着。
都杀了, 就没有人会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它还能偷偷溜出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重新缩在那个人身边。
谁会知道呢?
咔哒。
指甲与地面的碰撞声响起, 一滩鲜血瞬间从秦海的身下蔓延开来。
秦海闷哼了一声, 穿透他骨骼肌肉的指甲毫无预兆地直接穿透了他的骨头和血肉,他整个人如同刚刚被串起来的异种, 不同的是现在的他丝毫没有任何挣脱的可能。
当然,他也从没有想过挣脱,他把半数赌注都压在了这一只异种身上, 但还有半数的筹码,在另一个人肩上。
算算时间,那小子也应该正是要到达的时候了。
中年人闭眼竭力均匀着呼吸,朝身侧爬俯着准备靠近他死命尝试一把把人救出来的中央军轻微摇了摇头。
中将。
中央军皱着眉,握着枪的手青筋直蹦。
原本万无一失的封闭室此时成了禁锢他们的牢笼,他们就像是斗兽场中待宰的羔羊,谁也没办法从发疯的异种手下逃脱,也不知道死神会第几个降临在他们头上,而最重要的,他们之后,还会是谁?还能是谁。
整个联邦都将被盛怒的怪物血洗,这绝对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而就在所有人都等着未知的死期的时候,顶在他们头顶上的怪物粗重的喘息声忽然一顿,那渗人的视线也一同从身上消失了。
与此同时,秦海掀开了沉重的眼皮,他盯着上方完全看不见躯体具体大小的异种,嘶哑着说了句:他来了。
安娜仓皇的眼睛瞬间一亮。
这个他是谁,再清楚不过。
她攥着手中的记事本,从压在身上的巨灯缝隙中缓慢地侧过头去,眯着眼睛观察那只庞大的怪物,心几乎要跳出体外。
这是老天完美的杰作,几代研究员付出漫长的时间和罪孽也没办法创造出来的杀戮武器。
异种那双靛蓝色的兽瞳像是洗去了铅华的宝石,它仰着头,朝一处方向嗅了嗅,而后原本浑浊的瞳仁瞬间清明起来,整只兽肉眼可见地颤了颤,庞大身躯无法自控地向后撤了一步。
女研究员看着,恍惚竟然觉得这只杀神就像害怕被大人看到欺负别人家小孩的小霸王,想方设发的企图把自己藏起来,天生为杀戮而生的庞大躯体都显得有点无措。
我们合作,我可以为你隐瞒此事,并且中央军会全力协助隐藏你的真实身份。
秦海面不改色的注视着逐步变得慌张的异种,突然开口,血块混着血丝从嘴边留下去,他也丝毫不在意。
沉闷急促的心跳声几乎要跳出这个阴暗的封闭室。
每个人都在赌。
徐南起对这只异种有着极高的影响力,可谁也不知道这影响力究竟有多少,能不能抵得过这只异种的杀心。
毕竟在这之前,他们可从没想过手下留情。
嗡
低沉的呼噜声从异种的喉咙中发出来,异种那双靛蓝的兽瞳死死盯着秦海,呼噜声在被挤满的空间内来回碰撞。
在所有人的屏气中,捅穿秦海肩胛骨的爪尖猛然拔了出来。
随后啪的一声,异种能轻松笼罩住一个成年人类的爪子拍在秦海身上,它压低了身躯,示威声更重,眼眶中的瞳仁也眯成了两条尖缝,看起来时刻会一爪子拍死身下这个不知死活的大人物。
中将,可以尝试继续。
女研究员控制不住声音中的颤抖,她顽强睁着眼,把视线从这只近距离的兽头上挪开,缓慢而坚定地朝秦海点了点头。
秦海吐出一口浓血,他喘了口气,飘忽的视线重新对焦在俯下头颅的异种身上:你知道,联邦的安危是徐南起最在意的东西,他要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的身份,你所犯下的事情,绝对足够他亲手杀了你。
这句话就像是毫不留情的一把利刃,直接穿透了八十九的最后防线。
它瑟缩着,兽瞳中冒着盛怒的火光,可却又真真切切的不敢再继续发疯。
这群人打着什么注意谁都能猜到,可猜到是猜到,那人的气息就在身边,隔得虽然远,可八十九却能轻易嗅到他的气息,能感触到他的体温,听到他精气十足的调笑。
他们赌得起,它赌不起。
兽瞳急剧变化着,抵着秦海胸口的兽爪猛然一缩。
庞大的兽躯消失在原地,在场意识还清醒的人则齐齐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海身上的那白软一团。
这是一位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宝蓝色的一双圆眼遍布凶相,死气沉沉地盯在秦海脸上,一双稚嫩的小手轻扣在男人脖颈的动脉上。
动一动,轻易就能要了他的命。
白软的卷毛些微颤了颤,
小孩低垂视线,嗓音稚嫩:成交。
徐南起傻眼的与身前这只还裹着女研究员特意留下的爱心毯子的小孩对视着,拘谨地搓了搓裤兜里的手指。
这他妈、这他妈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那么一老大只小崽子呢,眼前这娇嫩的小屁孩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闭着眼睛都能猜到这只小娃娃的身份。
可徐南起不敢认。
小孩儿有一头细软的白色卷毛,顺着那张嫩白的小脸蛋,尾部微微挑起来一个个弯弯,老实巴拉地在小家伙圆润的耳朵上耷拉着。
小孩稍微动一动,徐南起甚至看见那头海藻似的卷毛颤了颤。
他心头大哽,掏出手来扒拉了两下自己狗啃的发帘。
小孩儿圆溜溜的一双碧绿色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两只小胖手紧紧揪着身上披着的毯子,粉嫩的小嘴嗫嚅了两下。仿佛可以预料到奶唧唧的小软音马上就要从那张小嘴里蹦出来。
徐南起猛地向后撤了一步,整个人还傻着没能回过神来。
他亲眼看见这小崽子无辜又期待的神情瞬间灰颓了下去,于是整个人越发不正常起来,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这屁孩子。
养个兽崽子他自认为没有任何问题,他在E区训出来毛头小子们还少吗?没几个脾气是比八十九那只小兽好上多少的,那小家伙也的确被他养的脾气又好又贴心,可那是皮糙肉厚的小狼崽子!
眼前这个碰一碰看着都会碎掉的小布娃娃,谁来告诉他怎么养!
你,你
徐南起张口就是唉声叹气,满身的伤口都开始隐隐作痛。
活生生是愁的。
小孩儿动作更小心了,他睁着一双漂亮又干净的圆眼呆站在原地,揪着毯子的小手死命紧抓着,就好像松了手,就会掉下悬崖尸骨无存。
那两对长而卷的睫毛轻微颤了颤,遮住了小孩儿的半扇眼睛,也看不清里边酝酿着什么情绪。
徐南起摸着鼻子用余光撇他,听见小孩儿软软的声音:
粑粑,你还要我吗。
多重的心都碎成渣滓了。
天知道他崽子这句颤巍巍的小软话一说出口,徐南起只差没当场举白旗。
别说一个屁孩子,就是他儿子天赋异禀成了两个,他咬着牙也得养。
咳、
徐南起重重咳了一声,他半蹲下身子,动作还有点拘谨。
明明面对小兽崽子时没有一丁点的不自在,还大手大脚的仗着人大欺负人家小崽,可一对上这颗软绵绵的人形幼崽,徐南起总觉得哪哪不对劲起来,好像干点啥都有点像教坏人家好孩子。
一米八的大男孩,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后脑勺。
他傻兮兮地扯出一个笑,感觉弧度太大好像吃人的狼外婆,于是又赶紧收敛了点,抿着唇正经着脸对着那颗小心的白团子,努了努嘴。
过来,给我看看。
他蹭着鼻梁,说道。
手臂还没张开,一颗小炸弹已经飞似地扑到了他怀里。
没错,还是那个实心的小家伙。
徐南起被扑倒在地的时候高兴想着,尽管他被身上这个不知轻重的小子压得伤口疼的要死,手臂却诚实地把小崽子搂到了怀里。
干什么呢,
他扒拉着小家伙软绵绵的卷毛,轻声骂道:有点出息,多大的男人了。
小孩重重抽了一口气,脸蛋埋在少年肩头,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闷不做声的把人抓得更紧了。
这是它失而复得的珍宝。
作者有话要说: 哎妈呀,终于成人了,奶奶抱抱!!!
开始下一个甜甜捕获戴迪之路感谢在20210404 17:29:41~20210420 22:5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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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徐南起还真是喘了口气才坐起身来, 手臂环在自家软唧唧的小崽身上。
隔着一张毯子,手指下触感都软绵绵的一团,徐南起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膘肥体壮的小崽子变成人类幼崽之后圆滚滚的小身躯, 可夜半做梦想归想, 他也完全没有料到这能成真啊!
新晋奶爸还些微有点和崽子初次见面的拘谨。
八十九这只小崽子却是一点不自在也没有, 活生生像颗挨着他才能活的寄居物种, 黏在他身上扒都扒不下来。
徐南起被他熟练的黏人劲儿给逗笑了, 他试探着,在小崽背后轻轻拍了拍:成了成了, 起来给我看看, 有没有受伤。
这话问出来和屁话一个样, 想也知道原本不过是一只低级异种的异兽在这个吃人的地方受了什么罪,不过两三天就连化成人形这种逼近基因极限的事情能都办得到了。
徐南起这么想着, 这股邪火蹭地就蹿上了心头。
就连八十九这没有一点小男子汉、腻腻歪歪的样儿他也觉得心疼起来。
少年环住身上的小东西, 支了下地面才站起身来, 过程中扯到了还镶嵌着子弹的伤口,俊秀的一张脸瞬间呲牙咧嘴。
几声压抑的轻不可闻的嘶哑声落在八十九耳中, 就是垮他最后一丝理智的开关。
小孩儿埋头在少年肩上,胖嘟嘟的小手扣紧了少年肩膀的衣角。
他鼻息间全是熟悉的气息, 好闻又令人安心。
可那味道中夹着再显而易见不过的血腥气,激得异种死命攥紧了拳头, 才忍耐住滔天的杀意, 紧闭着的一双漂亮宝石在人类瞳孔与兽瞳中来回切换,最后才堪堪稳住人类的形态。
小孩儿终于松了一口气。
它赌不起的。
赌不起, 就只能变得更加强大,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或许到时候,这个人不会那么讨厌自己呢?
八十九把自己埋得更深了, 喉咙里哼哼唧唧了两声。
弱弱的小奶音瞬间把徐南起从森森恐惧中叫回魂儿来,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身体本能地感知到了危险,就像某个潜伏在暗处的巨兽轻飘飘的路过,却足够叫他们束手无措的全线警惕。
而这种感觉,他曾经在入侵联邦大学的那只黑色异种身上真切感触到过。
南南,我疼。
现实没能容得徐南起再多想,八十九还是只小兽时自立又成熟,可一变成了小崽儿,好像连脾气都跟着软了下来,哼哼唧唧的一撒娇,老父亲立刻举双手投降。
就连这大逆不道的南南也没容得他多想。
他把小家伙往怀里颠了颠,这才发现这小崽子可实在是一点也不小。
不过是那张漂亮无辜的小脸蛋让人先入为主的产生了这是个弱家伙的错觉。
事实上七八岁的小孩,站直了都能到徐南起腿根处了。
理智告诉徐南起不能这么惯孩子,迟早慈父多败儿,尤其是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星际时代,受点伤见点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现实就是,他拉扯着小家伙身上的毯子,在看到小孩儿身上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后瞬间阴沉了脸。
他一声不吭的把小家伙重新盖上,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该死的老东西,别叫我抽出空来。
非把他按在地上往死里揍一顿才能解气。
怀里的小东西颤了颤,好像被他吓到了。
凶残的大家长于是又咳了两声,尽全力软下声音来,努力给自家小孩儿造个好榜样。
他摊开纤瘦的掌心,在小孩儿头上随手呼噜了两下,把八十九原本服帖的一头卷毛摆弄得像是第二个鸟窝,这才毫不尴尬的收回手,哄道:男孩子不能说疼,走,你爹带你看医生去。
医生是什么东西八十九毫不关心,事实上只要他在少年身边,就是做什么他都没有任何意见。
小孩闷闷应了声,两节白皙圆润的手臂从毯子中伸了出来,环在少年脖颈后边,抱得松松的,死命控制着想要把人圈起来膨胀欲望。
它在害怕。
它真是害怕极了。
现实逼得它不得不走上这一步,无论如何它也不能叫少年知道他的真实面貌。
异种的强大恢复力早在他现出原身的那一瞬间,那些小的不能再小的伤口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这具稚嫩身体上的伤口,全都是它一爪子一爪子自己亲手挖出来的。
少年脚步稳稳的朝外走去,异种抱着他的肩膀,搭在少年肩头上的卷毛轻颤着,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精致的一张小脸上白灼色眼膜一点点挑开,露出一对纹路尖锐的兽瞳,瞳仁深绿,在灯光下隐约显出几点幽深的蓝色来,彷如深不见底的汪洋,与抱着资料不经意从封闭室门外路过的女研究员正正打个照面。
研究员手一抖,差点就这么直接倒下去,身侧同伴疑惑地馋住她,问道:怎么了,刚才看你脸色就不对劲儿,要不要我扶你去医护室看看。
不,不用。
研究员竭力稳住声线,站直了身体。直到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她才抖着迈出一步。
是什么样浓烈的情感才能叫一只本该野性难驯、杀戮成性的异种压抑所有本性,装得好像一只无辜的幼崽,只为了给那人留下一个无害的形象,伏在他肩头装乖卖巧。
有人可以牵制着头幼兽,她原本觉得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