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驾亲征?
殷明鸾惊讶非常, 她微微一动,忽然感到腹中一阵抽动。
殷衢紧张问道:“怎么了?”
殷明鸾舒了一口气, 忽然笑了一下, 说道:“他在踢我了,你摸摸看。”
殷衢眼中出现了好奇,一贯沉稳的他脸上也显露出了些许稚气, 将手放了上去, 略显疑惑:“没有啊。”
殷明鸾说道:“再等等看。”
殷衢头都低了下去,凝神屏息等待, 连动作都有些僵硬。
过了许久, 他终于抬起头来:“动了, 动了, ”他露出微笑, “乞巧儿真是聪颖。”
殷明鸾不解:“怎么就聪颖了?”
殷衢说道:“他在和父亲打招呼。”
殷明鸾失笑。
等到乞巧儿许久没有动静, 殷衢重新坐起了身,殷明鸾靠在他肩上,问道:“哥哥一定要去吗?”
殷衢眸中有些微的犹豫, 他如何不想陪伴殷明鸾, 只是正是多事之秋, 若家国不安定, 何来殷明鸾母子栖身之所, 他沉声道:“朕去, 才能压下军中异心。”
他移眼看着殷明鸾, 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些安慰的话,却没有出声。
殷明鸾却笑了, 她弯着眉眼, 说道:“哥哥莫非以为我是这样的小气之人,我如何不知道以社稷为重,哥哥只管去吧。”
她却到底心中有忧心,理了理殷衢的衣襟,说道:“只是,哥哥千万要保重自己。”
殷衢用手握住了殷明鸾的手,然后紧了一紧。
十一月,辽王正式举兵,打出了所谓的清君侧的口号,边关告急。
一旦决定已下,接下来的事情殷衢不再犹豫。
为了保全殷明鸾安全,殷衢将殷明鸾藏在了行宫,而赵太后坐镇宫中,以防发生宫变。
殷明鸾去行宫,殷衢忙中抽空,悄悄陪了一路。
这一路上都以殷明鸾的身体为重,马车车轮用牛皮厚厚裹了几圈,马车里头铺满茵褥,索性殷明鸾一路上都没有感到不适。
等住进了行宫,殷衢看着殷明鸾脸色尚好,松了一口气。
殷明鸾的月份渐渐大了,行动起来多有不便,玉秋和檀冬在屋内摆上了熏笼,用的是没有味道的炭火,又给殷明鸾的塞了好几个软枕,好让她坐起来也舒舒服服的。
殷衢将殷明鸾抱到床上坐好好,伸手摸了摸殷明鸾的脸:“明鸾,朕该走了。”
殷明鸾心里明白,是再也耽误不得了。
她伸出手,将殷衢的手拉了下来:“哥哥,放心去吧。”
忽然间,她感到腹中一痛,顿时冷汗从背后冒了起来。
殷衢注意着殷明鸾的神色,自然没有放过殷明鸾突然的小表情。
他问道:“明鸾,怎么了?”
殷明鸾忍住了,不欲让殷衢看出来耽误他的大事,勉强笑了笑:“无事。”
殷衢蹙眉看了她半晌,忽然扬声:“御医。”
御医很快过来了。
因为要照看怀孕中的皇后,早些时候御医,稳婆还有一大堆伺候的人已经预备在行宫里。
整个行宫,外有精良侍卫护卫,内有各色仆从,如若没有意外,殷明鸾可以在这里安全呆上几个月,一直到安全产下皇嗣。
这里比皇宫更加安全。
御医来后,摸了摸殷明鸾的脉象,面色少有沉凝,殷衢心中难得地涌出了慌乱和不安,他急切问道:“皇后脉象可有不妥。”
御医跪下,说道:“皇后娘娘腹中怀着的是双生儿啊。”
殷衢顿时喜上眉梢,他跨步过去握住了殷明鸾的手:“明鸾,听见没有,双生儿。”
当他笑着准备给御医嘉赏的时候,却看见了御医的满脸愁容,顿时,他冷静下来。
“有什么不好吗?”
“娘娘体弱,若是双生儿的话,恐怕到时候会惊险万分。”
妇人产子,本就是走了一趟鬼门关,更何况坏的是双生儿。
听到御医的这番话,殷明鸾一下子有些慌了,但是看到了殷衢脸上不常见的惊惧之色,殷明鸾镇定下来。
只是可能而已,眼下还有别的大事,怎么能慌神。
御医低头冷汗淋漓,许久没有听到殷衢的命令,一下子不知是否自己犯了错。
帷幔之后,皇后娘娘说话了:“玉秋檀冬,将御医大人请起来吧。”
殷衢才像是回过神来:“朕晓得了,你下去吧。”
御医松了一口气,俯身道:“臣会为娘娘开好药方,好好调理。”
等屋里伺候的人都下去之后,殷明鸾看着殷衢,说道:“哥哥,没事的,军情要紧,去吧。”
殷衢迟疑了片刻,却是坐在了床边。
“明日,明日再走。”
夜半,偏偏是下起雨来了。
殷衢搂着殷明鸾,他躺在床上,却根本没有睡着。
听着沥沥的雨声,一向运筹帷幄的他忽然间犹豫了。
原本步步为营的完美布置霎时间仿佛都不在重要,殷衢很清楚,这种想法是错误的,会万劫不复。
只是,他难以想象,如果真的有意外,他将会怎样后悔终身。
怀里的也殷明鸾在梦中呓语,嘟囔了一声什么,然后从殷衢的怀中滚出,殷衢放开了手。
他披衣起身,走到了窗边。
……林斐能力卓然,虽然暂时会让军中不服,可是一段时候过后,若给他机会,说不定能成功平反。
……辽王不过是乌合之众,何必如此严阵以待。
……
殷衢看着月光下的雨幕,忽然间惊起了一身的汗。
他在做什么?
后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殷明鸾披衣做了起来,轻声唤道:“哥哥在犹豫吗?”
“哥哥糊涂啊,”殷明鸾轻轻地说,“若是哥哥选择留下,兵败之际,我和乞巧儿还能自处吗?”
她看着殷衢的背影微微僵硬,笑着说道:“明鸾不想成为哥哥的弱点。”
殷衢蓦地转身,看着殷明鸾眼中有极温柔的光。
殷衢像是被扔进了熔炉中,受到了无尽的拷问,他从未怀疑过他是否堪为人君。
到今日,他才知道,没有人是天生的帝王,从前的他从未遇到他的弱点。
殷明鸾被他哄着重新睡了,殷衢开始思索。
到了天光乍现,他已然下定了决心。
清晨,殷明鸾微微睁开眼,却觉得屋中光色谣言,她睁眼一看,殷衢全身甲胄,坐在她的床边。
殷明鸾露出笑:“哥哥。”
殷衢说道:“你说得对,若是不堪为帝王,如何能庇护妻儿。”
殷明鸾点头:“哥哥是天子,是天地决定的。”
殷衢握住了殷明鸾的手,他身上的臂鞲冰冷,让殷明鸾一个激灵,却更紧地回握。
殷衢说道:“明鸾,照顾好自己,等朕回来。”
张福山已经赶过来,躲在门外打算催促。
天子御驾亲征,出军之前要选定吉日祭祀,因为殷衢想在宫中多照看殷明鸾几日,因此,行程匆忙,皇后移居行宫后一日就要祭祀天地宗庙社稷。
没有想到临行前,竟然诊断出皇后怀了双生子,让殷衢耽搁了一晚上的功夫。
张福山估摸着时辰,正准备要出言催促,殷衢已经走了出来。
张福山松了一口气:“陛下,快些走吧。”
他看着殷衢,没有发现与往常有什么不同。
若是他晓得了殷衢差点准备留下不走了,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目瞪口呆和惊慌失措。
殷衢祭祀完毕,率领大军出征。
与此同时,辽军竟然攻克了数座城池,敌势汹汹。
许太后以身体不适为由,出宫幽居寺庙将养身体,却在十一月的某一天带领了许家的死士,拼死逃过了堵截,离开了上京。
辽王新近刚得了一座城池,此时的他已经不再忧虑,反而越发觉得自己是天命所归。
辽军入城,正在大肆劫掠,享受胜利之时,城中来了一位稀奇的客人。
辽王与诸将士在城中杀牛煮酒之际,一中年妇人满面风霜,略微有些颓败之色:“辽王,好久不见。”
辽王惊诧到手中的炙肉都快掉下来了:“太后?”
许太后露出一丝笑容,那笑容却没有多少高兴,她揭下了斗篷上的帽子,说道:“哀家是过来帮你的。”
辽王眯了眯眼,却哈哈大笑:“太后娘娘,本王直率,就不兜圈子了,恕本王直言,许氏已被抄家,或被斩首,或被流放,或入奴籍,如今,太后还能帮本王?”
辽王不信许太后能起到什么作用,他如今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看见许太后来,只以为许太后要在他的胜利之上分一杯羹。
辽王身后的谋士听到辽王这样一眼,脸色有些垮,他清了清嗓子,悄悄对辽王说道:“王爷,我们此行是大义,但是百姓却不晓得,未免对我们有诸多误解,有太后娘娘,相信会消除百姓的一些误解。”
辽王听了默不作声半晌。
许太后被辽王下了面子,本来神色剧变,这下子也缓和了神色。
她笑道:“正是,当今天子忤逆不孝,不堪为人君,世宗陛下子嗣不丰,除此之外,便无旁人,自古就有兄终弟及一说,辽王殿下才是正统。”
辽王爽朗大笑:“有理,有理。”
十二月。
许太后出现在辽王军中,发懿旨废皇帝。
她斥责当今皇帝忤逆不孝,残忍暴戾,以至灭许氏一族,她还捏造殷衢的身世,将宫闱内皇嗣血脉混乱的传闻弄到了殷衢头上,说殷衢非世宗之子。
许太后要立辽王为新帝。
一时间,北地辽军军心大定,而守关的官员们就开始心神不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