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然还在自言自语盘算着。
怎么杀比较方便呢?一下子死几千万,黑能量暴涨,这世界估计很难承受,万一崩塌了怎么办?这可是元世界,塌了还真有点儿不好办。嗯算了,饶他们一命,就剜掉眼睛好了,这样他们就再也不能看你了。
剜掉几千万人的眼睛吗?
顾不修仿佛看到了无数人捂着满是鲜血的眼眶痛苦地哀嚎着,那不是人间,那是无间炼狱。
顾不修的神情恍惚了,她像是站在奈何桥上的孤魂,捧着喝空的孟婆汤碗,呆望着桥下滚滚忘川水,走马灯着自己悲惨的一生。
她刚出生就遇上水灾,还没上小学就父母双亡,好不容易和奶奶相依为命长大,又遇上了一生的噩梦萧然然。
萧然然说,惹我不高兴,你就没有奶奶了。
然后,奶奶被她活活气死。
萧然然说,惹我不高兴,你就没有青梅了。
然后,刘艺被吊灯砸得下半身瘫痪,再也站不起来。
萧然然还说,惹我不高兴,我就杀死你周围所有认识的人。
然后,连她不认识的小女孩都惨死在她面前。
萧然然刚刚又说,要剜掉几千万人的眼睛
她该怎么办?
问你呢,怎么不说话?你说我剜掉他们的眼睛好不好?
顾不修恍惚地看着虚空,勉强找回了一点声音,像是牙牙学语的稚童,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不、好。
不好?我也觉得不太好,那就杀掉吧,元世界崩塌,三千大世界亿万小世界也会跟着崩塌,拉着全世界给咱们陪葬也不错。
全世界?
呵呵
疯、子。
对,我是疯子,一个只有你能掌控的疯子。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不喜欢杀人的,真的,我会杀人都是萧然然深吸了口气,都是你逼的!!!!!!
脖子上的手指陡然收紧,掐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血流不畅逼红了她的眼眶,额角青筋一根根蹦起,她下意识扒住了桌子边沿,抠得指腹泛白都没有阻拦萧然然。
窒息感越强,离解脱越近,她可以忍,再痛苦一点也可以忍。
干脆就这么掐死你好了,下辈子更乖!
又是这一句,你倒是言而有信啊!
她不想死,她想活着,想躯壳属于自己灵魂也属于自己的活着。
如果不能,那就死吧!几千万双眼睛都无法拯救她,那就让她痛痛快快的死吧!
萧然然的手越收越紧,却就是不肯让她解脱,就在她迈入死亡的临界点,萧然然突然放开了,连同揽在她腰际的手也一并松开了。
萧然然咳嗽了声,声音有些虚弱道:明明那么努力煽动舆论,想让我望而却步,怎么到了关键时刻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你这是习得性无助?
习得性无助是一次次失败后再也不相信自己会成功,哪怕成功就在眼前也不会伸手去拿,而她呢?她哪有逃离萧然然的希望?她哪里可能成功?!
她不是习得性无助,她是认清了现实!就这一刻,她彻彻底底认清了永远不可能逃离萧然然的现实!
萧然然的声音再度从背后传来。
你看看我。
顾不修僵硬地背对着萧然然站着,从萧然然进来就没挪动过哪怕一根脚趾。
你回头,看看我。
萧然然又说了一遍。
顾夙夜又站了片刻,这才缓缓回头望去。
萧然然脸色惨白地站在她身后,宽大的病号服空荡荡的,显得人格外的羸弱,难以想象刚刚那几乎掐断她脖颈的力量竟然出自这样一个纤细的少女。
顾不修缓慢地眨了下眼,长睫在眼下团出淡淡暗影,她的恐惧在直面萧然然后,莫名其妙就缩回了瞳孔深处。
你是怎么进来的?
瞬间移位。
这里不是玄幻世界,你怎么可能做出这么违反科学的事?
我之前不也带着你瞬移过吗?萧然然苦笑一声,这不是违反科学,这是很严谨的物理学,只不过这世界的科技还没发展到这种地步。
科学不科学顾不修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不记得自己被萧然然带着瞬移过。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萧然然动了动唇,没有回答。
少了濒死的痛苦,顾不修不觉得放松,只觉得无边地失望。
那个篡改我们记忆的人,是改改?
对。
你才是真正的顾家小五,顾夙夜?
对。
那你怎么成了萧家的独生女?
这个三言两语很难说清。
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瞬间移位?
这个四姐晚会儿会告诉你,我来,还有更重要的事。
萧然然似乎很虚弱,站了片刻就站不住了,踉跄着靠在了衣柜上。
她漠然地望着萧然然。
什么重要的事?
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爱过我?
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不觉得可笑吗?
没有。
上辈子呢?
上辈子的事我哪儿记得?
四姐不是带你看过前世吗?
你也说了是看,只是看而已,又是借着你的眼睛看,对我来说,那不是前世,更像一部全息电影。
演了两万多年的电影?
再久也只是电影。
她根本没有前世的记忆,也不想记起前世,今生的萧然然已经让她厌恶至极,何必还要再扯出前世加倍折磨?
而且,顾缚槿的确带着她看了前世,可附身萧然然越久,她反而越无法与前世的自己共鸣,她甚至一度恍惚地以为自己就是苏成仙。
庄周梦蝶,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
她曾经以为自己还是顾家小五呢,结果呢?不过是别人手中的玩物。幸好,她从未把顾家当成自己的家。
她努力过了,真的努力过了。
这些天,有千万人光顾过她的直播间,有关她的新闻最高的一条有几亿点击,网上有无数人关注着她,现实派出所就这小区对面,电视台在两百米拐角,小区还有相对于其他小区而言相当尽责的物业安保,小区外到处都是狗仔当免费的安全卫士。
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自救,以为众目睽睽之下,萧然然多少会有些忌惮,可显然她还是低估了萧然然。
她所用的方法只能震慑一个人类,如果对方不是人类,她还有什么胜算?
萧然然每说一句话都要喘好半天气,可她也不坐下,就那么靠着站着,也不知道想证明什么。
萧然然平静地问她:真的一点也没爱过吗?
对。
可这些日子我们明明那么好。
好吗?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如果真的好,我为什么从没说过喜欢你,或者想你?
萧然然脸色越发苍白的近乎透明,她垂下长睫,淡粉的唇似乎自嘲地勾了勾,再抬起的眼眸像是泡在泉水中,莹润又凄凉。
那你恨我吗?
你说呢?
我以为你要说不恨,就像小说里那样,不爱也不恨,这好像才是最残忍的。
这不是小说,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肚量,我恨你。
萧然然仰头靠着衣柜,头撞了两下衣柜门,吃吃笑出了声。
挺好的,至少你还恨我。
她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萧然然。
萧然然突然眸光一凌!虚手一抓,一道虚无的人影便凭空出现,掐在了她的手中,先是飘渺如烟看不清五官,眨眼便成凝实清晰!
【唔!哦!!】
那人拼命扒着萧然然的胳膊,拼命蹬踹着挣扎着,他比萧然然高大,被掐着脖子根本站不起来,脚踹得身后的床腿当当作响。
顾不修微微睁大眼,那人是刘建辉!
一直挺直腰杆的她瞬间踉跄了下,后腰撞在了桌沿。
萧然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垂死挣扎的刘建辉,一字一句道:当初留着他是为了威胁你,可事实证明,就算是路边的一个陌生人都能让你受到威胁,我何必还要留着他膈应自己?
不不可以
不!!!
她下意识冲了过去,手里莫名出现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开了刃的刀锋泛着寒光,映在她惊恐又憎恨的瞳孔。
噗!
这一刀狠狠扎在了萧然然颈窝。
血瞬间涌了出来,萧然然咳嗽了一声,鼻腔喷出血沫。
一刀,两刀,三刀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扎了萧然然多少刀,她只知道压抑了多年的怨恨痛苦折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萧然然已经倒在地上,手中的匕首星尘般消散。
她举着空荡荡的手,袖口被腥色浸透,沉甸甸地坠着她的手腕。
她怔愣地望着血泊中的萧然然,不明白萧然然为什么一下也没躲?她突然想起刘建辉,可屋里哪里还有刘建辉的影子?
我叔呢?!你把我叔弄哪儿了?!!
她揪住萧然然的衣领,目眦俱裂地摇晃着。
萧然然疲惫地耷拉着脑袋,眼帘半合,目光已经涣散,她似乎笑了下,咳出一口血,声音有些飘渺。
好想看星星
什、什么?
萧然然突然抬指按在了她的眉心,她眼前一黑,下一秒,寒风扑面,滚滚江水拍打在脚边,她站在了熟悉又陌生的海城江畔,远处寒星明灭,两岸江火点点,像极了游船的那一天。
旁边,腆着啤酒肚的男人探头探脑朝她张望,小心翼翼走了过来。
你是顾不修吧?
她木然地点了点头。
男人瞬间激动地冲身后的女朋友招手。
是她!真的是她!真的是顾不修!
这一声,不仅招来了他的女朋友,还招来了附近的游客,眨眼间她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手机对准了她,有人求她合照,有人找她要签名,还有人请求给一个拥抱。
她被动接受着一切,像个上了发条的机械人。
有人在人群外拼命点脚冲她招手,熟悉的声音几乎被人潮淹没。
不修!我在这儿!不好意思让一让,我是不修的朋友,你们别这么挤着她,她是来散心的,不是来找麻烦的,你们就不能让她安静一会儿?
她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了拼命往里挤的娇小身影。
刘艺?居然是刘艺?
这一定是个梦,刘艺连坐轮椅都困难,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地在人群中挤?
可哪怕是梦,她还是情不自禁走向来自己的青梅。
刘艺挤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够到她的手,可还没来得及跟她说句话,刘艺又转身朝着人群拱手作揖。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累了,让开路让我们走吧,行吗?谢谢谢谢。
有人舍不得离开,有人却主动让开并督促别人。
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咱们就别堵着她了,让她喘口气吧,她可太难了。
是啊是啊,别为了一己之私就堵着人家,想看上直播间看去,她不是说了,下个月一号就会恢复直播。
人群终于散了,个别脸皮厚的还尾随着她和刘艺,不过也不要紧,挡不住她们离开的路。
刘艺招了出租车,带着她回了酒店,推着她进了洗手间。
你先洗把脸,我去点餐,等会儿在屋里吃。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苍白又消瘦,眉心若隐若现着一点淡红痕迹。
她用手搓了搓,那痕迹不仅没有搓掉,反而更红了几分,她又搓了搓,红痕越发清晰,像半片花瓣,又像半个手指印。
她盯着那红痕看了很久,直到它再度变淡,这才拧开水龙头洗了洗脸。
洗过脸出来,刘艺已经挂了内线电话,捶了捶小腿肚。
累死我了,一会儿还出去吗?不出去我就直接冲澡了,冲完澡再吃饭,舒坦。
她像是走在云端,轻飘飘停在了刘艺跟前,蹲下来,撩起来刘艺的裤腿,捏了捏她紧实的小腿肉。
刘艺歪头看着她笑:怎么了?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的腿好了,干嘛突然这么惊讶?
不是第一天?她喃喃低语。
当然不是第一天,我都好了快半年了,你怎么了?
半年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纯白连衣裙,这明显不是冬天该穿的。
手机铃突然响了,她摸出手机,看到了屏幕上赫然跳动着奶奶两个字。
她看了看手机,又抬头看了看坐在床边的刘艺。
刘艺眨了两下眼,也跟着她看了眼手机。
你看我干嘛?接电话呀?
她抿了抿唇,心脏诡异地加速了跳动,指尖轻轻一点,熟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你瞧我这记性,忘了给你说了,你李奶奶让你帮她捎点鱿鱼片,说她孙子爱吃,海城那边便宜还新鲜。
她恍惚地重复:李、奶奶?
对呀,就咱楼下的,前两天不还给咱端了她自己包的三鲜包子吗?
她闭了闭眼,脚软的突然有些蹲不住,斜身歪坐在了暗红的地毯上。
奶奶,我我想跟你视频。
行啊,你给我发,我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