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清和侧身蹙眉看向了顾寄欢,下意识低斥了句,目光却兀地对上了姑娘泛红的眼睛。
  顾寄欢紧紧抿着唇瓣,眉梢边萦绕着未散的戾气,眸中却逐渐弥漫出浓浓的水雾来,有些僵硬又倔强地立在原地,看向她的神色中含着破碎痛意。
  女人抵到喉中的话语尽皆堵住,最终流露唇外的也仅是一声无奈且无法的叹息罢了。
  怎么又哭了?
  祁清和抬手抚了扶额,伸手将一声不吭地瞪着她直掉泪珠子的姑娘揽进了怀中,柔柔地抚了抚她的白发,在顾寄欢的额角落下一个温软的吻:她的阿娘苏京墨是我曾经的挚友,当初苏京墨怀她时出了些意外,与我定下过让这孩子日后认我为母的约定。
  当真?
  怀中的人攥着她的衣角,泪眼朦胧地抬眸瞧她,哽咽着小声地问。
  自然是真的。
  女人微微垂下眼帘,瞳孔中光亮沉沉浮浮,竟是折射出些许温软之色,又随着她的轻笑愈添了潋滟缱绻,柔和得近乎能叫人入迷。
  顾寄欢怔怔地盯着她,突然勾唇自嘲苦笑着阖了眸,垂头埋在了她的肩上,搂着祁清和的脖子不再作声。
  你且去罢。
  祁清和斜目瞥了眼一旁站立不安的苏南星,朝着她淡淡颔了颔首:如今这些年过去了,往日戏言不必当真,你日后只唤我一声祁姨便是。
  是。
  苏南星并不蠢笨,辨别出了她目光中意思,也不拖沓,当即点头应下,随后轻按着刀柄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她并未上前做出旁的动作,便是那句视死如归般的母亲都如在完成一件不得不做的任务,现在走得更是干脆利落,隐隐似是松了口气。
  埋头于祁清和肩上的姑娘微不可觉地动了动,露出些许冰冷的目光来,漠然瞥了眼苏南星的背影。
  可如意?
  女人含了些不明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顾寄欢眉梢微动,软着骨头似的倚在她的怀中勾着唇低低地笑。
  满意,欢儿好满意。
  姑娘弯了弯眸子,抬起尚且雾气未散的眼睛,任由眼尾的水珠滑落鬓发,只顾着亲了亲祁清和的唇,软声道着:阿和真好。
  似是有情,实则最最无心。
  阿和这般好,真想把阿和锁着藏起来。
  顾寄欢牵住女人的指尖,唇角轻轻扬着,瞳孔中的色彩却是幽冷阴鸷到了极致。
  若是真的能将阿和关在只有她才能看见的地方该多好?
  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就永远也不会出现在祁清和眼前、打扰她们的生活了。
  想要安定这些日益增多的外来修士,在雪域中扩张白玉楼的领地范围或者采用折叠空间的法术都是可行之策。
  祁清和最终决定两者兼用。
  这片寒冰雪域中本无人迹,其中生存着的灵兽物种却不少。想要扩张白玉楼地领地,便不可避免地会与这些族群对上。而折叠空间术消耗太大,不宜大范围适用,所以祁清和选择两者折中,将事情控制在一个度里。
  不久之后的对决中,她既已决定好如何榨干魏璃书这些人的剩余价值,就必定要将现在以及往后的事情处理好,以免威胁到她的计划。
  清理族群之事又关系到结界阵法的补充和扩张,必定要祁清和亲自出手才是,因此她在好生安抚过顾寄欢后,就孤身踏入了白玉楼结界外不远的雪域深处。
  她离开时,顾寄欢便站在城墙上远远望着,指尖按在墙边,只恨自己为何实力如此低下而无法跟上。
  祁清和的神魂恢复,但真实修为实则刚刚到渡劫期的边界,神力被禁锢的情况下她的本源力量也无法多次使用。
  所以,当她在雪域最深处看见那个本不该在此的人时,她的心中竟诡异地平静。
  这人倘若不给她捣点儿乱出来,她可还要奇怪呢。
  女人拢袖立于雪地上,并未加灵力罩,身旁寒风拂过她的身边时便止不住地扬起了些她半挽着的白发和墨绿袖摆。单薄衣裙微动,其下纤细身姿就愈显了几分。
  阿和。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不远处那已注视多时的人先行展眉开了口,温柔地唤了声。
  祁清和眉梢微扬,抬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脸上霜雪蓦然融化,似笑非笑地歪头瞧了瞧她,唇中的话却柔和轻快,仿佛看见她后深感惊喜:阿萱阿姐,好久不见呐。
  在她降生于洪荒之前,她的本源旁便已诞生了一位执掌阴灵与死亡的真神。
  与青帝有着密切渊源、曾抚养着初生的幼年神明长大后又无故离去。
  阎阴君也算是行众神所不能,彻底在万物不入眼底的青帝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融魂了?
  祁清和负手朝她走去,眯眸打量了一番,陡然嗤笑:看来是尚未融和完。
  也是,顾寄欢可还在白玉楼里呢。
  多谢阿和关心。
  黑裙的人闻言后却是笑意愈加柔和,像是听不明白祁清和言语中的讥讽般,只掩藏着心中的贪婪紧紧盯着眼前的人细细地瞧,唇角突然一僵,那双本溢满了欣喜光芒的凤眸中便霎时闪过许多杂乱的情绪来,脑海中几道不同的声音共同喧闹地叫嚣着心中的妒忌。
  阿和一直与顾寄欢在一起?
  她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但祁清和清楚地在她的眼睛里看出了隐约的一闪而过的杀意。
  这样违和的神色融合在一起时难免有些好笑,女人定定看了看她,抬手拂了拂额前散落的发丝,将之别至耳后:是又如何?
  她玩味地甚至是含了些许恶劣的挑衅,慢悠悠地对着清萱弯眸:阿姐这般惹人厌,分出来的一片魂魄却是叫我颇为喜欢。
  我不但与欢儿一直在一起,更是做尽了天底下的情.事。若是阿姐此时要将欢儿收回去,倒让我有些不舍。
  祁清和对着她的眼睛,认真且诚恳地请求清萱:阿姐缺了她一个应也不会有事,不如就将欢儿舍给我罢。
  这大概是祁清和数万年来第一次请求这个曾被她唤作阿姐的人。
  清萱已无法再维持那些温柔的神色。
  她分明不愿、甚至是害怕于再次见面时吓到祁清和或是给已有许久许久不曾见过的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可真的到了此时,她却又不能控制住自己心中嫉妒得快要发疯了的情绪,袖下指尖不知不觉间掐进了手心中,只有刺痛感才能帮助她保持清醒。
  最后两分笑意无力褪去,那双瞳孔中闪烁过纷杂交叠着的神色,清萱沉默地看着她,突然无奈地摇了摇头:阿和何必激我?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微软,轻声回忆着:不久之前阿和曾说过的我是阿和的爱人
  不过是诓骗你那些分魂的鬼话而已,阿姐不会当真了吧?
  祁清和有些不耐地打断了她,毫不客气地撕下了这张遮掩的布。
  她素来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在阎阴君的面前倒是有些失态。
  阿和还曾与我几度缠绵过
  祁清和阖眸扶额,如同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所谓的系统和任务,不都是你自己一手安排的吗?
  缠绵?清萱啊清萱,我以为你至少没有愚笨至此,竟分辨不出我编著跟你玩儿的故事?
  她陡然伸出了指尖,轻柔地抚过面前之人的唇瓣,紧盯着清萱的眸子,一字一字地如同在舌尖缠绕过一般软声道:神魂分裂、融合不齐,落到这个地步,你也只能怪你自己。
  凉薄无情之色蔓延在女人的瞳孔中,逐渐流溢在她的眉眼间。
  祁清和捏着这人的下颚,强迫着叫清萱抬起些头,仿若教导初生幼儿般告诉她:
  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是你自甘下贱。
  所以,怪不得我,懂吗?
  倘若数万年前清萱没有趁她熟睡后落下那枚超越了往日情意的吻,那么她们之间便仍旧可以维持着亲密无间的关系、仍旧能够朝夕相伴,至少也不会走到后来那般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倘若数万年后清萱没有自作主张地闯入她的棋盘、妄图扰乱她定好的结局走向,那么祁清和便费不着编织出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去对她的那些分魂进行所谓的攻略,非但叫祁清和落入繁琐感情之中,更是害得她自己作成了这副模样。
  是清萱自己为了那点儿不受控制的爱选择了这一步又一步的走向,又怎能怪的了旁人?
  祁清和敛起了所有神色,漠然冰冷地瞥了她一眼,随后侧身从清萱旁边走过。
  一句话都懒得与她说,这就是祁清和此刻厌烦的心情。
  可惜,她没能如愿走上几步,眼前便兀地一黑,四肢骤然没了力,身子顿时落入了一人的怀中。
  在失去知觉的前一刻,祁清和终于识别出了清萱佩戴在腰上的香囊。
  这分明是上界才会有的魂凝香!
  一道足以算计神明的香料此时被用到了修为仅渡劫不到的祁清和头上,这可着实让女人心生咒怨。
  祁清和拼着最后的力气抓住了清萱的衣襟,咬牙动了动唇瓣,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真不愧是封号中有个阴字。
  老阴逼!!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心情不太好,所以没怎么回复评论。嗯,我会尽快调节好的,然后之后恢复两天一更(挠头),毕竟还要攒生活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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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终沾身
  滚开!
  祁清和披散着白发撑坐在床边,垂眸瞧着半跪于面前将嵌着两颗金铃铛的链子戴在她脚踝上的女人,眉眼间的神色极冷。
  眼看着这人摆出一副温柔的模样似是想抬头与她说些什么,祁清和心中的憋屈与恼怒便顷刻间升到了顶峰,忍不住地抬足重重踹向她,只恨不得将人就地踹死才好。
  清萱清萱清萱!又是她!每次都是她!
  仿佛天生就跟自己过不去似的,凡事都要与她对着干!
  这些灼灼燃烧起来的火焰太过猛烈,夹杂了数万年积累下的不知名的情绪,竟有那么一瞬间压过了祁清和的理智,让她做出如此冲动的行径、低声怒斥。
  女人一怔,脸上的笑意敛起了些,却是顿在了那里,沉默着受下了这一脚,目光中尽是一派柔软和纵容。
  她虽是受下了,手上的动作却是利索得很,不知不觉间便将链子系好,随后轻轻捉住了祁清和的足踝,敛眸将之放在自己的膝上。
  金铃铛随着祁清和的动作而微微摇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来。
  祁清和怒极反笑,伸手毫不留情地掐住清萱的脖子,指尖攥得极紧,近乎要将女人掐死在这里。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她为自己编造贺卿卿这个身份的时候还曾以金铃作饰佩戴过,但那时全凭她的意愿,与此时情形截然不同。
  若说清和平生最最厌恶的是什么,扰乱她棋局的行为倒还要往后排一排,留在首位的绝对是强迫她做她意愿之外的事情。
  清萱之前不过是在第二个上个蹦跶,现在直接将首件事也做了个遍。
  真是好大的本事!
  女人没有说话,只顺从地让她掐着自己,微微昂起了头。许是因为慢慢窒息的原因,她的眸中开始溢出点点水光出来,随着她不觉地半阖眼帘,这些水珠凝于长睫上,最终垂落滑下。
  有几滴落在了祁清和的手背上。
  那种湿润的触感让她下意识松了松指间,眉心却蹙得愈紧了些。
  她此时当真有些疑惑了,十分不解地掐着女人的脖子细细打量着她的脸:你就如此讨厌我吗?
  为何事事都要与我做对?
  清萱眼帘一颤,蓦然睁开了眸子,直直看向了她,有些慌忙地摇头否认:我怎么讨厌你?我
  分明是喜欢到了骨子里,所以才会如此啊。
  没有人知道当那日清萱从闭关中骤然惊醒时却听闻了青帝出事时的心悸,亦不会有人知道她提剑斩破重重阻碍后亲眼见着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爱大的孩子被人用禁神锁穿透琵琶骨生生钉在冥池血水柱子上时的近乎要颤抖起来的恐惧与怒意、以及心如刀绞般的痛楚。
  她将年幼的神明小心呵护着养大,心中却不知从何时起升起了龌龊的不可见光的情愫。
  那是个自小跟在她身后亲昵又依赖地唤她阿姐的孩子,清萱知晓自己养大的孩子心性单纯腼腆、不喜与人交往,便更明白她对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亲近和偏袒有多么可贵。
  从洪荒到后来万物俱生的世界,清萱唯一在意与爱恋的只有这个被她宠着长大的神明。
  那你将我放了。
  祁清和不耐于听她后面的话,干脆打断了她,对着她抬了抬自己的脚,示意清萱赶紧把系在足踝上的链子取下来。
  除了这一对锁灵链,她现在仍受魂凝香的影响,四肢隐隐有些无力失控,这样虚弱的感觉让祁清和不喜。
  她不愿跟这个人多说什么,只想赶紧从这里出去,不要耽误了她剩下的计划。
  但很显然的,女人的想法跟她大相径庭。
  清萱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无声摇了摇头:外边很危险,那些人还妄图伤害阿和,所以阿和暂时与我呆在一处好吗?
  等我将那些人处理好,阿和就可以出去玩儿了。
  她的声音耐心而温柔,用指尖轻轻握住了祁清和的手,宛如哄孩子般跟她解释着。
  玩儿玩儿玩儿,玩儿你个头的玩儿!
  祁清和抬手扶额,只觉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咬牙忍住了想要开口怒骂的冲动。
  倘若清萱真的把那些蠢货解决干净,那她算计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魏璃书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死在清萱的手上。
  祁清和需要借她的手送自己进入生死边界之处的混沌中,待她彻底领悟后才是魏璃书等人完美谢幕的时候。
  你不能动他们。
  这一次,祁清和垂下眼帘,没有将自己的指尖抽回。
  他们纵然要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她抿唇压下了那些烦躁不悦之意,重新恢复了素日里的冷静,语气稍缓:你别插手我的事,我不需要你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