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祁女士,令弟失血过多,可能过一段时间才会清醒,另外伤口虽然深,但重要的脏器没受太大损伤,所以没有生命危险,请您放心。”
医生的话语言犹在耳,我坐在昏迷的拉斐尔病床旁,满目尽是素白的世界,仪器设备的金属色泽偶尔反射进眼底,一切透着无机质的静默冰冷。
在接到电话的祁岁知火速赶来医院的过程中,我翻看拉斐尔的通讯录,略过一排陌生冗长的意大利人名后,我找到了白慕的联系方式。
“家主。”
许久没有听见这位拉斐尔最忠心耿耿属下的声音,温文尔雅一如昨日。
只是仔细分辨有种道不明的嘶哑寥落。
“你背叛拉斐尔帮了我,还能继续留在他身边做事?”
“……”
电话那头一时缄默,像是在反复确定是否认错号码,等我数着挂在半空的输液管滴了第十四滴液体时,白慕才开口:“看来他还是回来找了你。”
“你似乎不在他的身边。”
“少爷把我的腿打断了。”他的言辞轻描淡写到仿佛在叙述不慎耳闻的惊悚传言,“我余生走路都要依靠拐杖,又怎么够资格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呢?”
所有的事情从做出决定起,都走向了无法挽回的结局。我即使想过白慕会落到糟糕的境遇,但依旧低估了拉斐尔的残忍手段。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不用同情我,也犯不着可怜我。”
白慕嘿了一声,“你偷听过我和家主的对话,应该清楚吧?那些背叛的、不听话的人,能全手全脚的死去已经是很好的下场了。”
我看着手边昏迷的,睡美人似的拉斐尔,他满手血腥,又恬静若天使,不想再继续和白慕谈论这个让人呼吸发颤的话题:“拉斐尔捅了自己一刀。”
“……他还活着吗?”
“活着,只是失血过多,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为什么?”
“你跟拉斐尔身边二十年,应该比我更了解他吧。”
“他为什么会捅祁岁知,就为什么会捅他自己。”
“你……”
“白慕,听好,我不想听到你口里是怎么评价我的,我也不想再讲述我们这些人乱七八糟的爱恨情仇,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我吸了下鼻子,指尖用力抓着手机,感谢病房禁止大声喧哗的标识,让我能够控制情绪以最平静的语气告知,“我打这通电话给你,是希望你想办法把拉斐尔弄回去,是安排飞机也好,是担架抬回去也罢,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我不在意他的生死,他也不可以出现在我面前。”
又是沉默。
我不确定白慕是否在计较我能多狠得下心,索性沉下性子跟他较量到底。
分针走过一圈又一圈,手机传出代表新消息的震动声。
我猜测祁岁知已经到了医院楼下,被拉斐尔所作所为煎熬着的耐心也即将告罄,在我准备挂掉电话时,白慕终于回应道:“拉斐尔不能回意大利。”
“老家主去世前告诫过他很多次,早点回来接手家业,有他在一旁指点,这样历练几年,底下那些桀骜不驯的人才会真正顺服。”
“但拉斐尔为了你,坚持待在国内,直到老家主去世才匆匆忙忙上任,没过多久,又斩断了跟卓承集团的业务联系,导致公司资金链损失惨重……”
“如果现在回来意大利,我们所安排的计划没有完成,该铲除的人还手握权力,那么拉斐尔的下场剩下一个,无能的家主被手下反噬,只配以死谢罪。”
“横竖是死,你不救他,让他死在你的手里,结局或许更好一些。”
“……你是故意的吗?”
我整个人都滞住了,庞大信息猝不及防一股脑涌进意识,大脑当机两秒,我阴沉下脸色,瞪着美梦不知的拉斐尔,咬牙道:“还是拉斐尔故意捅了自己一刀,你们在拿我做赌注,赌我舍不舍得送他去死。”
“大小姐,你有没有想过,是拉斐尔爱你爱得发狂,哪怕死也要死在你身边?”
白慕苦笑,“我伴随拉斐尔二十多年,老家主看重他冷酷早慧,越过懦弱纯善的父母耗尽心血栽培,期待着他把家族的事业发扬光大……拉斐尔的路一直走得很稳,却为你做出一个又一个错误的决定,以至于差点满盘皆输。”
他四平八稳的话音并无实质,却如凛冽罡风刮得我不适偏过头去。
千头万绪是困住飞蛾的茧,我身处其中,只觉快要喘不过气。
病房透明的有机玻璃口闪过属于祁岁知的脸,我微微一怔,正在通话中的手机顺势滑落在素净无机质的床面。
白慕试探性地喂了声,而我右侧方,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掌握着把手缓慢推开大门,顺应,亦或决绝,某个抉择在心中默然形成。
我挂断白慕的电话,抬眼看向来人。
内心深处所有的犹豫徘徊,如水面的縠纹般尽数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