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谢行之听见几声蛐蛐叫。
  刚开始还没觉得不对,但这叫声接连响了几秒,他猛地惊醒。
  这么冷的天,还在靠海的崖边,哪里来的蛐蛐?
  夏嘉誉?谢行之望向窗户试探道。
  谢行之!真的是你。窗外传来熟悉又清冽的男声,我一看到谢安珩闯进来,我就知道外婆肯定把你绑来了。
  谢行之看见窗户上探出一个脑袋。
  夏嘉誉双手扒住窗棂,费了好大的劲,总算挤进来半个身子,摇摇晃晃,头朝下咚一声一头栽在地板上。
  我没事我没事,没有摔着。似乎觉得有点丢脸,不等谢行之开口问,他就先一骨碌爬起来。
  谢行之还生怕他把脑袋磕了,松了一口气,转而问:你刚刚说什么?谢安珩已经找过来了?
  对。夏嘉誉点头。
  谢行之:除了他还有谁?只有他吗?
  夏嘉誉摇摇脑袋:没别人了,我就只看到他一个。
  第61章
  他在谢安珩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 过去这么久,他要是再不找来好像也说不过去,但他为什么会一个人过来就算他练了格斗,也不能这么托大。
  谢行之心里担忧:那你外婆呢?
  我不知道, 我看见好多人都往那边围过去, 具体的看不清楚, 我不敢过去, 我会被发现的。
  夏嘉誉说完从背后取下一个小包。
  谢行之惊讶地发现他竟然还带来了水和食物。
  你带了工具吗?可不可以先帮我把绳子解开?谢行之手脚被缚实在难受。
  但那样的话, 他们就会知道我来过了,而且门口都是保镖,你也走不掉的,这样做只会惹怒我外婆, 她生气起来可能会伤害你。
  夏嘉誉把水拧开喂到他嘴边。
  清凉的矿泉水入口,谢行之总算感觉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
  他仔细思考现在的情势, 夏嘉誉说的倒也没错。
  房门有人把守,加上他又伤了一条腿,即便解开绳子也很难逃脱。而且万一逃离失败,还会暴露夏嘉誉这个有用的助力。
  现在无论怎么说至少有个能暗中帮助他的人, 还是按兵不动比较好。
  你只帮我把它解松,我假装还是被束缚着,这样一方万一出事,我也不至于没有行动能力。谢行之对他道。
  这个建议有道理, 夏嘉誉听话地靠近过来帮他解手上的绳索:好。
  这段时间, 你外婆和母亲没有为难你吧?谢行之多少也了解夏嘉誉上次帮助他的事背施老夫人发现。
  夏嘉誉摇摇头, 给他喂了一小片面包:外婆不让我出门, 但她还是爱我的, 她不可能伤害我, 母亲就更不可能伤害我了。
  谢行之略微放心。
  但夏嘉誉折腾了半天,发现绳子实在是绑得太紧,系了死结,又足足有小孩手臂那么粗,他根本没办法光靠自己的力量解开。
  怎么办再过一会施老夫人他们就会回来了。
  有没有可以切割的东西?直接割断。谢行之转头四下打量。
  可惜房间里干干净净,什么锋利的东西都没有。
  夏嘉誉低头在包包里翻找。
  这个!
  还真让他找到一块小刀片。
  这是我平时削画笔备用的。
  刀片很小,切绳子估计有点勉强,但也聊胜于无。
  谢行之点头:小心别划到手。
  不会的,我经常用这个。
  除了帮你解开绳索之外,还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你要是实在不舒服,我可以稍稍帮你活动一下手脚。夏嘉誉见他唇色惨白,状态不是很好的样子,心中担忧。
  不用了。谢行之摇头,我在这坐了一夜,你现在帮我活动一下,反倒会让我更难受,还不如再忍耐一段时间。
  但他说完,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谢行之望向夏嘉誉:你好像的确可以帮我。
  什么?夏嘉誉眨眨眼,摆出愿闻其详的表情,向他靠近过去。
  趁着施老夫人和谢安珩在外面对峙,谢行之将计划交代给夏嘉誉。
  他们刚刚商讨完,夏嘉誉准备帮他把绳索松开些许方便计划实施,门口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声。
  我外婆回来了!夏嘉誉吃了一惊,连忙将剩下的矿泉水和面包全部塞进包里。
  绳子只切了一半,他紧急之中只能把小刀片塞进谢行之的掌心:你拿着,千万不要受伤,我会按你说的做,也请你尽可能不要伤害我外婆。
  谢行之:好,我尽量。
  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无法保证一定不让双方受伤。
  几句话的功夫,门外的人已经眼见着就要推门而入了,夏嘉誉不再磨蹭,手脚麻利地爬上窗子翻了出去。
  就在窗户落下还原的刹那,房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狠狠砸在两边墙上。
  施老夫人的面容由远及近。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谢行之,似乎对他憔悴的模样颇为满意:那小子为了救你,可真是下了狠功夫。
  谢行之还没能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紧接着,施老夫人背后就又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
  数名保镖踉踉跄跄地进来,面露惊恐。
  老夫人,他他就要闯过来了。
  这几人身上都有血迹,她拧眉:废物,这么多人拦不下他一个,还被他伤着了?!
  这不是我的血,是他的血,谢安珩被我们捅了一刀在腹部,但他他好像不怕疼,他简直不像个人啊,老夫人
  保镖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一脸肝胆俱裂的惊恐神色。
  我不管这是谁的血!施老夫人头上的小发卡都因为她的愤怒抖动,你们几个,去把他搬起来,放到我交代好的地方。
  保镖们看了一眼谢行之:是!
  不消片刻,他便从房间被挪到了别墅后面的峭壁上。
  寒风凛冽,唯独谢行之衣衫单薄,可他却顾不上自己冷不冷。
  谢行之满心都是保镖身上喷射状的鲜血,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在身后切割绳索,望向施老夫人:你到底对谢安珩说了什么?
  我只不过是对他提了几个小要求而已。看来谢先生的说法也不完全正确。他越狼狈,施老夫人就越高兴,我叫他在我拟的合同上签了字,还让他只能独自一人过来,否则我就不会留你活口,他全都乖乖听了我的话。
  任他平日里再怎么威风,只要谢先生在我手里,我提任何要求,那谢安珩都只能摇尾乞怜,求我放了你。她尖利的声音穿过海风。
  谢行之不禁冷笑:老夫人做事真是不给自己留后路。
  后路?施老夫人挑起眉毛,我一个土埋到脖子的老婆子,需要什么后路?我死前能保住我施家的一切,我这条命就值了。
  保住施家的一切谢行之看着她,老夫人想要的恐怕不只是一张合同吧?
  施老夫人眼神一利:谢先生是不是误会我了?我向来遵守承诺,也一心只想保护自己的家产,要个合同有什么不对?
  可是老夫人真的会相信一纸合同吗?谢行之无情戳穿她的谎言,您想要的是任何人都永远无法再向施家伸手。
  果不其然,他看见施老夫人面色微微变了变。
  谢行之继续道:先是夏景辉、再借谢安珩的手击溃满北市所有对施家有觊觎之心的人,最后拉拢支持你们的家族老夫人好算计。
  施老夫人哼了一声。
  今天就算谢安珩答应你的所有要求,你也不可能放过我,更不可能放过他。谢行之感觉到背后的绳索倏地松了不少。
  你无非是想把我们一起折在这里而已,又何必做那些假惺惺的表面功夫,签什么合同?
  施老夫人倒是也没生气,她胜券在握,显然心情愉悦:谢先生说的有道理,但可惜现在讲这些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那倒未必。
  谢行之话音刚落,别墅后门砰地一声巨响。
  站在崖边的几人齐齐回头
  一道修长的身影映入众人眼帘。
  谢安珩面色冷冽,扫了一眼被绑在椅子上的谢行之,一步一步朝他们走过来。
  放了他,不然我不保证我手里的人会怎么样。
  施老夫人眼睛瞬间瞪圆:嘉誉!
  出乎在场除谢行之外所有人的意料,谢安珩并非独自一人,他还挟持了另外一个人。
  而被挟持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才跟谢行之说完话的夏嘉誉。
  前者一把刀架在他细瘦的脖子前,紧紧将他桎梏在手中,夏嘉誉面露痛苦:外婆
  反而是他们口中身负重伤的谢安珩目光中寒意逼人,脚步沉稳,压根看不出有什么受伤的痕迹。
  在她身后,谢行之悄然松了一口气,趁没人注意他,继续加大力道切割剩余的绳索,想让手脚脱出。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人?嘉誉原本对你有恩,你却让他恩将仇报!施老夫人万万也没想到还会出这样的差错,转头怒斥谢行之。
  他只能停下手里的动作,刚要回答,谢安珩已经帮他接下了话茬:事情因你而起,要不是你劫走他,你外孙也不会出事,他有任何差错都只能怪到你头上。
  施老夫人被气得不轻: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房间,你怎么会跑出来,又怎么会遇上他?
  现在再责怪夏嘉誉也没用,她只能咬牙道:你有什么条件?
  放了谢行之。谢安珩言简意赅。
  你以为我是个傻子?施老夫人没动,我施家现如今已经几乎被你们瓜分殆尽,我放了谢行之,就算你现在不伤害嘉誉,后续也绝对不可能再放过我们。
  谢安珩:我对你的施家没有半点兴趣。
  我不相信!施老夫人大手一挥,金钱、权利,没人能不对这两样东西感兴趣,就算你不想要,谢行之呢?他会不想要吗?
  就在这时,一直没出声的夏嘉誉忽然道:外婆,谢先生不是您想象中的那种人,您不要伤害他,这件事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完了。
  谢行之在后面连连对他使眼色,但夏嘉誉似乎没看见,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他心里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施老夫人勃然大怒:你竟然跟他们一伙!
  她立即明白这不过是一出拖延时间的戏码,谢安珩根本无意伤害夏嘉誉。
  看见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夏嘉誉也不想演了:外婆,您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也不要伤害别人,好不好?谢行之先生向我保证过,只要您收手,所有人都会相安无事。
  他向你保证,你就相信,外婆说的话你却不相信了?施老夫人对他的语气还是不同,神色又平和下来,外婆是怎么教给你的,你难道忘记了吗?我要是现在收手,你外公留下的一切,就都会被这些豺狼吞吃干净。
  夏嘉誉摇头:不会的,外公留下这些东西也只是想让您过得更好,他想让你往后的日子都能生活在快乐里,而不是继续参与这些争斗。
  他一向都不喜欢这些,您知道的,不是吗?
  施老夫人眼神闪烁,伸出去的胳膊缓缓收了回来。
  谢行之见他说的话起了作用,加快速度割断束缚在手腕的最后一根绳子。
  争取到的时间越长越好,他挣脱后就能出其不意寻找机会反制施老夫人。
  接下来只要拖着,等警方和其他人找到这里就好。
  他要是看见您现在的样子,他是不会开心的。夏嘉誉继续好言相劝,外公离开前说他会依旧陪伴在您身边,只是以您看不见的形式,他现在肯定也在为您担忧啊。
  施老夫人攥着轮椅扶手的五指青筋泛起,似乎在经受剧烈的情绪挣扎。
  收手吧外婆,趁现在还没有任何人受伤。夏嘉誉也见到施老夫人明显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外婆,我知道您很爱我,也爱我外公,爱他留下来的一切。
  那您更应该完成他留下的遗愿,不是吗?
  施老夫人没有出声。
  他那么疼爱我,您是知道的。
  但他还是把家产留给了您,而不是留给我或我的母亲,就是因为他知道您喜欢这些。他更在乎您,想在他生命最后尽他所能让您快乐,用他最大的能力让您远离这些豪门争斗。
  放手吧,外婆,哪怕只是为了外公。
  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聚集在两人身上。
  崖边安静许久,在大家都隐约放松警惕的时候,远方传来了警笛声。
  看似已经软化的施老夫人立刻变脸,厉喝:胡说八道!你跟他们串通起来欺骗我,姓夏的果然没有一个好的!
  夏嘉誉脸色一白。
  谢安珩神情警觉,往前走了几步,谢行之怕他们真的交手受伤,连忙先一步道:老夫人手里都掌握了能扳倒我们的资料,为什么不直接用?非要在这里上演你死我活的戏码,警察到了,你又以为施家最后能好到哪里去?
  什么扳倒他的资料?施老夫人转动轮椅。
  都已经这样了,你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了吧?谢行之加快手上的动作,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我车祸当天,你们说在半岛酒店交易的那个u盘,不是在你手里吗?
  施老夫人好像没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眉头一皱,眸光接连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