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茴迈出去一半的脚被迫惨兮兮收回,手却死死拉着宁遇不放,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啊!而且宁遇考了年级第一,没准爸爸看见宁遇心情就好了,然后会网开一面呢?
  她低着头,老老实实的乖宝样儿,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瞟了一眼爸爸,恰逢宁至谦也看着她,冷静的表情,淡然的眼神,完全看不懂爸爸此时在想什么,心虚使然,犹如被这眼神一刺,马上把目光收回了,乖乖地盯着自己脚尖,只牵着宁遇的那只手,使劲儿掐他的手心,示意他快点开口向爸爸说好话。
  宁遇被她拽着,逃也逃不了,见她头发都乱了,毛茸茸地低着头,书包也歪歪地挂在背上,又可怜又可爱,虽然心里憋着股恨铁不成钢的气,但到底怜爱大于生气,无可奈何呼了口气,替她开脱,“爸,这事儿我负主要责任,我是当哥的,茴宝没考好,是我没能好好监督她辅导她,至于家长会的事……是我出的主意……”
  宁茴惊讶极了,她知道宁遇会帮她没错,可是没想到会替她背黑锅!惊讶之后感动极了,挽着宁遇的手臂,眼泪汪汪。
  宁至谦却始终只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对儿女,什么也没说。
  宁遇只觉得头顶寒意直冒,他宁可爸爸大发雷霆,也好过这样的冷处理,冷得好像将周围的空气都冻住了,巨大的压迫力,压得人无法呼吸。
  “宁主任!”办公室内传来一名年轻医生的声音。
  宁至谦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回办公室去了……
  宁茴呆了,眼睁睁看着爸爸的背影消失,半晌,才看向宁遇,扁着嘴,“遇宝,爸爸不理我们了?”
  宁遇皱眉暗暗叹息。
  “遇宝,爸爸……好像不认识我们一样……”宁遇没回答她,她有些不甘心,摇着宁遇的手,哀哀地叫,“遇宝……”
  宁遇只好同情地看着她。
  她贴在他肩膀上,“遇宝,爸爸不理我们,我好害怕……”
  宁遇无奈,“你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行了,我会帮你的。”
  “遇宝,你真好!”想起刚才宁遇一个人承担所有责任,她愈加感动,“可是,遇宝我们该怎么办?”
  爸爸不理她,她不敢进办公室去打扰爸爸工作,可是,也不敢走开啊!
  她问宁遇,宁遇何尝不是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再次叹息,“就在这站着吧……”没准回家还要继续站!
  “噢……”如果只是站一站的话她倒是不怕的。
  两人果真站在原地,站在各自站定的地砖范围里,好似画地为牢,没敢迈出那块砖。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看着爸爸穿着白大褂带着好几个医生从办公室出来,看也没看他们就快步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可那样行色匆匆的,肯定是抢救病人。
  宁遇看在眼里,皱眉,有些苦口婆心的意思了,“茴宝!爸爸妈妈都忙得没几天回家吃饭的,奶奶年纪也大了,你要懂事些!”
  宁茴低着头,满是自责,“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等会了好一会儿,宁至谦还没回来,宁茴踮着脚尖张望,又是害怕又是期盼,最后,还是没能等来爸爸,却等到了老师。
  老师仍然笑吟吟的,好似并不知道宁主任就是他们爸,反而抱歉地道,“让你们久等了,走,现在我们去买书。”
  宁茴有些装不下去了,牵着宁遇的手跟在老师后面,鼓了一次又一次勇气,终于主动道,“老师,我错了,我向您认错。”她原原本本把自己干的事儿都给承认了,“老师,对不起,我以后真的不会了。”
  老师笑了,“老师相信你。”
  “……”宁茴很惊讶,这么容易就相信她了?
  老师讲她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笑着点头,“是啊!我听闻宁茴同学博古通今,尤其对先秦的历史文学最感兴趣,能告诉老师为什么吗?”
  要跟她讨论这个?宁茴不敢在老师面前卖弄,谦虚了一番,“老师,我哪里算得上博古通今啊,只不过喜欢就多看了几本书而已!喜欢那时的文化,不过是喜欢那个时期的海纳百川,百家争鸣,喜欢那时候的人讲究的天地人和,返璞归真,更喜欢那时中国式的贵族和骑士精神,那是一段以礼、义为国家哲学和社会约束力的时代。”
  “是啊!”老师赞赏的眼神看着她,一个高一的学生能理解到这个程度也算不错了,“一个崇尚以礼义为约束力的孩子,我怎么会不信任她呢?”
  宁茴怔住了,还没有哪个老师这么跟她谈过话呢,有感动,也忽然又了决心,抿了抿唇,“老师,我会努力的。”
  “走吧!”老师没再说其它,宁茴是个极聪慧的孩子,点到即止就可以了。
  两兄妹用心陪着老师挑了书,一起放进老师车里。宁茴还道,“老师,我家有很多藏书,我以后带些到学校来,放在图书角给同学们分享行吗?”
  “好啊!”老师大为赞赏。
  得到老师的肯定宁茴很开心,愈加坚定了自己要努力的决心。
  回到家的时候,爸爸妈妈都还没回来。
  破天荒的,宁茴一回家就进房间写作业去了,还写了一份保证书,是给爸爸看的。
  宁至谦比阮流筝先回来,但到家也很晚了,一回家就看见客厅里沙发上蜷着的宁茴,已经睡着了,身上盖着毯子,旁边当然还坐着宁遇,这个和宁茴寸步不离的哥哥,那毯子八成也是宁遇给盖上的。
  “爸。”宁遇站起来。
  宁至谦脸上还是让人捉摸不清阴晴,宁遇怕宁茴受苛责,“爸,茴宝今天已经认错了,而且一回家就写了作业,我给她检查过,只错了一道题,很不错的。”
  宁至谦挥挥手,示意他回房间去睡觉。
  宁遇看着爸爸阴沉的脸,不敢忤逆,边退边说,“爸,真的是我出的主意让萧爸爸去开家长会的,您别骂茴宝。”
  说完,其实也没回房间,只是藏起来,准备随时“救”宁茴。
  宁至谦在沙发上坐下,发现了桌上的保证书,拾起来看,看完,目光落在女儿脸上。
  也不知是否是感应,宁茴突然醒了,睁眼便看见爸爸。
  一个晚上惦记的事情就是向爸爸认错,所以半梦半醒之间揉揉眼睛,开口即来,“爸爸,我错了,您不要不理我!”
  想着下午爸爸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自己,心里还是难过的,一向在爸爸面前比较骄纵的她伸臂挽住了宁至谦的脖子,靠在他肩上,“爸爸,我保证,再也不看杂书,好好学习,期末考试一定消灭不及格!我还请了一一哥哥给我当老师,爸,您相信我,我真的会变成全新的茴宝,爸爸,老师都相信我呢,你也要相信我一次行不?”
  宁至谦盯着她的保证书,期末目标写得很清楚,每一门要达到什么分。
  宁茴则在爸爸肩膀蹭的时候,震惊地发现爸爸鬓边居然有几根白发,而且眼角的纹路深了不少,心里突然酸楚不已,爸爸居然老了……
  在她心里,爸爸是无所不能的超人,是稳固坚实的大山,怎么会老?忽的喉咙就哽住了,“爸爸,别动。”
  她伸出手,在他头发上轻轻一阵拨弄,拔下好几个根白发来给他看,他眼角的纹路也显得十分刺眼,她两手在他眼角轻轻地揉,“爸爸,您用下妈妈的眼霜嘛!”
  宁至谦被女儿的话逗得心里的火气都灭了不少,也没说话,只想看看女儿到底还要玩些什么花样,却在她眼里看见了泪光。
  “爸爸!”宁茴再次抱住他的脖子,“爸爸不要变老!”
  在她心里,爸爸是天下第一帅!她怎舍得看着她最崇拜的人年华逝去?再想着下午宁遇说的,要她懂事些,眼泪哗哗就往外涌,哭着说,“爸爸,对不起,茴宝不听话,让您和妈妈操心,如果茴宝乖一些,您和妈妈就老得慢些,爸爸,茴宝以后都乖乖的。”
  宁至谦心里也是又酸又暖,将女儿揽进怀里,他的茴宝,本来就很乖啊!
  一旁藏着的宁遇看到这里,也算是放了心,悄悄回了房间,边走还听得宁至谦在说,“真的知道错了?”
  “嗯!知道!爸爸,您看我行动吧,期末我再没有进步,我就自己趴下给妈妈打!”她举起右手,做发誓状。
  “好,爸爸相信你,去睡觉吧。”他摸摸她头发,放开了她。
  宁茴很久没有这样黏着爸爸了,很想再和爸爸亲近一会儿,可看着爸爸疲惫的脸色、发青的眼眶,懂事地体恤爸爸,不再扰他休息,只趴在爸爸肩上说了句,“谢谢爸爸相信我,爸爸,茴宝爱您。”
  宁至谦眼眶也有些热,准备的一箩筐话都不用说了,他的茴宝,不会让他失望。
  阮流筝从西城医院下班回到家里的时候也是一身疲惫,沐浴之后靠在松软的床上,舒服得不想动。
  宁至谦进来了,端着一碗燕窝,是温宜给她炖的。十几年了,一直这样,这个好婆婆体谅他们辛苦,每晚都炖了温补的各种汤,或甜或咸,变着花样,保着温,等他们回来吃。
  “茴宝中考结束了,考得怎么样?”她尝了一口燕窝,甜度刚好,温度刚好,忍不住享受地眯了眯眼,所有的疲惫都随之消散。
  宁至谦把宁茴的保证书交给她,“这回就饶了她吧,看她这保证写得挺诚恳的,她自己也说了,期末考试没进步趴下来给你打。”
  阮流筝一点儿也没为他的话所动,“考得怎么样?”
  他陪着笑,“化学没及格……”
  阮流筝头疼,“她到底是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我们俩都学医,化学生物都是强项!”
  “怎么不是亲生?别瞎说!”
  阮流筝在细细思酌。
  “快吃吧,吃完早点睡觉,茴宝的事就到此为止了,今天我已经做过她思想工作了,答应她期末再看成绩,你好歹给我点面子!”他近乎于讨好地搂住了他老婆。
  阮流筝不悦地瞟了他一眼,“我就是太给你面子了,才让茴宝被娇惯成这样!我们家的孩子,还有和她一起长大那些孩子,哪个像她一样不专于学习尽迷些乱七八糟的!”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她喜欢文学历史和艺术!女孩子对这些感兴趣很好,有气质,尤其看的书越多越有古典气质……”
  宁至谦还在滔滔不绝地吹嘘女儿,没留神老婆已经变了脸,“你的意思是我这学理科的没气质了?”
  “……”某人的吹嘘算是吹不下去了,马上赔笑,“哪能啊!老婆,你是天生丽质!”
  阮流筝哼道,“你还是去夸喜欢文史艺术的吧!我没气质又还人老珠黄了!别跟我眼前费劲了!”
  宁至谦叹了声,“不是你老,是我老了,茴宝今天都要我用你的眼霜呢!”
  “什么?”阮流筝惊讶地道。
  宁至谦靠在她肩上,“老婆,我是真的老了,茴宝今天给我拔了一把白头发,拔也拔不干净了。”
  阮流筝低头细看,白发的确非常明显了。
  “老婆,你从前喜欢我一大原因不就是因为我帅吗?现在老了,你会不会嫌弃我?”他凑了脸过来。
  她有些哭笑不得,用手轻轻捏他脸。
  宁至谦握住了,“老婆,时间过得真快,一不小心我都半百了。”
  阮流筝被他说得心里一动,忙碌的生活,从不去思考时间的脚步如何匆匆,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过了那么多春秋,从十七岁认识他到现在,快三十年了,此生最庆幸的就是她迷迷糊糊走错了实验室,那一刻的惊鸿一瞥,惊艳了她一生的时光……
  情动之处,放下了燕窝,环住他脖子,与他鼻息相闻。
  青春不再,却温柔不改。
  待到她猛然间醒悟,已是来不及,轻轻在他腰上一掐,“你个没有原则的家伙!茴宝的事又被你糊弄过去了!你就惯着她……”
  话没说完,余下的语言都化作一声吟哦,再没机会说出来……
  比如,家长会之后还是担心妈妈的反映的,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偷听爸爸妈妈说话,妈妈果然还是提起这件事了,“茴宝的事不能就让你这么混过去,既然你已经答应了,为了你为父的尊严,我暂时不说话,但是你得给我老实交代,事事说清楚!”
  接下来她便听见妈妈一声又一声的惊叹:“什么?茴宝叫萧伊庭去开家长会?”
  “什么?学校短信全都发给了萧伊庭?”
  “什么?宁遇还一间揽下来护着茴宝?”
  连着三声什么,宁茴觉得大事不妙,结果妈妈说,“宁遇这孩子也跟着宁茴变得不老实了!个个都这么惯着宁茴是不行的!过度的溺爱会害了她!宁茴饶了可以,宁遇得好好修理一番!”
  宁茴不干了啊!妈妈这是什么逻辑?她错了为什么要休息遇宝?不行!她要保护遇宝!
  而后就听见爸爸说,“别!老婆,宁遇宠茴宝没有错。你想啊,我们不能陪着孩子一辈子的,总有一天我们要先他们而离开,必须有人无条件宠着茴宝,就像我们宠着她一样,别的男人我是不放心,只有宁想和宁遇这俩哥哥是她最坚实的依靠了,我们需要这样的人,不管茴宝是对还是错,都不惜一切地保护她!”
  妈妈似乎思考了一下,再说话时脾气下去许多了,“瞧你说的,等我们离开他们的时候,他们也长大了!”
  “老婆。”爸爸的声音特温柔,“不管他们长多大,哪怕当爷爷奶奶了,在我心里,始终是个孩子。”
  那一刻,偷听的宁茴捂住嘴,生怕自己哇地哭出来,眼泪哗哗直流。从来没有想过爸爸妈妈会离开,昨晚给爸爸拔白头发的情形在脑中一遍一遍复现,原来,爸爸老了,原来,老了就会离去……
  立即往自己房间跑,结果遇到宁遇从房间出来,她抱着宁遇,喊了一声“遇宝”,便再说不出话来,哭得伤心不已。
  “这……这是怎么了?”宁遇回抱着她,猜测,“妈妈骂你了?”
  她摇头。
  “那是什么?爸爸不是原谅你了吗?反悔了?”
  还是摇头。
  “茴宝,你告诉我……”宁遇很少看到宁茴哭得这么伤心的,也着急了。
  “遇宝……”宁茴终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遇宝,我以后再也不做错事儿了,真的,遇宝你相信我!”
  宁遇顺着她的背,“我当然相信你。”
  “嗯!遇宝,你们太好了,你们对我太好了,呜呜……”
  “……”这大清早的,到底是上演哪一出啊?
  约好了去看萧一一演话剧,宁遇跟她一起。
  怎么说呢,她是发誓要做个好孩子的,可是这件事,她还是希望自己去啊!所以宁遇步步紧跟着,她有些小郁闷。
  “遇宝,我自己可以去的。”她嘟哝着。
  宁遇脸沉得跟爸爸生气时一模一样,“不行,你答应过不再做错事的,你忘记了吗?”
  宁茴声气儿矮了一截,“没忘,可是我去看一一哥哥又不是坏事儿!”
  “茴宝!”宁遇牵住了她的手,“我们是双胞胎,你蛮得过谁都蛮不过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看一一哥哥,是不是坏事儿你自己清楚,需不需要我说明白?”
  宁茴心里一惊,脸不知不觉红了,却再也不敢说其它的,心内直嘀咕,难道遇宝真的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心里怀揣着小鹿似的到了萧一一学校,顺利找到了演话剧的礼堂,萧一一站在门口迎接她。
  她欢喜地跑过去,“一一哥哥,你不是要演出了吗?怎么还在这啊?”
  “等你啊!”萧一一拍拍她脑袋,“怕你找不到我会哭!”
  “……”她摸摸他拍过的地方,“怎么会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