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掌门尚在商讨宗门大比的诸事,身后的弟子听过一小会儿,便起了别的心思,今日跟随自家掌门来,一来撑场面,二来找机会与其余门派道人私下切磋切磋。
木离眼见好几个道人交头接耳一阵,相约出了吊楼,而在场的掌门不发一眼,显然是默许了这一类行为。
她竖着耳朵听了一轮,眼见一个青城派的道人欲往谢烬渊的方向走去,她立刻抢先一步,疾走到谢烬渊面前站定,眼神一扫过落了半步的青城派道人,才转头对谢烬渊低声道:“梓芜这位道友,相逢既是缘分,我们切磋切磋。”
谢烬渊早就注意到了她,方才见她身影一动,他心中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真来找他了。
她今日穿了一件桃色的长裙,腰上坠着一方白玉牌,雕刻玄天二字。
他心中却想,她为何从来不穿道袍,果是在玄天峰被惯坏了。
木离眨眨眼,见谢烬渊只顾低头瞧她的玉牌,又低声重复道:“道友,我们切磋切磋。”
立在他身侧的刘紫鹜有些吃惊,从前也不是没有道人来找师兄切磋,可若是离得近了,师兄向来都会退后一尺。
这玄天峰的道友站得如此之近,他却并未后退。
刘紫鹜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廊柱,默默想,或许是这根柱子的缘故。
她又望木离一眼,这个女道友先前就在偷看师兄,分明就是贪图他的样貌。
刘紫鹜正欲动作,耳边却听谢烬渊道:“玄天道友请赐教。”
木离强压住上扬的嘴角,拱手道:“道友赐教。”
二人旋即往吊楼下走去。
李孟寒望了一眼木离的背影,眉头微微一皱。
李桂本在说话,见状立刻顿住,紧张问道:“道君,可是我方才说得有何不妥?”
李孟寒复又恢复了一张笑面:“无事,并无不妥。”
二人走得离吊楼远了些,木离一改方才的拘谨,笑道:“谢烬渊,今日见到我高不高兴,我说话算话,说了要来见你,就必定来见你!”
谢烬渊默不作声地停下脚步,拔剑出鞘,开口道:“道友请赐教。”
木离却也不恼,在原处站定:“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手中捏诀,三道青色火球直朝谢烬渊而去。
谢烬渊挥剑轻巧避过,木离一笑,又捏一诀,四周尘土飞扬,火球合作一股。
气势汹汹而去,谢烬渊横剑一扫,击破火球。
无数的火点变作火蝶,轻盈地停在他的剑上。
谢烬渊眉目轻敛,“有意思。”他如是说。
话音未落,火蝶翩翩飞舞,卷起一股凌厉的劲风朝他而去。
他另起一剑,剑光如雪,剑气化作无数冷光,将火蝶拦腰斩断,空中留下数道冰凌。
剑气斩尽火蝶,直朝木离而去。
她却并未躲闪,站在原地不动。
谢烬渊剑眉蹙紧,已来不及召回剑势,冷光径直打在她胸口。
她神色却丝毫未变,只见一道青光自她胸前一闪而过,剑气忽而调转方向,折回剑上,震得剑身嗡嗡作响,下一刻‘啪’一声折成两段。
木离“哎呀”一声。
谢烬渊冷眼扫过断剑,抬眉问道:“你的法器是什么?”能将剑气折返,打回剑上,甚而折断其剑。
木离挑眉道:“谢烬渊,你输了。”
他定定地看了木离一眼,她脸上既是得意,又有狡黠,他垂下眼拱手道:“是我输了。”
木离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如此爽快地认输了,她赢得不光彩,但赢了就是赢了。
“承让。”
谢烬渊再不多言,转身就走。
木离追到他身边:“谢烬渊,你的剑法不错,可是剑不好。”
谢烬渊只顾往前走,木离又道:“你是不是想要玄光剑?”
谢烬渊脚步顿了顿,木离笑眯眯道:“我猜对了?我刚在楼上见你听见‘玄光剑’三字时,脸色都变了,果真是想要。”
“与你无关。”
“如何与我无关?”木离笑道,“我亦会去宗门大比,眼下你分明打不过我,若是我也想要玄光剑,你能如何呢?”
谢烬渊停下了脚步,侧头瞧她一眼:“各凭本事,但试无妨。”
木离点头:“好啊,但是我若是帮你呢,岂不更好?”
谢烬渊觉得她真是翻脸如翻书,方才说想要剑的是她,眼下说要帮他的也是她,行事当真随心所欲,毫无章法。
“你为何要帮我?”
木离想了想,想得心跳莫名有些快,脱口而出道:“当然是因为我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你。”
她一说完,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种感觉就是喜欢么?
和喜欢鸟,喜欢花,喜欢师尊不一样的喜欢么?
谢烬渊眉心一跳,万万没料到她会说出此等毫无顾忌的言语,说得这般风轻云淡,宛如儿戏,不知几分真几分假。
果真是被玄天峰惯坏了。
他的脸色不由一暗,复又朝前走去。
木离跟上前去,惊道:“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么?”
这个人是个木头么?为何不理她了?
难道……他喜欢别人?他的那个什么师妹?
她着急道:“你是不是……”
“木离。”
她的话音被斜插而来的话音打断。
木离一看,李孟寒不知何时也走下了吊楼。
“师尊。”她立刻快步走上前去。
谢烬渊循声望去,确是度虚道君李孟寒。
他此时此刻却在打量自己,面目微微含笑,可瞳仁冰冷一丝笑意也无,与先前见到的道君大相径庭。
待到木离走到他眼前,李孟寒才转开了视线,不再看他。
“今日事已毕,此际便回峰去罢。”
木离心中诧异,今日怎么这么快?仰头望吊楼看去,楼中还有好些道人流连。
她想回头看一眼,当着李孟寒的面,不知为何却又有些胆怯,用余光瞄了瞄,谢烬渊好像只停在原地,没有走上前来的意思。
李孟寒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眼睛,忽然笑道:“出来一日,就舍不得回去了?”
“徒儿不敢。”
“青檀。”李孟寒唤道。
白鹤落地,木离趁着爬上鹤背的功夫,看见谢烬渊果是立在原地,并未上前。
白鹤振翅卷起的狂风,吹得他袍角飘荡。他适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木离朝他笑了笑。
白鹤穿破云雾,脚下的千春谷便再望不见。
木离抱着白鹤脖子,却听身后的李孟寒问道:“那是何人?”
“回禀师尊,是梓芜山与我切磋的道人。”
“你今日之前见过他?”
木离敏锐地察觉到他话中的不喜,想起昆仑山,梓芜山之行,忙摇头道:“没见过。不过是他今日输给我了,我见他有些可怜。”
李孟寒:“他业已结丹,何故输给你?”
木离一哽,声音渐低道:“自然是,自然是因为我用了镜子。”
李孟寒“呵”得一笑。
想来刚才便是因为此事遮遮掩掩,面有古怪。
他还以为……
久未听见回音,木离转过头来,可怜兮兮道:“师尊,徒儿下次不敢了。”
她的双颊微红,眼睛清清亮亮,唇色薄粉,一抹略带歉意的弧度,犹有几分可怜。
隔着短短一段距离,她的发间,脖间,衣裙上散发的馨香如云雾一般缭绕在他身侧。
木离。
李孟寒心中的恶念又起。这一恶念来势汹涌,难以克制,难以压抑。
他太想要将她占为己有。
她本来就是他的。
灵台骤然翻波,他闭上眼睛,敛息屏气数息,灵气运转数轮,才勉强压抑住他胸中的恶念。
一念成恶,一念兴邪,与道长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