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单没问题,就按这上面来。
得到肯定的回复,楚之秋乐呵呵道:行,那我先安排下去,让他们把布料扯好先。
说罢将黄纸往袖里一丢,起身直接出了院子。
斐玉尘完全糊涂了,见君墨白并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犹豫了一会后开口问道:师尊,你和师伯刚刚说的我没听明白。什么日子?什么名单?还有扯布,扯什么布?是有什么大典要举行吗?
君墨白抬眸看向斐玉尘,十分温柔地笑了笑,并不言语。
眼如秋水,看得斐玉尘心痒痒。
师尊。斐玉尘贴了过去。
错了?君墨白问。
斐玉尘斩钉截铁应:没错。
嗯。
嗯是什么意思?
斐玉尘拿不准,于是伸手去环君墨白腰身,果不其然被他给躲了过去。
斐玉尘:
斐玉尘十分没有骨气地低下头:我错了。
然后就听君墨白淡淡道:意志不坚,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进来。
说罢无情地起身往回走,月牙白的布料擦过斐玉尘手背,软软的。
还不到初春,正午的阳光落在身上,并不觉得有多暖。
时不时吹过的凉风仿佛在笑话进不了门的人,一会将他的发丝吹乱,一会又将他的衣摆吹起褶皱。
君墨白让他想的他是一点没想,满脑子都在想那黄纸上的名单,还有楚之秋嘴里的扯布。
为什么要发请帖?为什么要扯布?为什么说时间太紧?为什么这个时间还能推迟到明年?
从正午想到日落,斐玉尘把能想到的都想了一遍,也一点点将那些选项排除。
当最后一抹晚霞也被夜色吞没,身后的房门传来吱吖一声响。
斐玉尘铁了心今晚要回屋里睡,于是决定先认个错,等回屋里把事情解决了再盘算其他。
遂正了正脸色,转过身准备开口道歉。
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见君墨白穿了一身新衣服,头上还特地冠了白玉冠,冠发的玉簪一看成色就极好。
斐玉尘心内警铃大作,一个箭步上去握住君墨白的手紧张道:师尊准备去哪?这么晚了,天又冷,怎么不在屋里好好休息。
然后一件月牙白的新袍子被塞进了怀里。
斐玉尘:哈?
君墨白:去换了,我带你出去。
古战场深处,小院子后山。
由于两边时间存在偏差,这会里头正处夏季。此刻,明月高空悬挂,山里的虫蛙还没到休息时间,于芦苇中,水塘里叫得正欢。
萤火虫拖着一闪一闪的尾巴四下飞舞,白色的芦苇随着清风微微晃动。
圆月落在水面上,周围点缀着不大明亮的群星。
调皮的蛙虫叫唤着跳入水中,搅了一水月色。
水塘旁有块大石头,又大又高又平。能躺两三个人,叶大爷腿脚没问题那会,一到夏天夜里就喜欢带着林大婶跳上巨石看月亮吹夜风。
往往一看就是半宿。
石头白日里吸足了光热,到了夜里躺在上头,丝丝热意隔着衣服往皮肉上贴,暖暖的十分舒服。
天上的银河横跨大半天空,时有流星划过,拖着长长的尾巴没入天际。
斐玉尘侧过头看向身边人,出声道:师尊怎么突然想着来这?
结果君墨白牛头不对马嘴的回了句:好看吗?
月光下君墨白的眉眼像是被渡上了一层柔光,眉如远山,眼泛流光。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吸引斐玉尘,于是他心猿意马地应:好看。
上回才起了个开头,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君墨白笑了笑转口道:叶大爷说这里风景好,如今一看确实不错。
说罢闭上眼去感受四周无处不在的风和无孔不入的虫鸣声。
斐玉尘伸手拨了拨君墨白额前碎发,直接侧过身盯着他看。
炙热的目光一点点掠过君墨白的眉眼,一路往下最后落在君墨白的唇上。手随心动,食指直接覆上唇瓣轻轻摩擦了几下。
君墨白皱了皱眉头,张口将在唇瓣上作乱的食指含入口中。
就着指节处轻轻啃了啃,双眼睁开时眼底一片平静,半点波澜也无。
斐玉尘爱死了他这幅模样,恨不得就地将人解决。
当然这事也只能放在脑中想想,莫说是就地解决,就是在柔软的床上,君墨白也还没松口。
想到此处,斐玉尘叹了一口气,有种前路漫长不知如何前进的错觉。
接着食指一疼,回过神就见君墨白将他食指吐出,起身坐了起来。
见状,斐玉尘赶忙跟着坐了起来。
然后就见君墨白往芦苇丛中甩出一道灵力,灵力拂过柔软的芦苇,压低了它们的腰身。就见一只只萤火虫从芦苇丛中飞起。
仿佛一盏盏灯笼凭空升起,带着光,迎面而来。
又像是没入天际的流星腾空而起,于黑暗中将周身景致点亮。
一时间,萤舞虫叫,迷了斐玉尘的眼耳。
恰有几只飞到了两人身旁,也不怕生。小翅膀一收就落在了二人肩头。
屁股上的光一闪一闪,将布料上的暗纹照出丁点边角。
斐玉尘伸手去捉君墨白肩上的萤虫,手笨,捉了几次也没捉到。
指腹顺着萤火虫移动轨迹来回在君墨白肩上摩擦,玩得不亦乐乎。
玩了许久,那几只萤火虫离开二人肩头,回到了大部队之中,斐玉尘这才将手收回。
而君墨白则是伸手用灵力引了数十只捧在双手手心。
然后对着斐玉尘张开手轻轻吹了吹。
那些萤火虫从两人中间飞起,而他们则隔着萤火虫互相看着对方渐渐翘起的嘴角。
然后就听君墨白露着笑对斐玉尘轻声道:明年六月,荷花初开是个好日子。我们成亲吧。
第八十章 原来师尊早就知道斐玉尘不是
明年六月, 是个好日子,好日子,成亲, 成亲。
斐玉尘满脑袋都是君墨白刚刚那句话,打碎了在脑中翻滚横绕,揉圆了在心底跳跃起舞。
本就凌乱的心湖刹那间风起云涌,仿佛初秋时节第一场大风刮过山林,吹乱了林间飞鸟, 带走的尘土叶稍。
漫天飞舞的萤虫尾后的绿光映在眼中,显得越发的不真实。
他抬手捏了捏自己脸上的肉,指尖用力得都发了白。
会疼。
不是做梦。
于是眼底的波澜又渐渐转为惊喜, 满得像是要溢出眼眶。
斐玉尘激动地伸手去拽君墨白垂落在石头上的衣袖,开口时连话都说不完整:师尊方才说,说真的?
嘴速太快,舌头和牙齿打起了架, 血腥味在嘴里蔓延,也不觉痛。
双眼就盯着君墨白瞧,拽着衣袖的手都在不自觉发抖。
君墨白握住斐玉尘的手, 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然后伸手弹了弹斐玉尘的脑门, 笑道:怎么吓成这样,你要不愿那就算了。调笑的语气, 半真半假。
怎么可能不愿意。
生怕君墨白反悔,斐玉尘直接贴了上去,血腥味在君墨白口中发散,腥甜腥甜。
待到萤虫落回了芦苇中,斐玉尘才将人松开。
师伯白日里说的扯布是?嘴唇才刚分离, 斐玉尘就迫不及待地问。
话没说尽,君墨白却是听明白了,只淡淡地应:嗯。
请帖也是?
君墨白继续嗯了声。
那时间也是?咳咳,师尊,我觉得下个月就挺好。斐玉尘十分不要脸地提议。
君墨白摇了摇头:下个月太赶,而且
而且?
君墨白垂眸想了一会,决定将事摊开来说,遂开口道:你忘了太多事,等桃花谢了,我带你去灵月潭帮你找回记忆,等你想起来我们再成亲。
闻言,斐玉尘脸色一白。
他并不是忘了许多,而是外壳里换了一个芯,壳还是那个壳,芯早就变了。
心底又酸又涩,不由得在心内大骂原作者。
写的什么破书,安排的什么破感情线。
君墨白这话分明就是喜欢原身的表现。
想到此处又不由得怪起了自己,明明原书设定与之相差甚多,怎么就想不到说这里的设定同原书出入那么大,想不到说君墨白一开始对自己的态度就不对,想不到说君墨白或许一开始喜欢的就是原身。
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下涌入脑子,眼底又酸又涩,竟是忍不住想要落泪。
上挑的眼尾憋得通红,只好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下颊就被一双温热的手捧起,对上的是双又心疼又无奈的双眼。
又在胡思乱想。可听好了这话我只说一遍君墨白看着斐玉尘满眼认真,开口时语里全是甜蜜:和我一起看萤火虫的是你,吃馄饨的是你,看花灯的也是你,那年六月在荷花池里给我递送并蒂莲的还是你,听明白了?
一席话听得斐玉尘一愣一愣的,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脑子里仿佛全是浆糊,随着动作四下流淌,只能不确定地说道: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
君墨白只好接着道:都是你,从不是旁人,如此说明白了?
于是斐玉尘点了点头,双眼一亮,又很快暗淡下去,支支吾吾道:师尊早就发现我不是不是
见他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君墨白干脆道:嗯,第一眼就发现了。
那师尊当初怎么没打死我。
毕竟按照原书设定,原身没做出那种事时,君墨白对他并不差。
突然发现徒弟换了个芯难道不应该是把神魂抽出,这样那样拷问才对?
闻言君墨白笑了笑,嘴角梨涡浅浅。
右手食指曲起顶在下颚处,做思考状,认真道:打死啊,也不是不行。
斐玉尘:!!!
斐玉尘:我就随口一说,师尊你听听就好,把手放下。
边说边去抓君墨白抬起的手。
水塘里的虫蛙不知是不是白日里养足了精气神,这会叫得越发地欢。芦苇丛里的萤火虫被突然变大的叫声惊到,三三两两飞了起来。
黄绿色的尾巴一闪一闪往两人这飞来。
暖色的小绿光落在二人握在一块的手上,从右边爬到左边,麻麻痒痒。
君墨白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声音十分轻,偏生落在斐玉尘耳中直接将周围虫鸣蛙叫都给盖了过去。那微微翘起的唇角,比身前萤虫飞舞,芦苇晃动还要好看许多。
斐玉尘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长睫毛一个晃动直接将心内想法表露出来。
师尊喉咙仿佛哽了个东西在里头,说话声上不去下不来。
君墨白侧了侧脑袋,额前碎发随着动作往下滑了滑,直接划过粗长墨眉。
嗯?他发出疑惑的音节。
就听斐玉尘问:能不能讲讲我们以前的事?
想听?君墨白笑,眼里明晃晃的都是笑意,比周边萤火还要耀眼。
斐玉尘不自觉舔了舔唇角,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就见君墨白抬手将额前碎发拨开,白如明玉的手指扫过墨发,吊人胃口道:待入了灵月潭记忆便会自然回笼。
五月桃花谢,还有整三个月。
斐玉尘等不及,将脑袋凑了过去,就要央着君墨白说。
温热的呼吸洒在手背,被夜风吹凉的皮肉对于这丝丝热意十分敏感。君墨白捏了捏拳,眼里带笑看着斐玉尘闹。
一直到第一缕阳光升起,困倦的虫蛙都没入潭中沉沉睡去,斐玉尘也没能让君墨白开口提上过往一句。
于是只能顶着晨光盯着前方半步距离的那道身影想着初见时是怎样的情景。
接天莲叶花粉如肌,一束并蒂莲换美人倾心?
恍恍一个片段,才上了脑就觉一阵恶寒,赶忙抬手搓揉双臂,呸呸几声后上前一把抓住君墨白的手心,懒懒道:师尊背我。
君墨白停下脚步,微抬起头看向斐玉尘,眼里情绪淡淡。
于是斐玉尘再次开口道:师尊,背我。说罢将手往外抽了抽,指尖碰到手心时坏心眼地挠了挠。
然后斐玉尘就被君墨白拦腰抱起。
为了防止他乱动,君墨白顺手使了个定身术。
晨曦的光辉洒在二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出老长。
时间一晃,到了五月。
山下的桃花败落,指甲盖大小的青桃纷纷躲在绿叶下乘凉。
君墨白将小徒弟交代给楚之秋以后,带着斐玉尘上了灵舟往西边去灵月潭那。
灵舟比先前那艘豪华许多,不仅大还带房间。里面用具一应俱全,值得一提的便是里头的床又大又软,十分好。
整七天,斐玉尘都很满足,每天早睡晚起,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
第七天日落前,灵舟停在了灵月潭百米前。
二人下了舟,并肩前行。
灵月潭周边长了不少野喇叭花,花叶遍地生长开放,脚落地时都要看上一眼,一个不注意就能碾碎几朵。
灵月潭如其名,潭呈弯月状,潭水奶白。
斐玉尘走到潭边,伸手掬起一捧水,水温冰凉,如雪山陈年积雪,终年不化所积累的寒温。
潭水在手心不过片刻,奶白色的水便结起了冰,手心一下就暖了起来。
斐玉尘挑了挑眉,奇道:这水可真神奇,遇热结冰不说还能往外散热。
说罢将外衫一脱,只留了件薄薄中衣抬步下水。
走到潭中心,水不过没到腰身。
想到君墨白路上所说,斐玉尘闭眼躺了下去。
冰凉的潭水将口鼻淹没时,脑中有些许散乱的记忆片段飞快闪过。
六月的并蒂莲,八月的板栗糕,十一月的狐狸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