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燕思举止落落大方,从容点头。
不要龙脸!
曲今影气结。
她们吵吵闹闹的吃完早膳,房门被敲响。
六公子,六少夫人,一切都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春来换回了称呼,在门外恭敬道。
这是卫燕思刚才在厨房特意吩咐过的,此行回京,自当低调,需和来时一样。
嗯。卫燕思应声,转向曲今影问:夫人,饭菜可合你胃口?
曲今影捏起丝帕擦了擦嘴,眸中浮动一层华光:不合。
那咱们回家,吃御膳房的山珍海味去。
我要吃西市的涮羊肉、胡辣汤、黄酒丸子。
竟有这等美食!
夫君没尝过?
卫燕思瘪嘴装可怜:你带我去呗。
你对我好,我才带你去。
我把后宫凤印交给你成不成。
别别别,我在后宫只享福,不出力。
你来我往的斗嘴,谁也不服谁,齐齐踩下最后一阶楼梯,穿过大堂,跨过门槛,先后钻进马车。
一气呵成,中途不曾回头,不带有一丝留恋。
卫燕思与曲今影肩并肩坐着,提醒曲今影细细想想,东西是否带全了。
曲今影迫不及待道:没有。
卫燕思莞尔,她的爱妃是归心似箭呐。
回京路途遥远,你有想去的地方,我们可以绕道去一趟。
曲今影挽住她手臂:你所到之处,皆是我心之所向。
爱妃讲情话啦!
太致命。
卫燕思心窝子有暖流流淌,埋头一个劲儿的猛啃曲今影下巴。
这样的亲密已属于日常,曲今影不以为奇,不甘示弱似的,圈紧她的腰身。
一个变成卫三岁,一个变成曲三岁,亲来亲去的,好不热闹。
赶车小能手春来坐在车辕上,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卫燕思出发的号令,隔着车帘询问好几遍,却迟迟没有答复,怕出什么事,自作主张的掀起帘子。
啊呀!
打扰昏君宠幸爱妃了。
啧啧啧,才上马车就你侬我侬,爱意太深了叭。
他庆幸昏君没注意到他,悄咪咪的放下车帘,坐姿比任何时候都乖巧。
一打眼,望见前方黑衣卫的领头朝他跑来,不等人跑近,他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领头混在军营太久,是个糙汉子,没明白他的意思:准备出发了吗?
春来怒其不争,挤着眼,示意他细听马车内的动静。
领头满头雾水的照做了,往车帘的方向探探身,高高竖起耳朵,担心听不清,还用尾指掏了掏。
嗯~阿思~
一声女儿家的娇叹,具有酥软四肢骨头的魔力。
领头骤然缩起肩膀,妈呀,他罪该万死啊!立马用双膝砸地,跪出一声大响。
春来用气音骂他:要死啊你!
何事?卫燕思略有察觉,稍稍与曲今影分开,一开口,惊觉音色沙哑。
主子,咱们该启程了。春来语带紧张。
嗯走吧。卫燕思心律因悸动而失常,抬手摁住心口。
彼时,曲今影两条胳膊还挂在她脖子上。
咳,夫人,你今日有失体统了。
我就是体统。曲今影薄唇上翘,语气霸道,又兜满撒娇的意味。
卫燕思屈服了,闭上眼,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来吧,随便你亲。
第78章
马车外, 天色晴朗。
卫燕思屏息聆听,有车轮细微的嘎吱声响。
乌鸦在和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周旋,很快败下阵来, 扑棱着翅膀,讪讪的飞走了。
得胜的鸟儿在枝桠间跳跃, 叫声空灵宛转, 像是一首欢送她们的赞歌。
马车前后亦有骑兵跟随,全部换了装束, 或打扮成走单帮的商客, 或打扮成镖师, 四下分散,队形看似章法全无,却又将马车围在当中,慢慢向城门移动。
六公子, 到城门口了。春来道。
卫燕思觑着身旁的人儿, 笑着道:走快些。
话音一落, 传进马鞭抽打皮肉的响声, 马儿的嘶鸣随之而来, 马蹄嘚嘚, 车速陡然加快。
待到回神, 马车已然跑出豫州城门。
她们在豫州呆的时间并不久,因着与红莲教日日争强斗狠的缘故, 心力耗费太甚,显得度日如年。
曲今影到底心肠软,豫州虽残破,但她与卫燕思在这朝夕相伴,她晓得宫里的日子, 嫔御若受宠,也不过三五日才见皇帝一回。
哪有那么多的岁岁常相伴处处与君同
思及此,曲今影掀起车窗帘子,探头往回望,那豫州城门斑驳,秋日的晨光照不出它半分颜色。
她想,这辈子再不会回来了。
却愿豫州能在卫燕思的治理下,再现昔日荣光。
更愿整个天下一片欣欣向荣。
小心。卫燕思扶住曲今影的腰肢,护她坐回车内,顺带拨正她被风吹乱的几缕耳发。
我就看看嘛,你凶什么凶。曲今影双臂环抱在胸前,微侧开身子,拿背对着她。
卫燕思无措,她何时凶过了?
曲今影适时回眸,读懂她眼神中的疑问:你就有,你就有!
甚至,气鼓鼓地跺了跺脚。
卫燕思:
瞧瞧,越来越有宠妃的样子了,会耍小性子。
卫燕思惊奇又新鲜,陪着她闹:我关心则乱。
你还有理了?
哇哦,不光有宠妃的小性子,还有宠妃的无理取闹。
卫燕思脸上写着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接着道:准你平日凶我,不准我凶你两句?
我没凶过你。
这个嘛,卫燕思歪歪头,假装思考,凶我的时候太多了,我都不知从何讲起。
曲今影推搡她一把:你堂堂国君,居然信口开河。
你看你看,动手了吧,卫燕思煞有其事道。
这下,曲今影可真是有口难辨,气得两只小手手紧紧搅在一起,活了二十年,她鲜少遇见卫燕思这样的硬茬。
干脆耍浑:回到雁京我才不入宫,你重新选皇妃吧。
哇哦,宠妃的新招数
你胆敢威胁国君。
你你你你能如何。曲今影讲到后头,中气稍显不足。
卫燕思取笑曲今影用最怂的姿态,讲最嚣张的话。
突然,马车剧烈抖动一下,卫燕思和曲今影齐齐往前倾,幸而卫燕思反应快,扶住曲今影的身子,也稳住自己。
马车紧接着摇晃起来,头晕目眩铺天盖地而来。
马儿发出噪音,持续嘶鸣
春来在外狠狠拽住缰绳:吁吁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堪堪稳住,大喘了两口气,急吼吼的去问卫燕思的安危。
六公子!有人挡道,马受惊了。
闹出这么大阵仗,绝对不是一般人。
卫燕思看着春来伸进来的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
她定了定:镇定些,别露怯。
再一撩窗帘,顿见乔装改扮的黑衣卫齐刷刷的挡在车前,手举长剑,剑刃闪烁着刺目的白光。
卫燕思有几许烦躁。
回京的路难道不能顺利些
她将视线越过黑衣卫,往前眺了眺,望着最前方的挡路者,粗略一数,大概有上百人,个个粗布衣裳,像极了流浪天涯的落魄客。
其中一人戴着斗笠。
能轻易认出是耿忘书。
卫燕思双眉紧紧揪在一起,皱痕犹如刀刻一般。
她转眸,让曲今影安静呆着。
你不准去。曲今影揪住她袖子,眼带祈求,仿佛一名孤苦无助的小姑娘。
卫燕思:城内城外布置有黑衣卫,没人可以伤到我。
曲今影神色倔强,偏不松手。
卫燕思便故作轻松的逗趣:他们挡着咱们的道,如何回去雁京呢。
她并不着急,语毕,静静同曲今影对视,眸色温软,更及似水柔情。
曲今影招架不住,慢吞吞的松开手,脑袋低垂着,一声不吭。
卫燕思揉揉她发顶,保证道:答应过你回雁京,就一定做到。
说罢,打起帘子,跳下车辕,悠闲地拍拍马脖子。四围凉风乍起,高高扬起她的衣带。
耿忘书的喊声搅在风里:万岁要走?
卫燕思内心有句关你屁事,摆臭脸道:耿少侠记性不太好,忘记三日之期到了。
是万岁忘记了一个约定。
有屁快放。
耿忘书:
我耿家祖宅,万岁还没进去呢。
卫燕思随意拱了下手,无所谓道:朕离京太久,国事繁忙。
一提这事儿她就烦,满脑子都是养心殿的折子堆积如山的画面。
她得批到猴年马月去。
都怪耿忘书,有病!
耿忘书面色霎时阴沉:你答应替我耿家伸冤,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了?
三日的期限过了。卫燕思二次强调。自个儿不知珍惜能怪谁。
不如万岁现在就跟我回耿家祖宅。
你当朕是什么!任凭你呼来喝去!
风禾翻转手腕,剑尖往前刺出,抵在耿忘书咽喉处:乱成贼子!
气氛陷入沉闷,空气逐渐稀薄,双方人马摆好阵势,蠢蠢欲动。
自不量力。风禾扎稳下盘。
耿忘书挑起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同时手摸上腰间,拔出几枚长镖,镖身刻有鲜红的莲花纹。
风禾发狠道:你的死期到了。
非也。耿忘书张开五指,长镖自指缝中滑落,砸在地上。
他身后的红莲教徒,也悉数抛下了兵器。
一场兵戎相接,以滑稽的方式暂停。
卫燕思费解耿忘书要唱哪出。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发前天的红包了~现在去~
第79章
请万岁同我回耿家祖宅。耿忘书于众目睽睽之下, 单膝跪地,姿态疏远却不失敬意。
卫燕思并未全然相信,恭敬和顺从是能伪装的, 她往后退出一步,细细思量, 片刻道:三日之期已过, 君无戏言。
她由春来搀住胳膊,抬脚踩上车辕, 准备进马车。
耿忘书的变得急躁:我要把耿家的冤情全讲给你听!
这是卫燕思第三次来到耿家祖宅。第一次, 她遇上知府郝明。第二次, 她随耿忘书而来,最终没进去。
门口依旧蹲着两尊石狮子,不同的是纤尘不染,显然精心打扫过, 一滴晨露悬在尖齿端, 令人望而生畏。
歪垂在一边的牌匾也扶正了, 结结实实的挂在高门中央, 用流金楷体书写着耿宅二字。
卫燕思左右扫了两眼, 微微狭目, 位于一侧的耿忘书越过她, 推开厚实的大门。
她记起上回耿忘书讲的话,吩咐随行的黑衣位原地待命, 护好清慧县主。
一抬眼,马车帘子从里头掀开一个角,曲今影清凌凌道:万岁,臣妾等您半个时辰,到时候您没出来, 臣妾就派黑衣卫闯进去。
娴雅温柔的人儿讲起狠厉的言语,冷意森森,宛若有把刀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卫燕思还能咋办,宠着呗。她默许,又叮嘱春来好好照顾曲今影。
您可以带一个人进去。耿忘书道。
卫燕思内心啧啧,惊叹死心眼儿开窍了,也不假客气,叫上了风禾。
临进宅子前,回身朝曲今影挤了下眼。
随即大大方方的迈步,跨过门槛。
耿忘书见状,同样吩咐红莲教徒不许轻举妄动。
卫燕思饶是觉得他有唱苦肉计的嫌疑,也对他增加了两分信任:请耿少侠带路吧。
耿忘书认卫燕思是君主,断没有走在她前头的道里,那是大不敬,指路道:万岁,您绕过照壁,穿过花园,就到花厅了。
花厅也经过细心的打过,布置简约不失风雅,一桌一椅都在象征耿家当年的尊荣。
耿忘书请她上坐。
卫燕思去摸别腰后的折扇,摸了个寂寞,想起曲今影以天凉为由,给没收了。
你突然这么客气,朕还有些不适应。
她打量耿忘书的神色,如愿在他的眉梢处,看见少许难看。
非常好。
很解气。
卫燕思不忍耿忘书困在窘境里,转眼赞美这宅院清幽雅致,吟诵庭院深深深几许。
耿忘书:万岁谬赞,寒舍简陋,连半杯茶水也捧不出,希望您宽恕草民怠慢之罪。
卫燕思一阵恶寒。
朕就不与你寒暄了,清慧县主的话,你听得一清二楚,朕半个时辰不出去,可要出大事。
耿忘书唰的撩开下摆,两个膝头重重砸上地面:草民接下来所言,句句属实,先请求万岁饶恕草民以下犯上之罪。
在卫燕思的印象里,她就是天下的至高无上,惯性的将耿忘书的犯上归为犯她。
这有啥,她都被耿忘书刺杀过好几回了,言语冒犯是能够接受的。
朕免你无罪。
耿忘书却开始浑身发抖,猛然抬眸,哽咽道:谢主隆恩。
他额角的青筋暴起,拳头驻在腿边,字字铿锵有力,像是鼓起莫大的勇气,又像是久积在胸的怨气得到纾解:草民要告御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