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便是,极力压缩领域展开后术式消失的真空期。
  真空期不可能完全消失,这是任何人、咒灵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五条悟最多能做到的是将时间尽量变短。
  这是难于上青天的事情,世间规则就明显地摆在那里,原本这段真空期是身体与天道之间存在着的必然束缚,无异于同天道对抗。
  但是五条悟不会退缩,不知多少次练习、抗争,多少次精神达到极限,理智接近为0,最终还是天道退了一步嘛,好歹他也是上天宠爱的六眼神子。
  说来是挺简单的,不过背后的不易倒也没必要过多探究了。
  准备齐全,手握剧本的五条悟,终于夺回了挚友的身体。
  羂索不知用的什么手段,还是凑齐了大批量的咒灵和诅咒师讲个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诅咒师数量比咒术师还多。
  这位英雄母亲,为了理想都能够自我牺牲到附身女性身体上体验十月怀胎、相当于十级疼痛的生孩子体验程度的野心家,被高维世界的人们咬着牙亲昵地称为阿娟的脑花酱,在放出狱门疆,正洋洋得意地畅想未来的时候,猝不及防被五条悟来了一发「无量空处」。
  大量无效的信息被塞入了羂索脑中,被开启的狱门疆判定为记忆跃动,随即丝毫不留情面,敌我不分地反将羂索关了进去。
  狱门疆不可谓不高级,判定成效的时候,封印对象是羂索的本体,那颗长着一张嘴的脑花,夏油杰的身体自然逃过一劫,没有人操控的身体就那样倒在地面上。
  理智告诉五条悟,他最好就是当场来个「苍」,把夏油杰的身体碾成粉碎,这样谁也不能再玩弄死者。
  可是那三年的青春历历在目,挚友死前的最后那句话,更是刻入了他的灵魂里
  想杀就杀吧,你的选择都有意义。
  五条悟不能够残忍至此,连最后的体面都不留给那个疲惫、孤独离去的灵魂。
  或许夏油杰不会想回家,家的存在还是他亲手抹去的,而高专并没有理由收容叛徒的骨灰。
  这般仔细思考,天下之大,竟没有夏油杰的收殓之所,自从他走上这条众叛亲离、杀父弑母的道路时,就注定是无根之鸟,死了还是流浪儿。
  就算这样,五条悟也绝不会敷衍了之。
  最后,银发男子艰难地做出了带回对方身体的决定。
  等回到高专,重新选好一块墓地,就把杰的身体给烧了吧。
  五条悟是这么想的。
  利用复数的「苍」高速移动,匆忙赶来救场充当靠山的五条悟,在放下友人的遗体后,便看到了之后发生的那一幕。
  藏匿在轻浮外表下边的,是锐利的警惕与防备。
  矢泽遥斗将这些都尽纳眼底,躲在伏黑甚尔胸口里的他暗自叹了口气,目光一扫,看到了黑色长发垂肩,面色苍白又有着异样安详感的尸体。
  那是夏油杰,他被五条悟细心地放在倘若战斗,大概率不会波及到的一处长椅上。
  矢泽遥斗的脑袋上噔地亮起了一盏小灯泡。
  啊,这是驱逐脑花,留下来的纯粹尸体,诶嘿嘿
  接受和伏黑甚尔一样的命运吧,夏油桑!
  五条悟的表现,在一旁的人看来却只道是瓜田大放送,伏黑惠更是被五条悟的话语给惊到,好似五雷轰顶般,震惊地淡定酷哥脸都难以维持住了。
  海胆发型仿佛更加炸开,长长的眼睫毛下,那双翠绿色的眼眸像式神玉犬白一样瞪大,多了几分少年活力,又带着几丝朦胧水意。
  现在也算得上是伏黑惠,为了贴合人设,头脑中灌输了【伏黑惠】记忆的矢泽遥斗,自然可以理解对方的心情。
  如果当初【伏黑惠】在这个时候知道,也会如此吧。
  一直以来,怎么回忆都记不起模样的父亲,认定是屑爹、人渣,抛弃了没有价值的自己和津美纪,从此不再回家看看他们的家伙,原来早就死去了。
  难怪,原来如此啊
  年少时的伏黑惠曾经思虑,是不是自己太过废物,才会被人轻易抛弃;曾经幻想,如果父亲在的话,津美纪姐姐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结果到头来,那一番思念、抱怨、气愤甚至极浅,但真实存在的恨,原来都只是自己作为不知情人的一厢情愿。
  矢泽遥斗把手放在胸口,体会着这股酸涩难言的忧愁,他与伏黑惠此时感同身受。
  这无疑侧面验证了他推测许久得出的答案,等到这个世界任务完成后,就会同马甲精系统它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伏黑惠并没有沉浸在这种心绪中太久,无他,只因为伏黑惠身边一个两个的,都是看不懂颜色的一根筋生物,秘技是注意点清奇、究极煞风景。
  先前恶补了许多咒术界常识的虎杖悠仁哇哦了一声,伏黑惠立刻有了不妙的预感,虎杖悠仁和五条悟的相性极佳,导致的结果就是虎杖悠仁五条悟化。
  喂喂,伏黑,你认真回答我,禅院家除了血脉术式「十种影法术」外,是不是还有魔法少女的血脉继承,虎杖悠仁凑到伏黑惠耳边,声音一点都不小地说道,可恶,我承认伏黑你在这点上赢了!
  禅院真依和伏黑惠顿时脑门上冒出了愤怒的红色十字符号:
  哈?你小子把禅院家的血脉继承当作什么东西了?
  你是白痴吗,谁想在这方面上赢你了?!
  伏黑甚尔则是同五条悟撕了起来。
  黑发男人嘴角一扯,嘲讽值便直接拉满了:嚯,这不是五条家的败者吗,几年不见,居然带小屁孩去了。
  我跟你很熟吗,呵,甚尔这个名字是你能叫的?
  对面的银发男子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这语气中浓浓的火药味一样,反而荡漾地捂住脸蛋,扭捏地摇晃起身子来:哎呀,别这么说,这么多年都是我替你养惠酱的~四舍五入一下我们关系不就挺亲近的嘛。
  好可惜,现在惠酱信赖的人可是五条老师我呢,他连甚尔是他爹地都不清楚的喔,做人也太失败了吧,甚尔君?不过没关系,五条老师会帮你的!
  五条悟那双苍天之瞳矫揉造作地眨巴眨巴几下,无辜纯洁地说出了茶味经典语录。
  呕。伏黑甚尔差点就抱住垃圾桶大吐特吐了,说能告诉他为什么当年那个拽得天上有地下无、天上地下,唯吾独尊的臭屁小子,怎么就往诡异的方向进化了。
  还是说他死了这么多年,跟不上时代潮流了?
  呵,跟你亲近又怎么样,那小子还不是随我姓伏黑,伏黑甚尔挑了挑眉,双手环胸,这点上也是败者呢,五条。
  五条悟如同海草般又晃动了几下:欸~其实惠酱和我一个姓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他被甚尔君以十亿的价格卖给我了,只是人家是个好心人,没有让惠酱改姓哟。
  钉崎野蔷薇惊呆了:十亿!!这缺德老师也太有钱了吧!
  虎杖悠仁狠狠地慕了:十亿!!惠你居然身价十亿!
  伏黑惠强行忍住怒意,瞪了他们一眼,攥紧的拳头警告着漫才二人组,再多说一句这拳头就砸他们脸上。
  甚尔君没有感谢我,我其实也不在意的,但是这样指责我,真的让人好难过。五条悟虚情假意地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
  难过个屁啊你,伏黑甚尔朝着五条悟竖起了鄙夷的中指,还不是你杀了我,啧。
  杀人者人恒杀之,五条悟耸耸肩,表示自己立场的无辜,再说了,当初可是甚尔君先杀的我喔?如果我没有在那一瞬间领悟「反转术式」,我就真的死了呢。
  你说是吧,咒术师杀手,有着天与暴君这样响亮大名的伏黑甚尔?
  五条悟和伏黑甚尔之间的骂战,实际上并非胡闹揭短,更多的是五条悟另类的温柔,伏黑甚尔察觉到他的用意之后,也顺势而为的产物。
  通过他们的对话,高专学生们大致拼凑出来了伏黑惠与伏黑甚尔往事的真相,这种较为轻松的氛围,三言两语带过的那些不为人知的伤痛,能够让那本就精神紧绷、性格问题蛮大的少年,更容易接受些。
  心情复杂的伏黑惠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五条悟则是问出了他当下最为在意的问题: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复活的?
  六眼告诉我,你完全复活了,是真正的活人,这样的神迹,就算是我也做不到呢。所以可以再表演一下吗?就是那个变身!
  伏黑甚尔扯了扯身上的裙子,裙摆的蕾丝贴着大腿,弄得他有些痒痒:这一点就要问问另一个小崽子了。
  喂,也该解除变身了吧,伏黑甚尔眉眼间多了丝不耐烦,哪怕对待亲儿子,天与暴君都绝不会耐心体贴,只会觉得磨磨唧唧的对方好烦,你还不出来?
  矢泽遥斗深吸一口气:趁着还没变回蛋,刷一波存在感先!
  ***
  活该你有今天。一个清冷的男声响起,又见一道特效光亮闪过,伏黑甚尔的限时「super gigolo」变身解除了。
  黑发翠眼、大概是一只棉花娃娃大小的小人从伏黑甚尔胸膛处飘出来。
  身为咒术师,自身五感大幅度开发,再细小的东西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的高专师生们惊讶地望向小人。
  没有别的原因,对方和伏黑惠长得一模一样,是伏黑惠的等比例缩小版。
  在其他人都一脸懵逼惊讶的时候,五条悟却一脸凝重。
  六眼告诉了他许多信息。
  【伏黑惠】冲着他所熟悉的人们,日思夜想的人们点了点头,外表看刺刺的海胆发型,被风吹拂得好似无比柔软。
  不一样的,这个惠和他们身边的惠不一样。
  五条悟很容易就发现,【伏黑惠】眼中的那片荒芜和干涸。
  【伏黑惠】带着难以察觉、压抑着的思念,轻描淡写地说:好久不见,大家。
  五条老师想看复活,【伏黑惠】抿了抿唇,目光瞥了一旁的夏油杰遗体,那就如你所愿。
  五条悟没有制止,与其说是实现五条悟的愿望,倒不如说,那是【伏黑惠】自己的心愿。
  他心里一方面暗暗期待着那个奇迹,那个可能性,另一方面又不可避免地关心那孩子。
  复活的能力啊
  【伏黑惠】像小炮弹一样,以寻常咒术师都难以看清的速度,冲到夏油杰面前,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蛋,一口将那人吞下。
  第89章
  十六岁那年, 漫长得仿佛怎么也过不完的夏天。
  聒噪扰人的夏蝉鸣叫声。
  炎热烦闷的气候。
  逐渐堆积如山,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祓除任务。
  散发恶臭气息,吞咽起来时,有着一股宛如处理过呕吐排泄物抹布味道的咒灵玉。
  接二连三, 被死神从身边夺走的同伴。
  还有愚蠢自私的人类。
  这些构成了夏油杰对这个人世间最为深刻的印象, 肮脏的, 污秽的, 煎熬而心生恐惧。
  忍耐, 忍耐。
  脸上的温和笑容都快成为了一个揭不下来的假面。
  夏油杰无数次在深夜里辗转难眠,扪心自问,自己想要保护的,真的是这样的一群弱者吗?
  普通人似大脑没发育完全的猴子一样吱吱乱叫, 因为自身的愚不可及而产生乱七八糟的恶心咒灵,他们活在世界上, 那这个世界本就是地狱。
  天内理子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这样一个无辜的女孩子,明明那样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想成为自由的飞鸟,说我想活着, 下一秒便死在了夏油杰面前。
  这样纯白的女孩死去,一旁的盘星教教众却围着她的尸体欢呼。
  任性肆意、更听从自己心声的五条悟想杀死他们, 是夏油杰制止了他。
  即使内心再怎么动摇,夏油杰也履行了自己身为咒术师的职责, 保护了那群普通人。
  然而这一切都值得吗?
  从未设想过原来自己的理想, 自己曾经大言不惭的理念竟是如此可笑幼稚、脆弱且不堪一击。
  作为强者, 我理所当然地要保护弱者。
  这句话仿佛从根深蒂固的理念, 变成了浮于表面的口头禅。
  似乎有什么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大脑中的那根弦越绷越紧,只要再来一股力量,就能让它彻底断掉。
  夏油杰在某个极端的边缘摇摇欲坠,时刻都要坠入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当中。
  当初由自己亲手设计改造的高专校服,以往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但在这个夏天却格外地使他感到不满。
  黑色的面料太过吸热,即使改成无扣,较高的领子也禁锢着咽喉那一圈,亲密地贴近皮肤,带来闷热感,而下身穿的灯笼裤则严重散热不足。
  苦夏的症状便愈发严重了。
  悟那家伙,「无下限术式」也太作弊了,将外界的炎热彻底隔离,哪怕是沉闷的夏天,体温也是冰冰凉凉的。脸上的笑容那样自然,不像他一样僵硬,看上去根本没有被那些令人生厌的任务所困扰。
  自从两人不再组队一起出任务,而是单人接任务、各做各的后,夏油杰就越能接触到,那些以往极少摆在明面上的阴晦事情。
  真好啊。
  夏油杰内心发出了这么一声感慨,却让人不清楚,他究竟是在羡慕五条悟的术式和体质,还是在艳羡那人性格的没心没肺、执着坚定,亦或是五条家对六眼神子的保护。
  不一样的,他们自始至终都不是相似的人。
  单单从家世来看,就有着天壤之别,所以没有任何背景保护的夏油杰,才会接到那些阴暗面的任务。
  更为关键的是,夏油杰也在慢慢地,跟不上五条悟的脚步了。
  我们是最强的只能是一句谎言,咒术界的预言说的是最强者是六眼神子,跟夏油杰无关。
  孤独感、茫然感围绕着夏油杰,他不曾想过原来自己还是需要人安慰的。
  在用不过是苦夏罢了搪塞五条悟的时候,夏油杰心里竟然暗暗期待着那个粗神经低情商的家伙,能够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基于自己那可笑的自尊心,他根本说不出诉苦服软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