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汝霏带着裂痕的通讯工具回到落脚的住处,随便画了个草稿,那位缪斯的形体,已经是半夜三更,他起来洗手关窗户,竟然又瞧见那件破洞条纹毛衣在外面晃悠。
这个街区治安不良,人称小哥谭,一个看起来未成年的生面孔少年在这里转悠不太安全。
当然,严汝霏其实不是热心肠的人,只是对方长了一副令他心跳加速的漂亮面孔才特意下楼叫住他。
少年垂着眼帘停在他眼前,毛衣袖子松松垮垮地很长,只露出半截细白的指尖,严汝霏生出一点奇妙的念头:能不能捏一下。
他说:别待在这里,不安全。
少年没吭声。
他这辈子第一次如此善心且善解人意:我的房子在那边,跟我走吧,待会儿就下雪了,外面很冷。
少年这才抬眸与他对视,黑沉沉的、内双的一对冷淡眸子。
严汝霏停顿了两秒,舌尖顶了下腮,在问对方名字之前先询问了今年几岁。
果然是未成年。
当模特,我需要做什么?
坐在小火炉旁边,凌安露出了些许的疑惑表情。
严汝霏看得出来,对方大概是没多少兴趣。
尽管已经心潮澎湃幻想凌安躺在花丛里刻在画布上的模样,他面上依然镇静,有条不紊地介绍了关于画室私人模特的主要工作内容和薪资,比市场价更高许多,他的缪斯值得。
我不缺钱。
凌安兴趣缺缺。
严汝霏教育他:不要在这种地方暴露有钱人的身份。
他垂下眼帘,无所谓道:随便吧。模特,我没有从事过,不清楚能否满足你的要求,你刚才说可能需要裸体,我身上有疤痕。
没有关系。
需要看吗?
也可以。
凌安脱了那件oversize的毛衣,站在沙发边,弯腰时撑起的肩胛骨上一抹新伤,其余地方也有些旧疤,严汝霏仔细地观察了一遍,从他尖细的下颌到脖颈、肩膀、腰肢。
很冷。时间太久,凌安抱怨道。
严汝霏这才说:你很好。
我白天需要上学凌安解释道,也许只有周末有空。对了,我可以住在这里吗?
你甚至可以睡在我床上。他心想
之后的绘画过程灵感爆炸,严汝霏每天将凌安严谨地摆弄来摆弄去,让他出现在画布上,以神灵的身份。
凌安对绘画不感兴趣,偶尔爽约,不常回来住宿,多次忘记拿现金报酬。
无聊的时候,严汝霏将颜料抹在他脸上。
凌安皱眉,要求他帮忙洗掉。
严汝霏照办了,又顿了顿,上前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没有任何情/色意味,只是表示亲昵。
凌安稍微疑惑地看了他许久,似乎想问什么,但又懒得开口问。
我不是同性恋。严汝霏为自己解释。
凌安不怎么表达意见,他也不知道对方信了没有。这个人显然精神状态不太好,靠吃药控制,有一次他看见过对方的抗抑郁药,所以他也总是哄着凌安,日常打电话与他闲聊,约他出来玩。
凌安很怕冷,在雪天里裹得毛茸茸。
他远远地就看着这个毛茸茸凌安在路灯下无聊地转悠。
刚才堵车了。
严汝霏向他解释自己为什么迟到,忽然被对方一头扎进怀里,抱了一下,这人叹气道:好冷。
又捏了一下他的手,疑惑:你怎么身上这么热?
严汝霏说不清楚这种交往到底是否正常,以往也没有出现过,他心不在焉地思忖了一整个下午的约会在溜冰场玩了很久,凌安笑了四五次。
后来发现似乎只是对方怕冷而已,换了个场合,在画室和其他地方,凌安根本不会主动靠近他,仍然一脸冷淡抑郁的样子。
朋友偶然听到他和凌安打电话聊天,黏黏糊糊的,每一句都是粉红泡泡,奇道:你谈恋爱了?
他回答:想什么呢,他也是个未成年人。
你太过分了,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但是这个州使用罗密欧朱丽叶法,你和他恋爱不会被控告。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凌安第六次爽约,一次性消失了将近一年半,冬天的某一日,严汝霏在某大学与他相遇,对方跟在导师身边做记录,低着头,比之前更瘦了,苍白病态的一张脸被围巾遮拢了大半。
严汝霏打听了凌安的课表和出没地点,寻了个空子把凌安堵在教室里不让走。
凌安也是很久没有见到严汝霏了,眨了眨眼,有些恍惚。
你把我甩了。
严汝霏用中文谴责他。
他显然不清楚甩了是指什么,只是口头承诺自己有空会到画室做模特儿。
他说的有空,又变成了推辞。
严汝霏轻易地找上了凌安的住所,见面时他正蹲在门口穿鞋,裹着厚厚的长围巾,看起来依然很怕冷。
他一声不吭将他带回了画室。
在车里,严汝霏语气硬邦邦地问:你是不是这段时间犯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凌安沉默地对手指。
怪可怜的,他又开始心烦意乱,也不说凌安什么了。
今天画什么?凌安问他。
沉湖。
严汝霏示意他睡到浸水的浴缸里。
他问:需要完全沉到水里?
严汝霏:一次就行。
隔着水面,他看着凌安的脸,走神。
凌安起身的时候,第二次被吻了脸颊,水已经发冷了,所以显得这个亲吻的温度很高,他奇怪地看向身前的青年。
严汝霏却在他发问之前,先提出疑问:你是同性恋?
凌安一早就察觉了性向且认可自己喜欢同性。
是的。他又说,霏霏,难道你喜欢我?
呃严汝霏眼神复杂,换衣服,我们到外面去谈这件事。
他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如果这个问题回答得不妥,他就会渐渐失去眼前这个人,到底为何产生这种预感,他也想不明白,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意识在提醒他,不要再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