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
  在副将的喊声中,持矛兵纷纷张开护罩。随即,震耳欲聋的炸响传来,破砖、碎瓦混在尘土中,砸在护身屏障上。
  待烟尘渐散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巨型大洞,和数名持剑而立的人影。
  副将往前迈了步,手中朴刀一举,喝道:杀!!
  简单一字,意义明了。
  士卒们高喊了声,迅速往前方涌去。他们踩过砖瓦碎片,不断往前方劈砍,很快便将防护咒墙打出破漏。
  见状,壹甲军士气大增,立刻呼喊着冲入宫中。他们虽不擅法术,可毕竟人数众多,很快便将挡在面前的敌人杀了大半。
  就在士兵们认为胜券在握时,一道迅猛的惊雷炸下,将他们打得措手不及。
  紧接着,空中忽然多出几道人影,将击破的宫墙堵了起来,阻断了他们的去路。
  这、这是怎么回事
  眼看那布帛怎么砍都不破,壹甲军开始鼓噪起来。
  我去,这什么鬼东西!
  铁火炮呢?都没有了吗?
  在一片喧闹声中,步辇上的人再度发话:少安毋躁。一处被堵,再破一处就是了。
  是!
  壹甲军应了声,立刻往一旁的宫墙砸去。在他们的齐心协力下,很快便击出了一道道裂缝。
  住手。
  蓦然间,一道响亮的人声传来,压过了凿墙声,在士兵们耳旁回响。
  壹甲军愣了下,纷纷回头望去,却见一名血衣少年浮于空中,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
  他身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气魄,脸上沾染的血污,更为其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而真正让壹甲军脸色大变的,是一柄凭空出现的方天戟。它斜立在半空,戟尖对准了一人眉心
  陛下!
  几名将士呼喝了声,迈腿行了几步,随即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紧握着自家武器,却不敢轻举妄动,眼神在少年与国君之间来回瞟。
  何方小卒,胆敢放肆?
  被戟尖指着的青年倒也不急。他慢悠悠地伸出手,在方天戟上一点,道:你就是那自称夙阑宫主之人?
  那少年微微一笑,反问道:阁下想必,便是那深居幕后、匿影藏形,却藏头露尾的壹甲国君?
  士卒们倒吸一口气,而他们的国君则满不在乎地收回手,嗤笑道:不错。久闻夙阑的风判牙尖嘴利,今日与尔一见,方知其中原因。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嘛。
  阁下谬赞了。壹甲国君深谋远虑,座下暗探亦颇有其主风范。我本以为,那国君必定是一副睿智模样,今儿一见,却着实有些失望了呢。
  闻言,青年鼠目一敛,道:黄口小儿,竟敢口出狂言?
  他话音刚落,眼前的方天戟立刻逼近一寸,直接在眉心处划出一道血痕。
  抱歉,手滑了下。阁下若是惜命,便快下令退兵吧。
  悬挂在空中的月牙,悄悄地落到枝桠上。暗沉的天从底部开始染白,一点一点地透出金光。
  一般这个时候,夙阑街道是静谧的,只偶尔几声鸟鸣传来,将嫩枝上的露珠抖落。
  热闹的柳巷终于熄去灯火,而那早起的人们,也会迈出家门,为各自生计忙碌。
  类似这样的清晨,百姓们早已习以为常,偶有差异,也不过四季分别而已。
  当烙在骨子里的习惯忽然被打破时,夙阑的城民们,究竟会作何感想?
  宁澄立在半空中,底下便是那再熟悉不过的街道,和陌生的混乱情景。
  他盯着眼前的青年,丝毫不敢放松,就怕稍一分神,便会让局势反转。
  血
  壹甲国君慢慢地抬起手,抹去额间滑落的血滴。他嘴角扯了下,眼底透出一丝阴狠,脸上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不过给尔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了?真当自己是夙阑宫主么?
  宁澄还不及反驳,便见青年手中银光一闪,方天戟便被击得荡了开来。
  他面色一凝,刚抓回方天戟,便见那银光带着杀气,迅速朝自己面门打来。
  宁澄面色一凝,立刻侧身急避,挥手将那银光格开。然而,那银光却像是有生命一般,不依不饶地在他周围打转,带起的风如利刃般,直接在他身上划出深可见骨的伤。
  尔既伤吾一分,便千倍百倍地还吧。
  耳边传来一道冷笑,伴随着壹甲军的壮气喝声。
  宁澄定了定神,屏气留意银光轨迹,然后看准时机扬手,奋力将它打往青年方向。
  这话,我还给你。
  随着一声炸响,步辇直接被银光打碎。底下士兵纷纷逃窜,壹甲国君则拔空而起,旋身一跃,将银光收回手中。
  随着尘埃消散,宁澄看清那银光真身,居然是一面象牙折扇。
  与普通象牙扇不同,那扇上并未作镂空雕刻,而是由扇柄往外削尖,扇面沿边如刀刃般锋锐,上边还沾着斑斑血点。
  尔,是当真想死了?
  青年面露杀意,一扬手,将象牙扇挥出。
  那扇子在空中旋转,扇刃周围带起阵阵气流。宁澄刚将象牙扇挡下,便见又一道银光冲来,直接擦过他的耳边,划出一道血口子。
  这扇子,居然有两个吗!
  宁澄挥舞着方天戟,将象牙扇一一击落。他刚喘了口气,却见被打落的扇子再度窜起,扇面直接往内一收,以极快的速度旋转着,往他脖颈袭去
  铿锵!
  扇骨打在金光上,碰出一声脆响。
  宁澄看着身周罩下的屏障,反射性地抬起头,看向上方。
  在他前方不远处,一道身影翩然而落,手中银伞亮出金光屏障,银蓝色的衣袂随风飘舞。
  我回来了。
  风舒转过身,苍白的脸上弯出一抹笑,然后很快地凝住了。
  宫主,您
  风舒顿了下,直接将宁澄一揽,腾到了宫墙上头。他瞥了墙内一眼,眼神一暗,再转向浮于半空的青年,直接将数道惊雷劈落。
  本想留你一命谈判,看来是不需要了。
  在士兵们的惊叫声中,周遭空气狠狠地震了下。
  一面银伞腾空而起,在半空中转了圈,迅速张开灼目金光。
  那亮金华光所到之处,壹甲国军纷纷惨呼、哭嚎,身上也像是被热油烫过一般,迅速发红、肿胀,长出一颗颗水泡。
  救、救命
  快逃啊!
  那金光一直投到夙阑边界,方才停下。尚未进入城中的士兵被挡在外头,而那些抱头逃窜的士卒们,则直接穿过屏障,嗷叫着跑远了。
  他娘的这到底什么妖法?
  宁澄听着回荡在耳边的怒喝、惨叫,仰头看向面如寒霜的人:风舒,你
  只要他们退出夙阑地界,自能保全性命。
  风舒淡淡地说着,抱着宁澄跃下宫墙。他瞥了满地的残骸、尸身一眼,将宁澄放到一块较干净的地面上,然后跪坐在他身边。
  抱歉,我来迟了。
  宁澄看着他异常发白的脸,心绞了下,道:不要紧的。风舒,你还好吗?腹间的伤,可治疗过了?
  风舒沉默了会,道:宫主,那灵狐,你可还带在身上?
  宁澄点了点头,随即道:风舒,你到底怎么样了?
  他看着天边罩下的金光,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当初,他们合力画下的阵法,不过是大型的防御结界,根本无从进行攻击。
  而如今,丝帘伞展开的金光,却能起到伤敌、退兵的效用。
  况且,若换作平常,风舒一定急着为他施术疗伤。他之所以不那么做,是因为
  宁澄心中一紧,将风舒伸向自己的手按下,道:风舒,我没事。你先将法器收回,我们再去宫门帮忙,好吗?
  风舒没有回答,只是猛地伸出手,将宁澄怀中的锁物囊取出。
  他不顾宁澄阻止,迅速将袋子拉开,然后盯着跃到自己身前的灵狐,喃喃道:
  还有一次宫主,您不是去救月喑了吗?
  宁澄将目光投向灵狐颈间亮着的红石子,很快地又转向风舒,道:此事说来话长。月喑现无大碍,倒是你
  无碍便好。
  风舒嘴角微微上弯,似乎有些欣慰。他抬起食指,轻轻在狐爪上一点,道:小家伙,快为宫主疗伤吧。
  宁澄愣了下,急道:不,先救你主人
  嘤
  宁澄话还没说完,便见那灵狐哀叫了声,在原地趴下了。它瞪着圆溜溜的蓝眼睛,既没按风舒所言为宁澄疗伤,也没照宁澄的话去做。
  你
  风舒微怔了下,随即露出了然的神情。
  宫主,与灵狐缔结血契之人果然是您。
  我?
  宁澄顿了下,看着以爪子趴地的灵狐,道:若他认主的对象是我,怎么
  风舒苦笑了下,道:如今治疗术仅余一次,你要它弃重伤的主人不顾,去救治另一人,这不是在强人所难吗?
  不,我
  宁澄刚要辩驳,却忽然感觉一阵晕眩。他想抬手扶额,可手臂却软软地垂着,仅指尖轻动了下。
  他有些困惑地往下望,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全是冒血的破口,四肢也沉重无比。
  四周空气瞬间冷了下来,疼痛冻入骨髓,让人禁不住打颤。
  宫主,您伤得那么重,还是先治一治吧。
  宁澄紧咬下唇,勉强提起精神:不。与其让我再看着你倒下,不如
  这话,应由我来说。
  风舒直接出言打断。他额间冒出冷汗,苍白的脸上挂着破碎的笑容。
  若您再出事,风舒断不独活。
  谁说我一定会出事了?你要是死了,我难道还会带着这副陌生皮囊,继续苟活于世吗?
  宁澄嘶吼了声,用尽全力抓起风舒的领子,与他四目相对:若真是如此,你倒不如直接将我杀了。与其再守百年孤寂,不如来个魂飞魄散,一同归去。
  风舒眨了眨有些失焦的眼,道:我
  咳。
  一道不自然的咳声响起,打断了两人未竟的话语。
  宁澄抬起头,看见了数道人影。立在最前方的,是一位身着素衣的青年。
  抱歉打断你们的对话,但这儿还有许多人我和画判都会治疗咒法,尽量确保两位都能活着,好吗?
  宁澄扫了四周一眼,沉默了。
  站在两人身旁的,便是适才忙着填补宫墙、驱逐壹甲军的画判和棋判。
  他们身后还围了一群差役,个个面上带着一副古怪的表情,其中以马文天更甚。他整个人挂在墨无痕身上,脸色较适才要好了许多。
  见宁澄盯着自己,马文天用力咳嗽一声,道:宁兄弟,我们什么也没听见,你哎,都说没听见了,干嘛急着昏倒啊!
  宁澄听着耳边的嘈杂声,嘴角勾出微笑,慢慢地闭上了眼。
  他松开拉住风舒的手,感觉一股重量倒向自己,压得他有些发疼,可却温暖得令人安心。
  空中,一面银伞轻轻飘落,晃晃悠悠地盖在地面上。
  这下,一切都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型社死现场xdd
  95、第九十五章:残局
  风在吹
  寒凉的风打在脖颈处,隐隐有些生疼。
  半梦半醒间,霞云只觉得额侧如裂骨般疼痛,而急速刮来的风,更是加剧了这痛感。
  他想要抬手护住自己,可身子却完全不听使唤,就像不属于自己一般。
  魂魄不全残识破散
  一道人声传来,仿佛近在咫尺,又似乎离他非常遥远。
  风舒?
  霞云迷迷糊糊地想着,可席卷全身的疲惫感,却让他怎么也睁不开眼。
  蓦地,一阵暖意将他包围,将他颈间的刺痛驱散。
  对不起
  那声音若有似无,听在霞云耳里,莫名有些心痛。
  他好想快些睁眼,好想立刻将那人拥入怀中,告诉他: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可下一秒,心脏却猛地缩紧,浑身也如蚁噬般疼痛。仅存的意识迅速流失,然后被另一股意念填满。
  代替我好好活着。
  谁?
  他张口欲呼,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让人恶心想吐。脑海中混混沌沌的,两股力量不断地碰撞、交融,最后合为一体。
  灼目的光华晕来,照得人头昏目眩。
  大晚上的,怎么还有人在他房内燃烛光?
  迷糊间,他感觉有几道光影不断晃来晃去,想睁眼瞧个究竟,却觉浑身乏力,只得昏沉睡去。
  黑影闪过。
  微温的掌心拍在他的天灵盖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个出生的婴儿,耳畔也传来若有若无的人声:
  去吧。
  去哪?
  他下意识地想将那人的手甩开,却连开口发问的气力都没有。他想要挣扎,却陡然身下一空,就这样往下方坠落
  啪!
  左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就像被人甩了一掌。
  谁?
  宁澄一个激灵,立刻翻身坐起。他抚了抚脸颊,盯着刚收回手的人,道:你打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