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宴回了个「再说」戳进王猛的聊天。
  这厮昨天刚回,下午去哪个姑姑家吃饭不在家,半小时前才蹦哒到了家里,得知他回来的消息,特地发微信迎接问候他。
  许宴和他侃了两句,期间把另外几个同学的私聊看了,有的没回,有的随便说两句,有长聊苗头的一律无情结束话题。
  最后才点进白隽的消息框。
  这个外甥最能侃,39条大部分都是语音消息,清一色下来基本全是高于30秒的长条,最上面的文字消息是这样的。
  白隽:我来我舅这了,我妈让我跟过来保护我舅,依我这个外孙的身份,我外公肯定不会把棍子打在我身上。16:12;
  许宴心里紧了紧。
  白隽:还好,没打。16:59;
  白隽:滚蛋真可怜,我感觉我舅要炸了。17:06;
  白隽:我舅竟然能忍住,是我想不到的。17:47;
  滚蛋怎么了,夏季不是还好好的吗?
  许宴调低音量点开语音,陪许翊翻「看图识物」。
  白隽:我是摇摆哥,音乐会让我快乐
  许宴赶紧掐断语音,避免耳朵受到更严重的摧残。他往下翻翻,随便挑第二条点开。
  白隽: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白隽:哟哟哟,雷迪森安德杰特们
  许宴怀疑这厮发的语音消息全在鬼哭狼嚎,索性不听了,直接发消息给肖先生。
  清零:在干嘛。
  消息过很久才有了回复,却不是肖先生回的。
  白隽:对了,我舅摔了手机勉强按耐住他的怒火,现在他是一个没有手机的可怜虫。
  许宴忍无可忍。
  清零:可怜虫也比你优秀,比你帅气,比你高比你壮,比你唱歌好听,比你会玩游戏,他样样比你好,你样样不如他!
  白隽:【白眼】
  这厮发了一个表情之后,立马甩了视频请求过来。
  许宴正在气头上呢,有胆子诋毁他男朋友,就不要怪他把近日来的怒火统统撒出来。
  接通
  许宴脏话到了嘴边,瞥见他弟急急把脏话咽下。
  慢一秒的功夫,对面白隽做贼似的开口了:我说兄弟,你憋吭声啊,给你看我舅。
  视频里,白隽的脚趿着一双拖鞋在走路,步伐放轻,然后好像在什么地方苟下来了,镜头晃啊晃的,对准了一楼餐厅。
  人很多,目测十好几,全是穿西装的男人,肖静也在,黑色睡袍的肖远在里面很突兀。
  餐厅长桌上凌乱地散了几堆文件,肖静焦头烂额地抓着头发,肖明泽坐在主位上沉默着抽雪茄望肖远,肖远从容不迫地翻看文件,其他人脸上纷纷愁眉不展。
  许宴想问什么情况。
  你肯定想问我咋了,我也不知道,十几分钟前一群小股东杀过来,我妈和我舅通过气,他半小时前就下去了。白隽把镜头慢慢放大,对准他舅。
  许宴这才发现,他舅手掌上似乎缠着绷带。
  他手怎么了?
  突兀的一句,直接打断餐厅里的众人。
  白隽头皮一麻,「卧槽卧槽」地收回手,连跪带爬地离开战场,狼狈地躲回房间,关上门立马把镜头切换到自己。
  这厮脸上敷着藻绿色的泥浆面膜,跟鬼似的,喘着气道:公司机密,发现要杀人灭口的知道不?吓得我。
  许宴忘不了他舅刚刚望过来一眼,抿抿唇,问:他手怎么了?
  能怎么,滚蛋走了他伤心呗,铁丝把手划了一道大口子,之前刚打过破伤风。白隽来到卫生间。
  走了?许宴心里发沉。
  这事儿是我外公白隽欲言又止,把手机架到洗脸台上:唉,我也不清楚,反正我舅跟我外公没吵起来,但我舅从我外公书房出来之后,整个人很低气压就是了。
  水声响起,许宴等他洗完脸,问:手机怎么摔的?
  白隽没第一时间回答,眼神乱飘,毛巾擦完脸才说:就大概争执两句摔的吧,没吵。
  许宴懂了:因为我?
  白隽慌张道:我可没说啊!你不要在我舅面前提!我舅较真起来会和我断绝关
  白隽倏地捂住嘴。
  许宴心里越发沉了。
  你、你你不要想太多。白隽磕磕巴巴地把手机拿起来,我舅没和我外公这么说,我外公自己杞人忧天。
  电话两边都沉默了会,许翊突然玩恼了,刚好打破沉闷气氛,白隽唤「许翊」,许宴就把视频给许翊看,问:我是不是跟你舅没结果?
  白隽一愣:你不会要放弃吧,那我舅的努力不就全白费了?
  没要放。许宴说:问问,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再后来视频也没说多久,就以白隽的「外来电话打进」告终。
  许宴这晚上几乎一夜无眠,等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微信消息,和一个几率很小的来电。
  但直到天亮,都没等到结果。
  网上没有任何xmz的消息,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说明问题出现在公司内部。
  接到肖远电话的时候,距离那晚过去六天。
  想我么?他嗓音很沙,带着点笑,有节奏急促的背景乐,很像什么娱乐场所。
  许宴连忙关小灶火,仔细听,的确是一些dj音乐,瞬间浇灭了他准备的满腔热情,冷硬道:不想。
  电话里静默两秒,肖远低声说:我想。
  你想谁啊,许宴装没听见,反正这人说暧昧话经常没有宾语:有事?
  嗯。肖远问,你现在在哪,在做什么?
  家,做饭。许宴看一眼锅,走出厨房,我是有男朋友的人,不会背着男朋友在外面花天酒地。
  许宴
  我弟叫我,挂了。
  许宴把电话掐掉,看见坐在玩具堆里的许翊,反应过来许翊目前不会叫「哥哥你过来啊」。
  话说这男人也奇怪,几天没联系,连一条消息都没,亏他还想着不能打扰人家处理公司的事,哪知人家大白天都在逍遥快活。
  次日就是小年。
  昨晚商量,奶奶和大舅一家今天过来。早晨九点钟,临时打电话说可能来不了了。
  说是大舅老丈人走在冰上滑倒,摔得挺严重,在其他县城,完全不顺路,捎不了奶奶过来。
  小宴,要不你打车来?许家奶奶说。
  这一回去,奶奶肯定一顿好忙,在她眼里,连大舅家孩子,她得照顾共四个孩子。
  许宴说:小远等等来,我就不回去了,奶奶,你照顾好自己啊,做事慢一点,别急。
  许奶奶:有小远陪你,奶奶就放心了。小宴,生日快乐。
  有小远陪他,她就放心。
  但小远可能都忘记他生日了,许宴落寞地望向厨房,那么多菜,他和他弟怎么吃得完啊。
  避免冷清,许宴还是做了四菜一汤,能存放的食材全部收纳进冰箱。
  午饭吃完,他弟习惯睡一觉,许宴把小家伙安排上床,收拾餐厅。
  洗碗的时候,围裙兜里的手机响了声消息提示音。
  许宴立刻擦手掏手机。
  xx邮箱管理员:hi,有些事情可能你已经忘记,但我们依然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唱了一首歌送给你,希望它能给你带来一些惊喜和快乐。happybirthday。
  邮箱都知道我生日,肖远你是不是真忘了,说好的每年都陪我,我还傻傻地答应过你。
  许宴息屏手机,烦躁地揣回围裙兜里,继续洗碗。
  随后下楼丢了趟垃圾,再上来的时候王猛站他家门口,正扒着猫眼往里边偷窥。
  王猛:我喊了半天门,你弟弟呢?睡午觉了?我不会吵醒他吧?
  小动静不会醒。许宴捏钥匙开门。
  然而门一开,他弟的哭声已经快把房子给震塌了。
  许宴冲进卧室,把站在床边哭的小家伙抱起来:哥哥在呢,怎么了这是,摔下来了?摔哪了疼不疼啊,哥哥给
  他弟裤子湿透,床上一大摊潮湿的痕迹。
  吓死我,我以为是我喊门吵醒他。王猛拍胸口。
  许宴忍不住笑了一下,哄着小家伙:不哭了啊,哥哥小时候也尿床,换个衣服就行了。
  小家伙还是哭,张开双手越过他哥肩头,一边儿生气地用小手打在他哥背上,一边儿哭着喊:要!要!呜呜呜要!
  你弟他要啥?王猛一脸懵逼,要出去玩啊?
  不是。许宴把小家伙往卫生间抱:找我有事?
  我以为肖远在,上来看看的,今天不是你生日么。王猛不知道怎么帮他忙,先拿盆还是先拿毛巾,手忙脚乱。
  我自己来。许宴没让他帮忙,然后才回答:他家里公司有事,来不了。
  王猛恍然,两人随便聊了两句,王叔叔的电话打过来,王猛接着电话下去了。
  许宴把小家伙洗干净,穿上衣服,抱去沙发上坐着,拧了个毛巾给他擦脸,等小家伙情绪缓和,笑说:脾气挺大。
  许翊哭得有鼻音:要。
  他弟发音不准,说「肖」的时候总会说成「要」。
  一个礼拜没见,许翊从小基本没离开过肖远,三天是这次之前最长的时间。难免想了。
  乖。许宴捏他的小脸蛋哄哄他,肖哥哥会来的。
  许宴顺便用这话哄哄自己。
  寒暑假就是学生天堂,少儿频道全天动画片。
  许翊看不懂,但不妨碍小家伙时不时被声音吸引。许宴童心未泯,一个劲儿地傻乐。
  他盘膝坐沙发上,他弟坐他腿上。他隔段时间就拿手机看一眼,看一次失落一次,笑够了继续看。
  门铃响的时候,许宴给小家伙凉了些温白开装奶瓶里。
  他抱着许翊去开门,以为又是王猛来了。所以当门外站着他家小远时,他完全呆住了。
  短短几日不见,他家小远似乎变得陌生了一些,神色微微倦怠,面庞比日前分开时消瘦两分。
  我来了。肖远微笑,以最好的精神状态。
  嗯。许宴看他的手,没见着绷带安下心,让他进来,探头往外面望,没其他人。
  肖远解释:我让胡鹏自己丰衣足食去了。
  许宴:
  当你司机真要心理强大。
  许宴「哦」一声,准备把门关上,一只手比他更快。
  我来。肖远说。
  两人的手擦边而过,一冷一热。
  他家小远穿了一套黑西装,白衬衫,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外面披着件白色的羽绒服外套。
  许宴心里吐槽穿太少,去拿鞋柜里的棉拖鞋。
  我来我来。肖先生又阻止了他,我回自己家,还要你动手拿鞋,我得成什么了。
  许宴想笑,忍住了,一本正经地抱着许翊往客厅回。
  许翊视线追随着肖远,扭身趴到他哥肩上,总算和心心念念的「要」对视上了。
  肖远冲小家伙挤眉弄眼,成功取悦了许翊。小家伙兴奋地扬了奶瓶,咚地一声,奶瓶准确无误地落进了垃圾桶。
  许宴:
  转过身面露疑惑地望向小远。
  小远很无辜:我来。
  许宴重新盘膝坐进沙发,小家伙还是坐他腿上。电视机右上角时间15:56分,外面天色不太好,看着想要下雨下雪的样子。
  你饭吃没?许宴扬声问。
  穿成这样,估计忙完事就过来了,黑眼圈那么重,自己还暗戳戳吐槽他在外面逍遥快活,许宴突然觉得自己怪不是东西的。
  至于那什么娱乐场所,说不定就是在办公室放首dj音乐。
  肖远拿着烫洗完的奶瓶出来,再给许翊,小家伙却不喝了。
  他把奶瓶放茶几上,盖上盖,望着男朋友说:暂时不饿。
  他眼神很深,许宴和他对视一眼,挪开视线:就是没吃呗?
  晚上吃。肖远说:想吃男朋友的手艺。
  许宴嘴角的笑隐隐有些压不住,简单一句话就被哄快活了。
  让我抱抱。肖远脱掉外套。
  许宴把小家伙给他,斟酌了一下问:事情处理完了?
  嗯。肖远让小家伙站自己腿上,一点小事。
  小家伙鞋底比较干净,但还是在黑色西装裤上留下不明显的脚印。
  许宴犹豫开口:滚蛋
  肖远:病死了。
  毕竟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过问太多不太好,许宴没再纠结此事,准备收拾卫生间。
  我来。肖远今天说最多的话就是这句。
  许宴觉得他真正的目的是解决日常生理需求,加上卫生间要收拾的也不算太多,便没推辞。
  肖远收拾完卫生间,又去把卧室床铺收拾好,再出来之后,倒了杯水喝掉,扯松领带,晃悠到沙发后。
  动画片里正是夜景,许宴可以清楚地在电视屏上看到他站在自己身后映照出来的影子。
  他弯下身子,一手撑在沙发靠背上,一手捂住许宴的眼睛,缓缓问:想不想我?
  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更灵敏。
  许宴感觉他的唇贴上了自己的耳朵,执着地问出电话里的那个问题,好像一旦答案不满意,就会立刻咬耳朵一样。
  许宴不是怂,就是想说实话:嗯。
  低笑一声,就知道你口是心非。肖远按着他的头后仰,让他的喉结完完全全呈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