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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镜山热闹得恰如其分,却又庄严得不容小觑的掌门大典顺利落下帷幕,像是一个时代结束了,一个时代开启了。却又像不过是寻常一天的正常推进,魏清游身着掌门威严的外袍,看向师尊,又看向大师兄和四师弟,眼神里是大家再熟悉不过的稳妥。
小师弟们倒是纷纷带着参与一个新的时间节点开始运转的兴奋和激动,把气氛烘托得灵动而热闹。在这热闹中,韩知竹和程雁书两个人肩并肩,对视一眼,同时弯了嘴角。
魔魅之窟外泄的魔气滋养出的妖魅渐渐减少,但八大家在磨合中却有了大大小小的摩擦和不顺,宋夫人依旧下落不明,六合八荒中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湮没的、被压制的、被遗忘的欲念在伺机而动,每一日有每一日的新问题,每一日也有每一日的慨然以对,和见招拆招。
比如此刻杵在程雁书面前的陆公子。
我千里迢迢抛下门中事务来四镜山,除了观礼贵派的掌门大典,更是为再见你而来。即使不为旧识只作为四镜山请来的贵客,带我观赏四镜山盛景,也不违背贵派待客之道吧?
话说得滴水不漏,人却显得不是那么让人心情愉悦。程雁书拉拉韩知竹的衣角,低声道:大师兄,我现在转身就走,会影响四镜山的名望吗?
不会。韩知竹道,不过你上次说,我们要结道侣了,就是有名分了。
嗯?程雁书不知道大师兄忽然提起这茬是为了什么。
你说,所以,以后有人纠缠不休,暗送秋波,可以直接拉过来
程雁书想起来了。他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唤住恰好经过的小师弟:清林,请你安排两个人陪同陆公子游览四镜山。
说完,他对着韩知竹,伸出了手。
牵住,十指交扣,韩知竹跟着程雁书经过陆公子身边,转过了山壁。
怎么?韩知竹表情如此,但语气间有程雁书自能体会的些许不悦,不愿被我当着他的面吻?
谁管他啊。虽然很得意于从前万事淡然的大师兄会因为自己而吃醋,但程雁书也并不想放大这种无谓的情绪阴影,他站住脚步,轻巧地转个身,面对着韩知竹,我只是希望每一次你吻我,是因为单纯的想吻我而已。
韩知竹的不悦瞬间便冰消雪融。
我听鸿川说
转回身打算向前继续行进,程雁书却被轻柔的巧劲拉进了韩知竹的怀里。
从背后环住程雁书,韩知竹轻轻托住他的下巴,让他侧过脸来:我想。
背后环抱的吻逐渐加深,什么时候转成面对面的程雁书也完全没有印象,所有的感官都被吞噬,直到唇齿分开,额头抵住额头。
我想。和你一起的每时每刻,我都想得到你更多。韩知竹的眼神里愧疚甚至压过了深情,我浪费了太多的过去。
可是过去
不是你成了我四师弟的过去,是我心悦你之后却装作不在意的那些过去。韩知竹自嘲地苦笑。
苦笑泛起的涟漪在程雁书心里推撞出被懂得的安慰:大师兄是真的知晓他的心里点滴的情绪,并愿意去呵护那情绪可能会泛起的酸涩。
我也惋惜。他握着韩知竹的手,但感情也不是凭空生发的呀。我虽然承认自己贪恋美色,但也是日夜相处之后、知道你面临的一切之后才逐渐地、真的把你全部放在心里的。
他笑得豁达:虽然逼你面对我、承认你心里有我的那段时间,我是惨了点的,但我知道你也苦。总之,不爱和不能爱的区别太大了,我不怪你。但今后,我们说好的三件事,每件你都得做到。
韩知竹正色应承:三百件,三万件,你说,我一定做。
掌门大典顺利地落下帷幕。来观礼和道贺的人也都渐次离开后,摆在程雁书面前第一等大事,却是他和韩知竹定在阳春三月中旬的、据说三百年才一遇的黄道吉日的结道侣的仪式,该如何操办了。
程雁书虽然也觉得有个相对热闹的仪式感还是不错的,但若只两个人加上师尊,再由三师兄见礼,安安静静地把程序走了,事儿就成了,也不是不可以。
没想到小师弟们纷纷表示不答应,甚至连韩知竹也认真表示:这是大事,你为我,吃苦吃亏已经太多太久了,这件事我决不能委屈你。
基调定下了,事情却还没有完全解决。
程雁书认认真真地愁苦着:有件事,我真的不行。
道侣的仪式,虽然和寻常夫妻的婚事不一样,但有件事是必然要做的合卺酒。
酒诶
菊花甜羹都能立时醉倒的程雁书要喝下满满一杯合卺酒,这件事的后果谁也不敢保证。
若是立时酒醉过去昏睡起来,韩知竹倒是觉得也无妨,大不了他把四师弟抱回房间去让安睡,珍贵的道侣仪式最后一段合房的旖旎,舍了也便舍了。
但程雁书却觉得,一生一次的道侣仪式,不管是从简还是办得热闹,总得是从始至终妥妥当当的,仪式感和纪念意义一点也不能缺少。
不能喝酒?掌门大典后,非正式场所实在懒得以掌门繁复的行头装扮的魏清游抖了抖朴素的外衫衣摆,以掌门该有的凡事尽在掌握的平稳道,这算什么大问题?
怎么不算?程雁书转向韩知竹,大师兄,你说,这问题大不大?
当然。韩知竹一点没迟疑。
大师兄给了定性的判断,魏清游便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又道:但这问题不难解决。
程雁书立刻看向自家掌门:怎么解决?宋长老都说我醉酒和晕船一样,是体质问题,除了晕之外,没有特效药
但酒这种东西,又何尝需要什么特效药?酒量,不是可以练出来的么?魏清游淡定道,尚有两月之余,循序渐进,多少该能有所精进?
这提议实在是让程雁书眼睛一亮:三师兄,掌门,你可真是能一句话点出事物的本质啊!
魏清游毫不客套地收下了四师弟那被一语惊醒梦中人的夸赞。
当晚程雁书便拉着韩知竹,开始了他的特训。
合卺酒是韩知竹选的,用桃花酿制,入口醇绵,有甜度但不腻人,不管口感还是意境,都契合道侣仪式的百年好合之意。
但再好喝的酒,也是酒。有过菊花甜羹的前车之鉴,程雁书的对自我的认知非常清醒,他端着那盅桃花酒,凝视了良久,还是犹豫着放下了。
循序渐进,我们还是定个计划吧。
他对坐在身边,一直笑着看着他对着那杯酒犹豫的韩知竹道:你看戏看得倒是挺得意。这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吗?不准置身事外。
韩知竹便立刻从善如流地认真回应:不置身事外。怎么计划?
虽然合卺酒都是一饮而尽的,但是这一盅酒,如果一小口一小口地分解,你觉得大概要喝多少口?程雁书的视线不离酒盅,十口?十二口?我推算一下每天要练习的分量是多少。
韩知竹没有给出估计,倒是修长手指一动,端起了那杯酒,小口喝起来。
大师兄就是严谨,实事求是,毫无瑕疵。程雁书满意地看着韩知竹一口一口地喝着酒,心里计着数。
只是看着看着,他的心思便偏移了主旨,重点倒是不在于酒能分解出几口了。
他的目光全都凝聚在韩知竹抿酒,入口,过喉的动态上了。
那喉结微微一滑的细微动态,却撩出了程雁书亦是用力吞了一口口水的动静。
韩知竹倒是浑然未觉自己发散的吸引力,只专注完成四师弟交代的任务,喝下最后一口,他放下酒盅:十。
程雁书强行拉回了已然是心猿意马的自己:行,那便分十个阶段,最后十天不能算进训练期,以免有变数,往前倒推的话最多四天就要加一口?
他忐忑看向韩知竹:我能不能行啊?
先试试?韩知竹在自己放下的杯盏中倒入约一小口的酒,递给程雁书。
接过酒盅,程雁书又有些犹豫了。韩知竹安静又耐心的陪着他坐着,一直带着鼓励安抚看着他,不催促,也不着急。
犹豫了三五次,程雁书自己萎了。带了点自暴自弃地放下酒杯。
脑海里闪过曾经几次醉了的经历,好像就没有一点儿好事。
但迎向韩知竹关切的目光,他也不想旧事重提去引得大师兄又想起曾经两个人的纠结和拉扯。
叹口气,再一次端起酒盅,程雁书以破釜沉舟的决心抵上唇边。
眼神闪烁间,韩知竹的手盖住了酒盅:我们不试了。换成清水,也不会损我们彼此之心。
是倒是,倒是此时却也不想放弃。程雁书毅然决然闭上眼:大师兄,我要试,你来,你喂我喝。
微微仰着的脸在烛光下泛着柔润的光,闭上的眼睛却是倔强的线条,韩知竹的视线从程雁书手中端着的酒盅滑到颈部延伸向下颌的漂亮姿态,指尖相触,拿过酒盅。
下一瞬,被酒盅抵住灌入口中的料想没有如程雁书以为的发生。
那口由贴过来的吻中喂过来的酒,在深吻中加深了甜度。
却也不知道是否如此,酒意汹涌得更快更迅速。一吻尚未结束,夜色已经变了气息。
之后的每一夜,这酒量的试炼,反而成了韩知竹特有的趣味。
四师弟借由他的唇,尝着他们的合卺酒,结果是微醉,是半醉,都别有趣致。
有一点醉时,便是又乖又软。半醉时,却有些汹汹的小豹子般的傲劲。七八分醉时,甜软和嚣张各有可能。不管是什么样的姿态,都是韩知竹的意外之喜,和心头所好。
但也不能彻底醉倒,不然四师弟就不能带着浓浓的渴望深深凝视着他的眼睛,说出那一句让他即使真的飞升成仙了也绝对把持不住的,我要你。
如此特训一月有余,程雁书倒是可以喝下三四口桃花酒而不至于立刻显出大醉之态了。即使略有微醉,对他而言也已经是非常喜人的进展。
这夜,程雁书半醉半醒间,却听到一道久违的冰冷电子腔调在脑中响起来:现在发布攻略结果。
程雁书也不知道自己是做梦还是半梦半醒,鼻尖抵着的是大师兄的锁骨,呼吸间也是熟悉的气息,但他独独睁不开眼,也发不出声。
他只能在意念中清醒,并开了嘲讽:我知道,你很忙,结果就是攻略成功了,你可以去处理别的线程了。
那冰冷的电子腔调竟然隐约有了笑的意思:谁知道他对你是不是真心的?
不是。AI不是准确绝对没有模糊地带吗?程雁书抗议,当初可是说了结为道侣就算我成功的,AI不能说谎吧?
不,结侣那一刻你就成功了。但是你不想知道他对你是不是真心的吗?我可以替你验证
程雁书笃定答:不需要你验证,我能确定他对我是不是真心。
似乎察觉到程雁书呼吸的频率略有变化,韩知竹像是醒了,用手指轻轻拂去他前额的碎发,又在额头上亲了亲,再把怀抱收紧了些。
那声音也因为韩知竹的动作而停了一停,大概可以理解为点了点头的意思,继而又道:还有一事。
你想回去吗?它问。
回去?离开这儿?程雁书心里一动,却又即刻问,如果我回去了,我大师兄呢?
他挺坚强的,没有你也能过很好。那声音答。
也就是我走我的,大师兄再也找不到我了?
是。但是你能回去
那我留下。程雁书说,还有事吗?
你一点都不动摇吗?
呼吸间是唯有爱人才能知晓的独特气息,程雁书向着那虚空中无形地把他送来这里、让他走近这怀抱的声音,用意念浅笑:他在哪,我在哪。
你想清楚了么?我这是最后一次出现,以后你想反悔,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那声音第一次多了一点隐约的人性化。
是。
醉意又翻涌上来,程雁书不再回答,意识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直到听到韩知竹急促地叫他的名字,同时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程雁书才从梦境中醒来。
睁开眼,对上韩知竹竟然有些紧张的眼睛,他下意识问:我做噩梦了吗?
不。是我做噩梦了。韩知竹见他醒来,终于放松了些,揽进的手臂也减了力道。
大师兄的噩梦?程雁书问:是又坠入心魔梦境了吗?
是,却又不像是。韩知竹说,梦见你消失了,我怎么也找不见。
程雁书一怔,身体一僵。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问:如果我真的走了呢?
不准。韩知竹的话语斩钉截铁,有他从未有过的、带着不讲道理的霸道。
好,我不走。用脸颊贴住韩知竹的脸,程雁书用自己的体温安抚他。
韩知竹忽然又沉默了,环住程雁书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是问:雁书,你是不是其实确实有过走的心思?
有啊。尽量轻松地动动肩膀,程雁书轻笑道,不是被你拦住,还毁了我的和合之法秘籍么?
那一次,我是真的想走了。去哪都好,总之不为难自己,也不勉强你了。他动了动身子,在韩知竹怀里窝得更舒服些,又笑了,还好没走成,不然我也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我。
韩知竹也淡淡地笑了,又还是把他拥得更紧了些:如果你要走,不管去哪里,都带上我。
你?程雁书是真的怔住了,如果如果是一个你完全陌生、所有名誉地位都不复存、甚至你一身修为、你的金丹都失去的地方呢?你也跟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