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放下餐盘,看见tali崇哥,一只手拿手机指尖飞快在屏幕上按来按去,另一只手拿着勺子往自己嘴里塞饭。
动作迅速而准确,好看的人心不在焉地吃饭都那么好看。
背刺从后面走上来,越过老烟的肩膀从后面探头看了眼,做了个鬼脸,从后面提膝撞了老烟一下:“搞什么呢?”
“一边吃饭一边和不知道谁的人发微信,”老烟说,“还能搞什么?”
“你不懂,我师父父那些年在国家队可能顺便参加了什么礼仪队,以前我吃饭玩手机还被他骂过,那时候我们还喊他崇爸爸,毕竟我亲爸爸都没管那么宽……呃。”
单崇掀起眼皮子扫了眼这边,背刺闭上了自己的狗嘴。
嘴碎二人双双放下自己的餐盘,在单崇对面齐刷刷地坐下。
背刺:“师父父,下午公园……”
单崇:“不去。”
背刺怪叫:“为什么呀!”
单崇:“没空。”
背刺和老烟飞快对视一眼。
老烟开麦了,语气很故意:“崇哥,你在和谁发信息啊?”
单崇:“我家下个月水表要不要抄给你一份,毕竟你管得那么的宽,爸爸换你当。”
老烟“哦”了声,转向背刺飞快地说:“是在和小姑娘发信息,介于崇哥女徒弟就那一两个且每个见了他都跟兔子见了狼似的更别提午餐时间闲聊,我简单推测一下——是他这两天在教的那个萌新。”
背刺:“谁?”
老烟面无表情:“你那个小乌龟屁股垫现任持有人。”
背刺:“噢!”
餐桌对面,单崇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们了,从容放下手机,放下勺子,拿起筷子,认真挑自己面前那盘剁椒鱼头的鱼肉。
他对面两人可能就是不怎么饿,总之就是饭也不想吃了,就想讲相声——
背刺:“师父父当年也没送过哪个女徒弟屁垫,那是他买不起吗?肯定不是。”
老烟:“可能人至中年就多了一点慈悲为怀的心,其实又岂止是屁垫,我今儿在雪道上遇见他和乌龟屁垫持有人了,你猜怎么着?”
背刺:“怎么着?”
老烟不说话了,拿起手机,进入微信,然后往某个群里发了某张照片。
单崇手机正面朝上放在手边,余光看见老烟往他徒弟群里发了张图片——
然后。
午餐时间本来还算安静的群突然就炸了。
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餐厅里各个角落里,时不时还有几个正吃着饭的,扔了筷子站起来,伸长脖子,一脸震惊地往这边看。
……单崇是不记得自己在哪条雪道上裸奔过且被老烟撞见(。)的。
桌对面,背刺看了图也是震惊得合不拢嘴。
单崇总算是放弃了好好吃饭这事儿,手伸过去,划开手机——
哦。
其实也没什么。
就是他跪在高级c道,一只手扶着小姑娘的雪板,另外一只手捏着固定器在给她穿板的照片。
单崇“咔嚓”锁上手机,声音四平八稳表示对这些人大惊小怪的不解:“怎么了?”
背刺双手碰住自己的脸,使劲往下拉扯:“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单崇:“我说怎么了?”
背刺:“我长这么大你都没给我穿过板!!”
单崇:“…………这两天山上风大,她一个新手,戴着手套笨手笨脚,穿板就要脱手套,会冻伤。”
背刺:“我不听!我不管!你这苍白无力的解释!我要闹了!”
单崇把面前的没吃完的鱼往俩徒弟面前一推,自己抽过张餐巾纸擦擦嘴,面对对面那位的撒泼打滚,眉毛都懒得抬:“我没在跟你解释啊。”
“你天天给她这么穿吗!”
“这几天都很冷,今天下冻雨。”
“……”
背刺捂着胸口一脸悲伤地倒入老烟怀里,后者怜爱地摸摸他的脑壳。
一边爱怜抚摸,一边还不忘记火上浇油:“告诉你个更可怕的,你滑雪几天学会的自己站起来?”
背刺:“顺利穿上板的一个小时后。”
老烟:“乌龟屁垫持有人三天了都不会,是她没学吗,不,收你师父父压根没怎么教,随便教了下——起不来,他就说着‘算了‘然后伸手拉——今儿在高级道,小姑娘磕磕巴巴摔了一路,他勤勤恳恳拉了一路。”
背刺:“……”
背刺看向单崇。
单崇垂着眼:“这事不着急,她腿部力量差,再加上新手卡不住刃,强教也学不会,费那个劲干嘛……等以后对板控制力强了,不用教就能站起来。”
背刺:“当初我初学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站都站不起来基本上就是废了!”
单崇:“那不然?你不自己站起来,俩大男人天天在雪道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背刺:“……”
背刺:“啊!别说了别说了!除了站起来这件事!当年我跳八米台子那个你怎么解释!当年我不敢跳不会跳,你就站在旁边让我背了十遍动作要领然后闭着眼跳!说摔死丧葬费算你的!!!!”
老烟:“啧啧,太惨了!”
背刺:“呜呜,太惨了!”
微信群外,有背刺在鬼哭狼嚎。
微信群里,有单崇的徒弟们(无论男女)也纷纷扣着齐刷刷的问号。
为数不多的女徒弟之一尤其悲伤——
【sakura、宴:我一直告诉自己师父对我这么凶是因为他有性别识别障碍。】
【sakura、宴:所以不会怜香惜玉。】
【sakura、宴:……………………原本小丑竟是我自己。】
背刺躺在老烟怀里,先忙着抠了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发群里。
然后放下手机,持续一脸悲伤,挣扎着问对面坐着一脸冷漠的男人:“你把人拉群里,我倒是要看看能让我师父父跪着给她穿板一跪跪三天的小妖精长什么样!”
单崇奇怪看了他一眼:“拉她进群干什么?”
背刺:“是留着当野花才够香?”
单崇:“群里都是徒弟。”
背刺:“她不是吗?”
老烟插嘴:“可能是师娘预备役。”
单崇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闭嘴,做了个嘴巴上拉拉链的动作。
单崇目光挪回背刺脸上,难得出现一点犹豫的神态:“不算吧?”
背刺:“……从穿板到推坡都是你手把手教的,人生第一套护具也是你给的,不是徒弟是什么?”
老烟再次插嘴:“爱徒。”
背刺:“必须爱。”
“算了吧。”单崇说,“别说跳台子,离了我站都站不起来,落叶飘一米就要尖叫……学会换刃再说,我没哪个徒弟滑十米就喊要在雪道旁坐一坐的。”
老烟:“……”
背刺:“……”
单崇:“当我徒弟是这么简单的事吗?”
老烟:“……”
背刺:“……”
咋的,怎么个不简单?是要过个十八铜人阵?
严厉还是严厉的。
无情依然无情。
画风也是那么令人安心的直男味。
……行吧。
看来也不算完全走火入魔。
……
下午的雪具大厅比往日热闹许多。
吃完饭,优等生姜南风回去睡觉了,蹲在雪具大厅门口转圈圈等教练的人成了卫枝。
午后时段人有点多,正常可容纳六个人的缆车上多了两个不速之客。
卫枝在擦自己手里的雪镜。
单崇低着头玩手上皱巴巴的教练袖套。
剩下的两人分别是背刺和老烟,双双挂着无辜的表情,仿佛他们硬挤上来和单崇一趟缆车,纯属就是不小心。
两人一个瞅着卫枝,一个瞅着单崇。
想要说话不敢说。
崇哥不说话的时候气场还是足的,黑色护脸一戴,像什么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煞神。
他也不爱说话。
也很不好说话。
………………哎。
他们有点怕,甚至觉得缆车里空气都好凝重。
“我觉得我很像因为作业不及格被留堂的吊车尾。”
可惜就是有读不懂空气的小可爱。
“可可怜怜。”
还敢卖个恶恶心心的萌。
缆车里一片死寂,没人搭腔。
碎嘴子放弃了抠雪板上的积雪,抬头,抬起短腿踢了一脚坐在对面一身乌漆嘛黑的人:“你说话。”
缆车一阵窒息气氛。
男人懒洋洋抬起头:“说什么?”
“我什么时候才能学前刃推坡赶上南风?今天下午?”
“你问我?”
“不问你问谁?”
“……”
卫枝放弃和他沟通,转向老烟,奶狗脸的大男生茫然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意思是:你在看我吗?你看我干嘛?
没想到卫枝语出惊人:“以前我和南风一起学游泳,我比她先学会,没道理到了滑雪就反过来……你说,是不是你的业务能力比较强?”
老烟:“?”
感觉到对面投来凉凉的目光。
老烟:“……”
他就有点想尿尿。
求生欲使得老烟开始胡扯:“话不能这么说,你要知道专业教练针对不同的学生有不同的教学方案和计划。所以每个阶段你学的快不快不重要,崇哥可能对你的基本功要求比较高,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可是我滑了三天连自己站起来都做不到,”卫枝还是很在意早上的失败,问,“这样正常吗?”
当然……
不正常啊。
老烟有点熄火,硬着头皮讲不出那句“正常”。
卫枝见他沉默:“通常一个动作,我扑腾了几下做不出来,他就伸手来帮我了,比如靠自己在雪道上站起来只是其中一项。”
背刺突然插嘴:“怎么了?不是很好吗?然后呐?”
卫枝看向这个陌生的人,也不怎么认生,眨眨眼搭话:“怎么好了?”
背刺:“好就好在我学滑雪的时候,教我的人(重音)(暼了一眼单崇)告诉我,要么自己爬起来,要么在原地坐到天黑。”
被指控的人毫无反应,拉了下护脸,抱臂,换了个坐姿。
卫枝没听懂背刺的酸民发言,转而踢了踢刚换好新的舒适坐姿的单崇:“你看,大家都是严师出高徒!所以,你是不是企图以有爱心的温情教学画风掩饰不耐烦教我的事实?”
男人撇开脸。
“想象力丰富。”
“我没有!早上老烟也说了严师出高徒!你不严师!”
中午刚讨过得话题,一不小心就提上日程。
男人睫毛垂落,显得淡定又有些冷漠。
“谁是你师?”
他这话一出,按照普通圈里人,这会儿可能已经以他为圆心自动弹飞三米远——
但卫枝不会。
因为她是卫枝。
她只是愣了愣。
然后成功地被男人的反问点燃了。
“你不是吗?那你觉得你是什么?”雪镜还拎在手里,小姑娘微微睁圆了眼,“从你一次次手把手含辛茹苦把我从雪地上拽起来,在我心中你已经是父爱如山的师父了啊?”
单崇一下子有点走神,没等他反应过来,原本好好坐在他对面的人“唰”得站了起来,微微弯腰凑近他:“怎么了,你不承认?”
小姑娘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洗发水,甜兮兮的味道扑鼻而来。
她的碎发就在他的鼻尖。
太近了。
男人睫毛不着痕迹地一颤,又不动声色缓缓抬起。
“?承认什么?”
“所以是我误会了?咱们还是冰冷的交易关系?游客与教练!我不配叫你师父,对吗?所以你没有好好教我,我稍微沮丧有点想要放弃你就替我放弃因为你害怕我对滑雪绝望然后你就会失去又甜又闲的回头客……”
“……”
又甜又咸是什么东西啊?
“……”
手里皱巴巴的教练袖套被塞回了口袋里。
“闭上嘴,坐下。”
“不坐。”
“知道我是谁吗就乱拜师?”
“我不是有你微信吗?”
“菜市场卖菜大爷也可以让你加微信。”
“你是一个滑雪滑的还可以的人,”她用词保守且含蓄,“虽不知上限,但经过观察可以看出,水平在我之上。”
“?”
无视石化的背刺和老烟。
单崇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被人强行从身体剥离——虽然她说的是没错,但是好像听的哪里不太对,哪里不太得劲……
具体是哪,又说不上来。
然而卫枝没给他仔细思考的机会,她乘胜追击:“问完了?现在换我问了,你把话说清楚,我配吗?”
“……”
额角轻跳,单崇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算了。
“配。”
“大点声。”
“别逼我开门把你扔下去,也别让我再重复第三遍,坐下。”
“教念。”
“嗯。”
“师父。”
“嗯。”
“好的,”卫枝双手合十,“等我学成,我会孝敬您的。”
“少气我就烧高香了。”
“那不会,世界上不会有比我更乖巧的人了。”
卫枝腰一直,脑袋一缩,放下神选都不会信得鬼话,心满意足地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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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烟和背刺就这么目瞪口呆地全程目睹了他们的师父被推坡十米就要雪道上休息的菜狗选手征(道德)服(绑架)的过程。
整个过程就像一碗滚水泡开的拜师茶连同茶托一块儿被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虽然其实他也没怎么挣扎。
呵,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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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实不相瞒,我当时十分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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