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周律早早起来洗漱一下就想偷溜,一晚上没睡着,情绪发酵都快淹没她的大脑,二十八年来这是她第一次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想退,舍不得,想进,不敢上。
她默默地注视着那颗从睡袋里露出的后脑勺,有点儿感慨,男人脸红可真是个加分项,搞得她差点儿就信了。
等人走后,谭墨承才悠悠转身,一点儿也没有睡意惺忪的样子,他一颗颗拔下地钉卷起帐篷,突然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雷厉风行的周特助,面对他的流氓告白,竟只憋出四个字:
“你...你出去。”
他睁着眼守了她一晚上,差点儿生出一辈子的错觉,就想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好像与她有关的空气都充满了安定的因子。
谭墨承拎起背包,等想拿自己的包时才发现已经被周律带走了,于是他也加快步伐。
下山的路有一段不好走,全是碎石子,上来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下去的话可能有点儿滑。
谭墨承健步如飞,那个对周律来说有些沉重的背包他却像完全感觉不到,正好在石子路这儿赶上周律,他笑了一下说道:“等我?”
“没有,”周律冷漠回道。
谭墨承也不生气,他放下包蹲在周律面前,“上来吧,我背你下去。”
周律不动。
“你背我会重心前倾,更容易滑到。”
她解释得一本正经,谭墨承却直接起身,像抱小孩儿一样干脆利索地直接单手把人抱起来。
他的动作太突然,周律惊呼一声,几乎是下意识地抱紧了他的脖子。
“这就对了,”谭墨承紧绷的胳膊勒在她腿弯,把人往上颠了颠,另一只手提起地上的背包,重心真的有往后放,“上次我就是这样抱你回家的。”
他话说得平淡,热烈的视线却恨不得一寸寸刮过周律的脸庞。
周律本来往后咧开的身子又逃避似的慢慢埋进男人怀里。
谭墨承转过头低低笑着,见好就收。
过了这一百来米的石子路他也没有将人放下来的打算,而按以往的性格,周律一定会开口要下来,这次却不知道为什么难得装傻,于是又碰上昨晚那一帮人,在楚天琦女朋友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看看人家男朋友’时,一向谨言慎行的万潇也信了昨晚他们的大胆猜测:
周特助...可能真的在和谭总谈恋爱。
到了山下的一家水上餐厅,周律睡着了,谭墨承准备先抱着人进去买一些早餐再去酒店,出来时恰好碰上了在外面闹别扭的戚小草、楚天煜二人。
他视若罔闻,径直大步流星地走过,这下直接让楚天煜要脱口而出的嘲讽和戚小草欲言又止的招呼僵在了嘴边。
“他真的和周姐在一起了吗?”
戚小草看着远去的背影,神情莫测声音低沉。
“呵,玩玩而已,”楚天煜不屑地撇了撇嘴角,“谭家怎么可能会娶一个平民女子,上不得台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而有些东西是根深蒂固的。
戚小草垂眸,旋即一双明亮的眼睛已经蓄满了泪花,她抬头无助地看着楚天煜:“所以我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吗?阿煜,你一直在骗我吗?”
“呃...不是,我没有!”楚天煜有一瞬间不自在,“你别多想,别听我妈的,我说了娶你就一定会娶你。”
说着,他捧起戚小草的脸庞,细细地亲吻。
戚小草甜甜地笑着,可心里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段日子,她学乖了,也学聪明了,而这些全是楚母的功劳。
刚去时煜第一天,恰好楚天煜的母亲和表妹一起来公司,就因为她不小心把咖啡撒着楚天煜表妹的裙子上,楚母当场就给她一巴掌,表妹还虚情假意地问她疼不疼。
那是戚小草第一次面对这么直白的恶意和鄙视。
后来,每一次见面都是不愉快的回忆,她好心缓和楚天煜和楚父的关系,楚母骂她狗拿耗子不知羞,她看一个农村来的实习生可怜,就把辞退名单换成了另一个富家千金,反正她们本来就是来玩玩而已,而别人还要生活,可楚母知道后立刻来公司大闹要楚天煜开除她,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她‘勾人的贱货’。
楚天煜每次都站在她这边维护她,可戚小草却怕了他的维护。
因为每一次事后,楚母会更变本加厉的在言语间侮辱她。
戚小草刚开始还会委屈、愤怒,后来,心态渐渐转变了,因为她觉得楚母说得有道理。
她说阿煜并不是有多喜欢她,她只是他一直以来得不到的执念,现在到手了兴趣正浓,所以外人的反对只会引起他的忤逆,日子长了就变了,毕竟他床上可从没断过人。
而如果真想要进楚家的门,就得听她的话做事。
楚母说这话时像个高高在上的老巫婆,戚小草愤恨地想:她才不想嫁给楚天煜,不过是为了还墨承的钱才在时煜工作。
戚小草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自己的工作还包括和楚天煜卿卿我我,才能得到更高的报酬的结论。
就是这么委屈求全。
而这边,周律到了快中午才睡醒,她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穿着睡衣悠悠飘出来,待看到客厅沙发上西装革履的谭墨承时,又悠悠地飘回去了。
过了片刻,周律换好衣服坐在谭墨承对面。
“我的睡衣你换的?”语气严肃、锋利。
“怎么可能,”谭墨承挑眉,“我让服务生换的,你穿着冲锋衣睡觉不舒服。”
“哦,”周律放心了,她像瘪了气的气球一样有点儿瘫软地靠在沙发上,“谭总,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早上,直接回公司。”
谭墨承翻了一页手里的资料,继续说道:“今晚跟我见个客户,如果料想不错的话还有省市领导。”
嗯?周律疑惑,没听说过最近有什么大动作。
“是划分新区建设商圈的事,”谭墨承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周律,“先不着急,只是个雏形,不过到时候肯定有很多企业竞争,我们要心里有数。”
“嗯,”周律应着就要拿过包里的眼镜看文件,谭墨承却突然压下她的手,好笑地说:“肚子不饿了。”
房间内恰时响起几声咕噜咕噜声。
周律脸红,但还是说‘算了,随便将就一下’,现在不看完这些资料,今晚她哪来的底气去见客户。
谭墨承见她真的不打算下去吃饭了就叫了客房服务,半个小时后两荤两素一汤的午饭被侍应生规规矩矩地摆在餐桌上。
周律端起米饭就填鸭式地往嘴里塞,谭墨承趁机往她碗里夹了些菜,待吃到胡萝卜时,她顿时僵住了,随即颇有些一言难尽,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怎么了?”谭墨承抬头。
“不喜欢吃?”
“......嗯。”
“吐出来吧,”他神色正常,把纸巾叠了一下推到周律面前。
周律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对面的人没什么反应,就吐了胡萝卜又投入工作中去。
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谭墨承和周律收拾一下准备出发,路上周律接了一个电话,那边嘘嘘叨叨说什么谭墨承听不清,只隐约传来相亲,嫁人,弟弟等字眼。
他撇过头小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周律回道,说了声‘晚上再打’就挂了。
看她神色冷淡不想多谈,谭墨承也就没继续问。
等到了地方除了本来要见的人,还多加了楚天煜和戚小草,看来时煜集团也对这次上面的大动作有所耳闻。
也是,毕竟导致原身破产的原因就是戚小草偷了这次的竞标书。
谭墨承敛下眉喝了一口茶,他和楚天煜还有两个身居高位的政府官员在包厢内室,周律戚小草等人在外面招待其他人。
洽谈一直到了晚上八点多,其实现在两边都还做不得准,来来往往都是些官话,谭墨承百无聊赖之际看了看外面的周律,蹙了一下眉。
她心情不好?是从那通电话开始的吗?
他心里装着事,后半程话很少,楚天煜朝谭墨承隐晦地看了一眼,高谈阔论间愈发志得满满。
等九点多终于送走人,周律说要去卫生间,谭墨承等了半晌有些不放心。
找到人时发现她正在那边打电话,于是就离远了一点儿靠在走廊墙壁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笑了一下,取出一根烟叼嘴里却没点着。
而那边打电话的周律却有点暴躁,她嗯嗯地应了两声,终于不耐烦朝那边吼道:“妈!我说了多少遍了我不会结婚!你能不能不要再收别人的东西!”
一句斥责的话几乎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周律忍不住捂住眼蹲下,“你就不能盼着点儿我好吗?”
情绪积压太久,夺眶而出的眼泪顺着她消瘦的指尖缓缓滑过脸庞,只是没等来那边的回应就突然被人抽走了手机挂了电话。
她愣愣地抬头。
谭墨承离得很近,近得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看着周律细细地体会着这来自心底的酸涩和心疼,须臾,弯腰拇指一下一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声音温柔似水:
“说什么傻话呢,怎么能不结婚?我还等着你嫁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