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王娇再一次被饿醒。
她看了看时间,这次是六点半醒的。
昨天睡的太晚,醒这么早导致她头昏脑胀,她往明南那里看了一眼,人还是熟睡的状态。
经过昨天晚上那件事,王娇发现明南也不是那么难相处,他帮自己出了气,还和她有同样的笑点。
这叫什么?
这叫人生所贵在知己,四海相逢骨肉亲!
想到这句话的王娇心情大好,所以她准备给自己的骨肉亲去买一份早餐。
明南是在王娇离开后醒的,他迷糊中听到对方出门的声音,醒了以后发现人果然不在。
他起来去洗了把脸,刚从卫生间出来,一个小人就抱住了他大腿,然后就听见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哥哥。”
明南看了看腿上的明北,两个小辫子上带着两个粉红色的蝴蝶结,眼睛圆溜溜的,干净的像是小时候玩的玻璃珠子,两只小胳膊胖嘟嘟的,紧紧的环住他的小腿,一笑还有两个小酒窝。
接着他抬起头,对上了刘淑芬的眼睛。
女人一身休闲装,她把手里的水果放在桌子上,露出来跟明北一样的酒窝,“南南。”
是他的亲生母亲。
明南点点头,把明北的手从自己的腿上拿开,低声的喊了一句,“二婶。”
刘淑芬脸色微微发白,到底是没说什么。
明南不是故意不叫妈的。
十七年前他出生的时候,他亲生父母已经生了一儿一女,怀他是个意外。
那年他的父亲明鸣的生意遇到波折,本来想直接去打掉,在去医院之前找人占了一卦。
老道神机妙算,说出他们生平过往,三言两语就赢得了信任,在询问这个孩子去留的时候。
老道摸了一把胡子,沉默半晌,然后告知他父母,这段时间不宜见血。
等时机成熟,明南已经八个月了。
他生下来以后,明鸣彻底破产,家产全部拿去抵债,连老大老二的学费都成了问题,更别说是老三的奶粉钱。
就在这个时候,明南的奶奶从乡下找过来,苦口婆心的劝他们把这个孩子过继给一直打了三十年光棍的大哥明一,说不管他大哥怎么样,都要有个送终的人。
那个年代这种事在农村很常见,他们也确实是抚养不起三个孩子,想着等过几年如果条件好了,还可以把孩子要回来,于是就在明南断奶以后,就把他送到了老家。
这些事情,明南很小就知道了。
明一脾气不好,嗜赌成性,基本上属于长在了麻将桌上。
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因为出老千被人砍下了左手,外加恶名远扬,所以单身了一辈子。
有了明南以后,他刚开始还新鲜了两天,过了一个月,不满五个月的明南就被他扔在了家里,足足饿了两天。
明南三岁那年还没学会说话,四岁那年刚刚学会走,五岁那年明一输了钱,一巴掌扇的他倒在地上。
那段昏天暗地的日子里,明南像一棵杂草,在恶臭的沼泽里野蛮生长。
一年级他学会了翻垃圾桶,攒够了瓶子去收废品那里卖钱,卖了一毛两毛,悄悄攒起来,等到了一块,他就可以去买一袋方便面给自己改善伙食。
放学以后他被几个高年级的孩子摁在地上打,全身淤青回到家,遇到输了钱不顺心的明一。
就又是一脚。
有时候还会附赠一个耳光。
有一次他失手打碎一个碗,明一拉过他的胳膊,滚烫的烟头直接落下。
他记得烟火烧肉撕心裂肺的疼,记得自己躲在阁楼里听着明一踹门骂他狗娘养的。
那时候明南真的羡慕狗。
因为就算是狗娘,也不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崽。
再后来,他就从外人口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那天是他最快乐的一天,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有了期待。
他来自大城市,有爸爸妈妈。
他无比坚信、无比盼望着——
有一天他的爸爸妈妈会回来,会拉着他离开这里。
一天。
两天。
三天。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从儿童出落成少年,从挨打那一方变成了打人那一方。
明一患了尿毒症,渐渐的挥不动拳头,然后死在病床上。
他的愿望实现了。
盼望着十几年的父母穿着靓丽的衣服出现,开着整个小镇没人买得起的车,微笑的告诉他。
我们来接你回家了。
“南南…”
刘淑芬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明南身体一抖,然后问:“什么?”
“我刚才问你。”刘淑芬快速削好一个苹果,从中间分成两瓣,先是把其中一瓣给了明北,然后又递给明南,“为什么要打你哥哥?”
明南低下头咬了口苹果,“我没打他。”
“没打他?”刘淑芬沉下脸,“那他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明南不再说话。
“南南,我不管你以前怎么解决问题,但是说到底他是你的哥哥,你要尊重他。”刘淑芬压低声音,“我们是一家人,暴力是解决不了事情的,你说对吗?”
“嗯。”明南回答。
“再说,你们两个是亲兄弟,以后你出了社会,还要靠他帮衬,这样吧,你去道个歉,这件事就过去了。”
听到这话,明南一下子就释然了。
他刚才还在奢望什么。
刘淑芬从进门开始,明里暗里都指责他,伤情病情一句不问,开口就问他为什么要打明东。
说到最后,原来是让他跟人道歉的。
“我不可能跟他道歉。”明南态度坚决,梗着脖子,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刘淑芬觉得自己家长的威严得到了挑衅,“你这是什么态度,打了人你还有理了。”
明南白了她一眼。
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她,她竭力压着声音,像即将爆发的□□桶,“怎么了?我说你两句你还不服气了,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跟大人顶嘴,打架,抽烟,夜不归宿,光知道给家里人惹祸,我下了飞机就马不停蹄的过来看你了,从小没有人教过你懂礼貌吗?”
“没有。”
“什么?”
“我说没有人教过我。”明南平静的告诉她,“我没爹没妈,我是狗养大的,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啪。
刘淑芬巴掌打了下去。
明南在她抬手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他平日里挨过的打比这还狠,对方动动肩膀他都能猜出来下个动作是什么,他犹豫了一下,只是偏了偏头,没有挨多大的力气。
但是巴掌还是落到了他的脸上,冷白色的皮肤瞬间红透了。
“你…”
“哇!呜呜呜…”刘淑芬话刚开了个头,吃着苹果的明北就嚎啕大哭起来,苹果在她嘴里还没嚼烂,她的声音像是烧开的水,“妈妈…呜呜呜…你怎么能打哥哥…”
“北北别哭。”刘淑芬把小姑娘抱起来,心疼的不得了,“妈妈不是故意吓你的,都怪你哥哥不听话。”
明南还保持着被打的姿势,他的长发盖住了整张脸。
明北很快被哄好,刘淑芬显然没有忘记刚才的事情,她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指着明南,“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不管你是怎么长大的,但是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的父母,以后不准再打你哥哥,知道吗?”
“你放心。”明南面不改色,“我不会听你的,那个哥哥,我会见一次,打一次。”
刘淑芬安静三秒,然后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跳脚。
一只手抱着明北,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来。
明南觉得自己可能又要挨巴掌了。
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打就打吧,反正只要能挂上他父母这个名称,都可以对他拳打脚踢。
然而就在巴掌要落下来的时候,王娇就出现在了身后,她手里拿着包子和小米粥,声如洪钟,“阿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