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听到动静,站在巨型落地窗前的绫辻转过身来,正好和来人的目光对上了。
  对方手快地按下了相机的拍照按钮,在寂静的休息室里回响了一下,他有些尴尬地把相机放下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抱歉,我只是觉得这张构图很美,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现在就删掉。”
  在夕阳落幕的余晖下,绫辻身着红色斗篷望着窗外的样子,就好像一只渴望自由的鸟儿,从他角度来看,这个少年虽然被橙黄色的光覆盖而看不清面目,但完全可以想象地出来他的面孔多么精致。
  尤其是新雪一般的气质,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将画面留在自己的相机里。
  “不需要。”绫辻冷淡地说道,“你留着吧,我很快就不用隐蔽痕迹了。”
  他的话里有话,很有几分神秘的气质,就像青年第一面见到就下定决心效忠的那位赤王一样。
  世界上除了魔术师、异能者,还有天赐的王权者这一体系。
  距离日本横滨仅仅半个小时车程的东京,就有着几位被石板力量选择的王权者,他们的火焰拥有不一样的颜色,并且可以将自身的能力分给自己的氏族,是目前东京这座城市的守护者。
  虽然和黑手党的残酷体系很不一样,但为了日本的稳定,他们会前来见新任港黑首领,制定好互不干涉的协议。
  “你好,我叫十束多多良,是赤色王权者周防尊的氏族,属于吠舞罗。”十束多多良自我介绍道,好奇地眨了眨眼睛,“我无意冒犯,但是……你身边环绕的是什么?那是你的异能力吗?”
  他的目光落在了黑泥身上。
  多多良是和尊、安娜一起过来的,他们在主厅等待新任港黑首领的接见,而多多良不是很习惯那样紧绷的气氛,毕竟有一堆黑手党持枪站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时刻用眼神锁定着他们,让他觉得很压抑,所以就借机溜了出来。
  没想到在以为是空着的休息室,他遇到了一个陌生又神秘的少年,这对喜欢结交朋友的十束多多良来说是意外之喜。
  闻言,黑泥在半空中流动着,有些吃惊道:【绫辻,他居然能看到我。】
  它飘到了十束多多良身边,像是在试验他到底能不能真的看到一样,在空气中飘荡着,而十束多多良有些拘束地躲开了黑泥的触碰,往门口的位置后退了好几步,看上去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王权者的氏族不是可以用火焰吗?他真的是周防尊的氏族?】
  绫辻瞥它一眼:“你难道还真的想被烧一下,让我有点刮目相看了。”
  黑泥:【……】
  听见他说话,十束多多良有些疑惑:“你在和我说话吗?”
  所以,他虽然能够看到绫辻身边黑泥的存在,却不能听懂他在说什么,黑泥对这个亚麻色短发的温柔青年有了一丝好奇,因为绫辻居然对他能够看到它这件事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虽然想不出来绫辻会做出什么举动,但也不该这么淡定。
  这根本不像是绫辻做得出来的事情。
  【绫辻,你知道能看到我的人寥寥无几,但是有一个条件一定要满足,那就是不久后就会死去,可就算是这样放任我被看到也不好吧……】
  “他确实是周防尊的氏族。”
  话音落下,就在下一刻,黑泥吃惊地看到绫辻摘下了自己的面具,抬起头以真实的面孔看向了多多良。
  “你好。”他居然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的笑容,“我知道你,谢谢。”
  仿佛冰雪融化一般,一个冷着脸的人终于软化下来,无疑拥有一种正中任何人红心的魅力。
  很难以形容黑泥此刻的心情,因为从他陪伴绫辻这么久的时间来看,除去对方敷衍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以外,他从来没有真正地笑过,所以此刻的笑容虽然好看,却实在是太过于反常了。
  十束多多良看到了他的面孔,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居然……是你!”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不过你怎么在这里?”他立刻问道,紧张地看来看去,“你还在被那群人追捕吗?”
  “……”
  黑泥被他们两人的对话弄得困惑起来,绫辻的人际交往非常狭窄,没道理他会在黑泥知道以外认识这个青年。
  “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绫辻收敛了笑容,重新变回冷淡的模样,然后从自己的红兜帽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破旧的钱包,走到了十束多多良面前,塞进了他的手里,认真道,“还给你。”
  看到这个钱包出现的一瞬间,黑泥这才想起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他……
  几个月前,绫辻逃出了异能特务科,他身上只有着一件宽大的夹克,那是从一名被他用□□击倒的特工身上扒下来的,而他从窗户翻出来的时候又扭到了脚踝,所以当他一瘸一拐地出现在地铁站的时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用仅有的几枚硬币换好了乘车币,绫辻不知道去哪里。
  于是他回了家。
  没错,绫辻不是孤儿,但是这些经历细想起来已经不能再让他的心脏发痛了,他中了弹,最后刺伤了别人勉强逃了出去,绫辻又累又饿,而黑泥的俏皮话已经不能让绫辻脸上的表情动一下了。
  他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黑夜中了,因为子弹静谧地躺在他的右臂里,就像一枚细微的种子吸取着他的营养和血肉,随时可能导致他的生命消逝,绫辻也不知道自己在夜晚的遮蔽下到底逃到了哪里,他的形容很狼狈,视线全都变成了黑色的色块,每挪动一下脚步都带来一股钻心的疼痛。
  谁能想到,绫辻犯过的唯一的错误就是选择去相信自己所谓的家人,他觉得自己实在是蠢毙了。
  黑泥很为他担忧,但它除了不断地和绫辻说话,让他不要睡过去,除此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如果有钱就好了,绫辻也许能去买退烧药,哪怕是买一把小刀把子弹剜出来也好,但是他没有。
  但奇迹发生了,他们捡到了一个钱包,里面还有粗心的主人留下的名片,黑泥瞥见绫辻看了它一会儿,手指捏着名片,鲜血在上面留下了一道红印子,良久地沉默,最后却在它出声询问之前把名片扔在了垃圾桶里。
  所以,那根本就不是运气?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是我呢,你竟然记得。”十束多多良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被追捕,但是直觉告诉我你是个好孩子,所以不要笑我犯蠢啦,我就把吠舞罗的地址放在里面了,可是你没有来找我们……”
  他等了有好几天时间,直到一周后意识到对方不会来了。
  黑泥心想,原来那张名片是吠舞罗的,怪不得绫辻会安静那么久,当时一定是在权衡利弊。
  只是那个时候他已经吃过信任别人的教训了,所以他没有选择接受更多的好意。
  可是就算没有前往吠舞罗寻求赤之王权者的庇护,绫辻依旧会记得十束多多良的好意,他用钱买了一盒火柴,一把水果刀,简易消毒后把子弹取了出来,然后用了新买的绷带,还吃了退烧药。
  如果不是他的话,绫辻可能根本坚持不到横滨。
  “只是你在这里干什么呢?”十束多多良温柔地问道,他不是一个挟恩以报的人,所以将钱包放回自己的口袋之后,就换了一个话题,“你现在为港口黑手党工作吗?辛苦吗?吠舞罗还是会欢迎你的。”
  他的话很认真,没有撒谎的味道。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绫辻真实的疑惑了。
  他能够理解兰堂,因为对方在他身上找到了魏尔伦的影子,而且兰堂天生有股悲悯忧郁的气质,他非常了解绫辻到底遇到了什么,因此觉得绫辻需要拯救和帮助,所以他会对他好也情有可原。
  可是十束多多良不一样,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他到现在甚至都不知道绫辻的名字,而且他们说过的话有超过十句吗?所以这样纯粹的好感和善意让绫辻感觉很奇怪。
  “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会显得我有点烂好人呢。”十束多多良笑着道,“可是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能够分辨出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我愿意帮你,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绫辻失语了。
  他真的没接触过这种类型。
  这就是所谓的直觉系吗?难怪赤王周防尊都会拿他没办法。
  “好了,我应该要回去了,溜出去太久不好,那个新任港黑首领应该快要到了吧。”十束多多良朝他眨了眨眼睛,“尊和安娜都靠不住,需要我来交涉,我等下就来见你。”
  “不需要。”绫辻冷冰冰道。
  闻言,十束多多良有些失落道:“哦……”
  “我和你一起过去,差不多是时候了。”
  他抬起头,疑惑道:“你……什么意思?”
  “你已经见到新任港黑首领了。”绫辻将面具扔进了垃圾桶里,他不需要再戴这个了,声音淡淡道,“因为我就是。”
  ……
  森鸥外正在看手里的资料,而坂口安吾坐在他的对面,像是在强行压抑着什么不该展露的情绪。房间内三人的表情各异,微妙的气息在彼此之间蔓延。
  刚才他问了坂口安吾“见崎鸣有什么问题”,但对方却突然选择了缄口不言,好像刚才的失控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样,没有向他完全吐露自己知道的情报,他表现地很谨慎。
  而太宰治虽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但很快把这外露的情绪给掩盖了下去,重新变回了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站在一边和森鸥外一起看着他捡起了地上的文件,然后坂口安吾把它递交在了桌子上。
  森鸥外浏览着这份关于“杀人侦探”的资料,尽管坐在了室内,但随着他的目光逐渐往下滑去,一股渗人的森然冷气从他的后背爬了上来,他感觉自己的手指不受遏制地有些痉挛,纸张边缘被他捏的发皱。
  他知道异能特务科有应对港黑等组织的最后计划,但从来没想过居然是这样的。
  最后计划——
  竟然不是某个计划,一支特别军队,而是特指的一个人。
  他不断地想着这句话,不是被锁在保险柜里的策划书,而是某个异能者,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
  这为异能特务科的行事方式带上了一丝冰冷、公事化的气息,作为庞大的国家机关,它有自身运行的潜规则,森鸥外理解他们的做法,梦野久作就是一个港黑内部的例子,让他此刻迟疑不定的是对这个少年的评估等级。
  特a级异能者?
  前面那个特字显然已经越过了异能特务科公布过的级别,在此之前,森鸥外并不知道还有这个隐藏等级,可见异能特务科把他藏得有多深,完全把他当成了一张王牌。
  “绫辻行人……”森鸥外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他知道太宰治正在看他,于是迅速将外露的情绪压了下去。
  太宰治对什么逃跑的异能者没任何探究的想法,所以只是兴致缺缺地移开了目光。
  “你看到他的异能力了吗。”坂口安吾突然问道,“我觉得你最好先看那部分。”
  “为什么会这么说?”太宰治歪头道,他看不到资料,“有什么特别的吗?”
  但就像诈尸一般,坂口安吾只是推了推下滑的眼镜,再次陷入了沉默中,摆出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太宰治打量他,怀疑如果不是因为他已经坐在了房间内,可能会立刻就转身离开。
  “绫辻有家人吗?”森鸥外思索着问,他没有跳过翻页,因为前置资料也很重要。
  他冷静地想,作为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就算再聪明过人,在无家可归的时候,也很可能会回去见他的家人。
  “有。”坂口安吾嘴唇动了动,“异能特务科第一次目击,就是在他的家里。”
  太宰治稍微有了一点兴趣:“在他的家里?”
  “他的父母报了警。”
  坂口安吾能回忆起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他们赶去的时候,桌子上还有热菜,电视台正放着晚间新闻,绫辻的母亲是在厨房报警的,他们一定稳住了他一段时间,可惜绫辻行人还是逃走了。
  “哦……”太宰治好像突然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他追问坂口安吾道,“你确定不是他的父母和他串通起来了吗?”
  “不会,每个月政府都会给他们一定的补贴。”如果绫辻离开,他们就没有钱拿了。
  “他的父母是异能者吗?”森鸥外问。
  “不是。”
  “你确定他来到了横滨?”
  “我曾经属于的组织异能特务科不确定,但我很确定。”坂口安吾冷静道,他不断地手指蜷缩又放松,抑制着不该有的焦躁之情,“因为我用自己的方式调查了,我不会出错的。”
  尽管清楚自己和绫辻的较量存在差距,但坂口安吾的异能力和他敏捷的思维都让他十分确定自己的这个结论。
  更别说,见崎鸣……
  森鸥外翻过了这一页,终于看到了写着异能力的详细分析报告的内容,他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坂口安吾很难去形容他这个时候在想什么,但很显然他的情绪正在经历剧烈可怕的波动,以至于根本维持不住冷静的外壳了。
  “…………”
  他的身体在小幅度的颤抖,哪怕拇指将纸张刺啦一声撕开了一道缝隙,森鸥外的眼睛也只是盯着异能力的那一行出神。
  他的大脑短暂地陷入了一片空白,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片段,无论是绫辻的只言片语,还是恩师夏目漱石模糊的态度,在这一刻全都串了起来,直到半分钟后,森鸥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太宰,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武装侦探社吗?”
  太宰治:“?”
  “森先生在胡言乱语什么?”
  坂口安吾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快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折磨疯了:“我有一个问题,你们说的鹿谷到底是谁?”
  闻言,太宰治不满地皱了皱鼻,目光转向他:“什么鹿谷啊,你应该叫他首领。”
  坂口安吾:“…………”
  就在这个气氛凝滞的时刻,他们房间的门被蓦地敲响了,三人迅速投去了各异的目光。
  一位身着黑西装的港黑下属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恭敬道:“打扰了,森医生。首领传话让你们一起过去,王权者正在大厅等待,首领需要你们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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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神在召唤。
  一无所知的太宰治:?你们在说什么
  捉了个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