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军训,最折磨人的当属晨训。
何榆四点半从床上爬起来时,就感觉身体有些不对劲。
以为是昨晚作死吃泡面糊了嗓子,晚上山里凉又没盖厚被子,她往水壶里灌了一些热水,就和室友出门了。
早操没有跑步,只是在广场上练习昨晚的齐步走和转身、立定。
清晨的广场并不晒,穿着长袖外套甚至还有些冷。
考虑到都是女孩子,教官只让她们走了一遍,就站在原地练军姿。
“都站好了,别乱动,碎头发刚刚怎么不整理?”绕着队伍转了一圈,瞥见有人偷偷搞小动作,他清清嗓子,凶凶地威胁着,“谁都别动,动就先打报告。”
“阿呲——”
威胁到半截,就被何榆惊天一个大喷嚏怼了回去。
董栉反应很快,迅速向后退了一步,微皱着眉看着她。
何榆刚打完喷嚏,正不舒服地吸着鼻子,鼻嘴灵活却又和谐地动着,想要减轻鼻子里的痒感。
直到实在受不了,才抬起右手揉揉鼻尖。
揉到一半,她恍然发现教官好像丢了。
先是悄悄向左看了一圈,又保持头不动的姿势,眼睛最大化地转向右边。
教官正盯着她,右手手里的名单卷成纸筒,敲了两下左腕。
“打报告了吗?”他的眼神仿佛钉在她身上,毫无笑意地问道。
“没有。”明知故犯也就算了,手依旧没有放下,还在揉着鼻子。
她索性直接扭头,也不用眼神斜看了,一字一句都说得认真而铿锵有力:“报告。董教官,我想借两张纸巾,我的鼻涕要飙出来了。”
见董栉依旧没有动作,何榆捂着鼻子,急得想跺脚。
但想想罚蛙跳,还是忍住了。
她恨不得把手拿开,展示一下自己动是真的有原因:“真的,要兜不住了。”
语气里带着些颤抖,惹得周围几个女生差点笑出声。
“休息一会儿,活动一下手腕脚腕,”董栉看了一眼那几个憋笑的女生,视线又移了回来,严肃地训斥道,“何榆,你别嬉皮笑脸的。”
“我……”
她昨晚临睡前擦床上的栏杆,就把本来放在迷彩服外套口袋里的纸巾,带到了床上。今早出门的时候,光顾着喷防晒霜,忘了把纸巾塞回来。
还没来得及解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纸巾伸到她面前。
董栉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纸巾,小小的一包,在他手里显得甚至有些可爱。
没想到教官也是会随身带方巾纸的细腻男孩,何榆也只是愣了一瞬,便笑嘻嘻地接过那一张:“谢谢教官。”
“下次动之前打报告,不然到主席台给我去做十个来回的蛙跳行进。”
“知道知道……”
“老傅,看什么呢?”一只胳膊突然搭上傅云实的肩膀。
他们班刚刚因为早起集合速度快,被带班教官表扬,轻度训练后就让他们回广场边缘的休息区喝水。
老三顺着傅云实的视线看过去,瞅见递纸巾的那一幕,眉心也跟着皱起:“这是被教官训哭了?”
“不是。”傅云实的眼神暗下去,将老三的胳膊拍下,快走了两步。
他们从训练地点回休息区,刚好要经过何榆所在的班。
敷衍完董栉,何榆忙着单手展开面巾纸,另一只手捂着鼻子,手忙脚乱的。
突然,鼻子里那股劲儿又蹿了上来。
何榆也不管形象了,直接双手展开面巾纸。
在打开的那一刻,又是一个惊天动地,冒出鼻涕泡泡的喷嚏。
好不容易缓过来,她擦了两下鼻涕,只感觉额头上一凉。
清晨的太阳,被他挡去了一部分的刺眼的光。
即便是没有抬眼,即便鼻涕堵住了鼻子让她什么都闻不到,但这种被笼罩在他的影子里的感觉,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托起些她的帽檐,傅云实的手背贴着何榆的额头,视线却扫过了旁边的董栉。
“发烧了。是不是疫苗起了反应?”又试了一下自己额头的温度,他抿起嘴,低头柔声问道。
这声音,让何榆开始怀疑面前的是不是真的傅云实。
脑袋沉甸甸的困意,压得她眼眶微酸。
更不要提在这个时候,听到他低声询问的话。
即便再执着地想要当一个没有感情的酷盖,也抵不过这样。
她突然有些懂了,电视剧里那些女生一下子扑进男生怀抱里的剧情,其实也没有那么做作。
“教官,”确认何榆两眼发直木木地看着自己,一定是发烧的症状,傅云实再度抬起头,视线越过她的脑袋看向教官,“何榆她昨天打完第三针疫苗,可能起了反应,有点发烧。”
董栉倒是没有打量傅云实,只是看了一眼晕乎乎的何榆,点点头:“先去后面坐着休息,一会儿校医会来巡视。”
和傅云实并肩往休息区走,何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努力走着直线。
明明走直线都已经很艰难了,她还偏要阴阳怪气:“我都怀疑我弟给你塞红包了,让你这么照顾我。”
“嗯,他说军训之后请我吃饭,你也就值一顿饭。”
说完,感受到何榆又有一堆屁话要说,傅云实扫了她一眼:“你还有力气阴阳怪气,看来也有力气去训练。”
“没有的事,”一听到这话,何榆立刻捂住额头,蛇形路线仿佛走出花来,“我很虚弱。”
傅云实:“……”
“你们班的教官,看上去比我们稍微大一些?”傅云实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装作不经意地问起。
负责a大军训的这一批带班教官,年龄大多偏小,和他们差不多大。
“好像比我们大三四岁,d大在读应征入伍的,马上就满两年期了。名字也好听,董栉。刚开始我以为是智力的智,但我室友昨晚说,其实是栉风沐雨的栉。”脑子里冒出昨晚宿舍里的夜谈内容,何榆一字不差地复述。
她微仰着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傅云实,咂咂嘴:“我们班的教官是挺帅的,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傅云实刚刚还深邃的眼睛,此时已经眯起:“你的那些小说还没扔吗?”
“没有啊,”何榆摇摇头,笑得灿烂,“我还打算自己写,开拓副业。”
她的嘴角又向上挑了些,笑容人畜无害:“第一本就写《万年独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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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榆只是低烧,在对狂犬疫苗的正常反应范围之内。
太久不生病,突然低烧也实在是遭罪。
面对千人食堂里蒸笼一样的用餐环境,还有一复一日的土豆白菜西红柿,她提不起胃口。带来下饭的老干妈,因为生病不能吃辣,也就让给了其他同学。
小卖部里的零食泡面也不能吃,刚军训几天,她整个人就瘦下去一圈,脸也跟着憔悴。
人肚子饿的时候,总会负能量爆棚。
和何渠琛的聊天界面,顺其自然地就成了何榆个人的垃圾倾倒场。
但病来得无预兆,去得也突然。
堵了很多天的鼻子,在闻到新蒸馒头散发出来的香气时,终于找到了人生在世的意义。
她以前对主食一般,米面吃得多,馒头很少吃。
但军训基地的馒头,蒸得不要太香。
平时同餐桌上的女生,即便是再温婉细语,都能配着老干妈吃上一个,更不要提何榆这样已经饿了好几天的猛男。
傅云实也没有想过,自己去添绿豆汤时,抬头能看到面前一闪而过的旋风馒头树。
将碗端回自己那桌,他刚坐下,就拿出手机,打开昨晚何渠琛给他发的消息。
【学长,我姐最近胃口不太好。商简学姐又是免军训的,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有胃口吃东西?
傅云实的脑内,又迅速闪过刚刚那棵馒头树。
双手拿着手机,他慢悠悠地在对话框里打下一行字——
【我刚刚看见你姐身上长馒头了,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嘴里还叼着一个。】
别担心了,你姐饿不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