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亦琨退出花厅,四下寻视,发现了刚才经过花厅的那小厮,拧着眉毛追了过去。“你给我站住!”
小厮闻声回头,看到邓亦琨躬身道:“邓管家,您喊我?”
邓亦琨紧走几步到他面前,看了眼他手里捧着的一个大瓷碗,隔着盖子闻了闻里边的东西,微微有酒香气。
“这是什么?”他带着几分怒色质问。
“这是府里新来的厨子,刚酿了点儿米酒,准备做酒酿圆子给大人尝尝……”
说话小厮就要把那盖子揭开,被邓亦琨一把按了回去。然后气的跳脚,“你这个笨蛋!笨蛋!”
小厮不理解他为什么如此突然暴躁,吓得胆战心惊,“管家,小,小的做错了什么?”
邓亦琨怒道:“你入府的时候,没人跟你提过,咱们大人最讨厌酒味儿吗?”
小厮磕巴道:“可这不过是些米酒啊。”
“米酒不是酒吗?凡是沾一点儿酒星的,府里都不能出现!”邓亦琨大怒。
小厮吓得哆嗦,“是管家,小的这就把这米酒倒了去。”
说完,小厮慌慌张张的跑了。
邓亦琨眉头紧锁,在原地扇了半天的酒味儿,然后一脸严肃的自语,“时隔多年,看来是要找机会再给他们好好叮嘱一下了。”
* * *
东厂内,殷城正在拟定一份举荐名单。
因为阳河都司的任丘和房立新被设计下线,天喜皇帝在朝堂上除了大骂二人之外,便是直接越过兵部,吏部,让殷城举荐填补阳河都司的人选。
皇帝这一举动,着实令满朝文武吃了一惊。有那些敏锐的已经感觉到朝堂的风向似乎变了。
就连殷城自己也有些不可思议,就算变风向,也不至于如此之快吧。
这份名单可能并不简单,常言道:帝心难测,不能随意啊。
殷城手撑额头,伏案琢磨了好几天。
“厂公,于大人在外求见。”一小宦在外禀报。
殷城头也没抬,“让他进来。”
于贺平躬身进来,“厂公,小人已照您的吩咐,升陈岩利为营缮清吏司主事,”
“知道了。”殷城目光不离手中名单道。
于贺平躬着身子踌躇了一阵子,“厂公若无其他事吩咐,下官就先告退了。”
“等等。”
“厂公还有何事吩咐?”
隔了一会儿,殷城终于放下手里的名单,“你来的正好,本座有事知会你,你也好事先有所准备。”
“听候厂公差遣。”
殷城将拟好的名单放在桌案边,“这是本座刚刚拟好的名单,你先看看。”
于贺平接过单子这么一看,着实吃了一惊。“呃,这……,厂公,这是举荐名单吗?……户部右侍郎武扬?此人可是董万庭的心腹啊。”
殷城淡然道:“本座正是要举荐此人接替任丘的阳河都指挥使一职。”
“啊?”于贺平一脸困惑,“厂公,您好不容易有机会夺取阳河都司的掌控权,为何又将董万庭的人派去?您这岂非白忙一场?”
殷城摇了摇头,“陛下突然将举荐之事交于本座,恐有试探之嫌。”
于贺平蹙眉,“您是说,陛下他对阳河之事有所怀疑?”
“倒也未必,只不过,伴君如伴虎,本座当谨慎为上。”殷城踱了几步,“而且,董万庭失了任丘,又要失去阳河都司,他定然不肯罢休,现在那些老狐狸,八成正聚在一起,憋着等本座这名字荐上去,再参我一本呢。”
于贺平恍然道:“哎呀,还是厂公您深思熟虑呀。若您举荐之人是他们的人,而不是厂公的人,那姓董的便无从弹劾。哈哈,厂公英明。……呃,不过这样,还是便宜了那些老狐狸。”
殷城不以为然道:“阳河之行,本座志在兵部,并非一个小小的阳河都司,还给他们也没什么可惜的。况且,以董万庭多疑的性格,这个武扬是被本座举荐,日后,是不会再被他重用了。”
于贺平闻言啧啧道:“好一招离间计,厂公当真是足智多谋,卑职远不及也。”
殷城接着道:“待武扬去阳河上任后,本座便要你,去接替户部右侍郎一职。”
“啊?!”于贺平一听直接傻眼。
户部和工部哪儿比去?油水不及工部不说,最重要的是压力太大。打仗了要户部拨款,赈灾了要户部拨款,皇帝一高兴赏个什么人,也要户部拨款……
要不皇帝怎么能天天把“国库空虚”四个字放在嘴边呢?
等国库真的空虚了,挨骂的一准儿是户部的官员,搞不好还要掉脑袋。要是赶上加重赋税什么的,那又会激起民怨沸腾,到时候还得挨骂。
反正这个部门是两头挨骂,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比起工部来,那是差远了。若是升官也就算了,平调?给了谁也不乐意。
“厂,厂公,卑职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啊,为何,为何……?”
“本座让你去户部,也是为了你好。”
于贺平心说这哪儿好啊?
殷城淡淡的道:“乔若川如今在你手下对吧?”
于贺平怔了怔,“对呀。”
“那你觉得,他能在你手下呆多久?”
咝……!
于贺平这才恍然大悟。
乔若川在工部,虽然眼下只是个郎中,可乔若玉让她弟弟进工部,难道就只为了让他当个郎中吗?
那是不可能的,早晚,这工部就得是人家乔若川的。那我想要升官,岂非做梦?
于贺平急忙躬身,“多谢厂公替卑职着想。只是,户部一直在董万庭手里,户部左侍郎,户部尚书皆是他的人,我去户部,就是想替厂公效力,只怕也有心无力呀!”
“你放心,相信很快陛下就会下旨清丈土地,届时,便是你大展拳脚的时候。”
“清丈土地?”于贺平一时没明白。
“国库一直入不敷出,陛下对此早有不满。更何况,近年来各地灾荒不断,用银子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所以,要把谎报虚报的土地田亩收回,清丈土地势在必行。”
于贺平终于明白了殷城的用意,就是要他进入户部,寻找户部官员的把柄。
他躬了躬身,“卑职明白了。卑职全听厂公的差遣。”
“厂公。”小宦又在门外禀报,“尚膳监派人送来一盒点心。”
“拿进来吧。”
小宦躬身将一个四方食盒奉上,然后退了出去。
殷城随手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几块精致的点心。
于贺平好奇道:“厂公原来喜欢吃点心?”
殷城手扶食盒的盖子,嘴角一抹愉悦,“这是拿来送人的。”
送人?于贺平心说:这人的面子大发了。
他察言观色,见殷城提到此人,便目光柔和,于是小心试探道:“莫非这点心是送给魏姑娘的?”
殷城浅笑不语。
于贺平笑道:“这魏姑娘好福气呀,不知何时能喝上厂公喜酒啊?”
殷城并不避讳,回忆那日车上牵手的情景,他感觉魏依然并不厌弃他。
他换了口气,“近日事务多忙,等名单递上去之后吧。”
于贺平这算是得到了准信儿,大喜道:“那卑职先恭喜厂公了。”
殷城手捧这盒点心,回忆那日魏依然在他府里偷吃这种点心时的样子,还有她嘴角留下的那一点儿馅儿渣,都让他觉得可爱心动。
时辰已经临近饭点,通常这时候,魏依然的书就差不多说完了,正好可以有空吃点心,顺便听她说说话。
他步行来至听雅轩附近,竟迎面碰上了乔若川。
因为城北聚集的人多数是平头百姓,商家也都是中低档的,像乔若川这种人一般是不会来这一带活动的。
殷城乍一见他,还是在听雅轩附近,就敏感的感觉到不安。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乔若川看见他同样的意外。
原本邹严跟他说殷城喜欢一个说书的,他是不信的,但今日竟在听雅门口碰见他,看来这事,八成是真的了。
他刻意挺一挺身,将手里的扇子一收,迎着殷城过去。
“殷城?这么巧啊!?”
“乔大人?”殷城神色平淡道。
乔若川扯着唇角,向他身后的听雅轩故意探了一眼,“殷厂公近日应该很忙吧,怎么有空跑到城北来?”
“来查案。那乔大人又来此做甚?”
乔若川不以为然,“哦,我听说城北这边有家茶肆很不错,里边的说书人是个年轻姑娘,满腹才华,就来看看。”
闻言,殷城不觉紧张。
虽然他总共也没和这个乔若川说过几句话,但他到是听说过,这个人被他姐姐惯的是狂妄自大。明明文采平平,书法一般,却自命不凡,把别人逢迎的话当真,自诩才子。不仅如此,他还到处与人说什么,不在乎门当户对,今生非才女不娶。
如今,他竟跑到这儿来看才女……?
虽说魏依然算不得常规模式的才女,但她确实有点儿与众不同的味道,况且琴棋书画不至少会弹琴嘛。
殷城抑制住自己的不安情绪,保持着他惯有的冷漠,“这个时辰,茶肆应该已经散场,恐怕乔大人白来一趟。”
乔若川不以为然的拿扇子在手心里拍了拍,“这有什么?想让那姑娘专门为我说一场,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殷城脸色微沉,故作淡然道:“乔公子请便。在下还有公务在身,先行一步。”
说罢,他不等乔若川再开口,带着点心径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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