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药回到能完美挡住他下半身的柜台后面,大裤衩人字拖一藏、金丝边眼镜一戴,便又是那个脆弱无辜又貌美的香烛店小老板。
然而第一映像彻底崩塌的方冲已经没办法再将他当做什么神秘无害美青年了……也是他肤浅了,年纪轻轻能做这个生意还一眼看出他老板的身体情况,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什么简单人物。为了自家老板的小命,他还是小心对待比较好。
心里虽然七拐八弯的想了许多,但方冲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你打算怎么不放过他们啊?”
“就,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咯。”红药一手托着差点被踢爆的童女纸人头,一手拿起才洗净没多久的细毛笔,略有些犹豫的在颜料盘上方转了转,然后颇为前卫大胆的选择了‘姨妈红’。
鼓鼓凸凸的俩大白眼珠子瞬间红成一片,兴许是水兑多了,这颜料挂色十分不行,不住的往下淌,看着就像……就像在流血泪一般。
方冲先前踩了它一脚,虽然道过了歉并且小老板也说它已经原谅了他,但见此情形心里还是有些瘆得慌。
“殷老板,这眼睛的颜色是不是选错了啊?小女孩还是黑眼睛比较可爱。”
啊啊啊我他妈在说什么胡话!
都怪这纸人太逼真!让他入戏太深!
“我姓红,叫我红药就行。”红药托着纸人头端详片刻,道,“这孩子就喜欢红眼珠。”
方冲:“……”
哦,这样啊。
一时间他还真分辨不出这红老板是在说笑还是在逗他玩。
他英明神武的老板也分辨不清。
裴慈看了看红药手里破破烂烂的纸人头,又看了看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外街道,真心实意道:“方冲受过专业训练,动手很利落,需要让他去把人……请回来吗?”
老板,我曾经参军的经历倒也不用说得这么神秘专业。方冲看着自家老板一脸‘为了寿衣’的表情就很难过。
转眼方冲也一脸坚定地看着红药,为了老板的寿衣……呸!寿数!那样的矮子他能一个打十个!
“不必不必!他们虽然看着憨,但走南闯北也掘了不少古坟堆,还是很有些奇诡手段的,不能以寻常方法对付。”
再说了,这种事怎么能麻烦顾客呢!
居然是盗墓贼?!遵纪守法三好市民报警的手,蠢蠢欲动。下一秒,就见红药从墙角挤挤挨挨的纸人堆里扒拉出一个只有成人膝盖高的笑眯眯童男纸人,然后……‘叭’的一下,揪掉了它的脑袋。
裴慈:“……”
方冲:“?!!”
一顿残暴操作后红药继续动作,他试图把残破干瘪的童女脑袋怼到无头纸人身体上。
脖子的尺寸明明就是适合的,可就是安不上去。
方冲盯了半晌,猛然发现不对,他扯了扯裴慈的衣袖,声音干涩:“老板……那个、你看那个纸人头的表情……是不是变了?”
裴慈顺着方冲的目光看过去,直直对上被放在柜台上的童男头,原本笑眯眯的煞白脸颊上一片阴沉,不仅嘴角耷拉了下去,就连脸蛋上的两团胭脂都暗淡了几分,瞧得久了居然还能从中品出几分委屈来……可不管它有多委屈巴巴,那表情确实变了。
这就很吓人了。
裴慈用力闭了闭眼,低声道:“你看错了。”
“没有啊!真的变了!你再看看!真的——”方冲原本急得不行,竭力想证明自己的眼睛没问题,结果一对上自家老板充满制止与警告的眼神,他突然就悟了。
他们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当然要装傻装瞎装没看到啊!绝对不能让‘那些东西’发现他们发现它们了!不然会被缠上的!
不愧是老板,反应就是快!
“咳咳咳我…我看错了,不戴眼镜就是不行哈!”两眼视力稳定5.0的方冲睁着眼睛说瞎话。
裴慈附和地点点头。
一时间,香烛店内充满了欲盖弥彰的微妙气氛。
强摁脑袋失败的红药并没有注意在他身边发生了一出‘视而不见’事件,他叹了口气,拍拍童男脑袋,语重心长道:“不要这么小气嘛,你俩原本就是成对儿制作的,有成双成对的寓意,把身体暂时借给她一下又不会怎样,很快就还给你啦!”
童男纸头散发着阴暗气息,不为所动。
裴慈、方冲:“!!!”
糟糕!红老板这是……一点也不想在他们面前遮掩了吗?那他们还要不要继续装瞎啊!
裴慈方冲陷入了两难,红药也很为难,这短短时间内就遭遇了二连击的童女脑袋原本就破破烂烂瘪得不成样子了,又被用力怼了半天,再不装上去就真要散架了!
“大家以后还要一起下地狱的嘛,都是好伙伴互相帮助一下也是应该的啊。”
童男纸头依然散发着阴暗气息,持续不为所动。
方冲发觉自己居然能精准地看出一个纸人头身上的情绪气息,心中顿时翻天覆地不知所措。
而反应一向很迅速的裴慈也不愧是做老板的——他已经直接跳过恐慌无措的阶段,开始尝试着给红药提意见出主意了。
“男女有别,他……是不是害羞了?”
此言一出,那童男纸脸蛋上的红胭脂瞬间肉眼可见的浓艳了起来,并且还有扩散蔓延的趋势。
这意思就很明了了,红药强忍笑意爱抚了几下童男的纸扎发髻,轻声哄道:“没关系啊,我给你们扎的是小小孩儿的身体,还不到注意这些的时候。”
“就把身体借给她一会儿,好不好?你看她被坏人欺负得多惨,不能亲自去报仇的话就太可怜了。”
敏锐地察觉到手下童男纸头的气息发生了变化,红药快速拿起童女脑袋往纸扎身体上一放,轻松组合成功!
现在的小纸人啊,小心思真的多!
红药摇摇头,轻轻将膝盖高的小童女推出柜台:“早些回来。”
下一秒,在裴慈和方冲压抑不住的惊诧目光中,小纸人僵硬地动动胳膊抬抬腿,待动作流畅起来后,它才雄赳赳气昂昂地朝门外走去……路过方冲时,还不忘在他锃亮的皮鞋上踩了一脚。
“嘶!”方冲疼得龇牙咧嘴,心里话脱口而出,“红老板,你家这纸人是安了电池还是装了秤砣啊?这也……”太疼了!脚趾肯定肿了!
红药:“这力道就是你刚才踩她的力道。”
“……”方冲有点心虚,“不是说原谅我了吗……”小孩子的心思这么反复的吗?
红药为自家小纸人解释:“就是原谅你了她才会踩回来,这样你就不欠她了。”
“阳世人与阴间物之间的相欠,从来不对等,不是口头上的一句话就能泯灭的。”
能这样完全对等相还,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那,如果她没踩回来,我会怎么样啊?”方冲有些好奇。
“我们店里的都是好孩子,也不会如何。”红药笑了笑,“最多也就是头破血流。”
其他阴物可都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方冲沉默了,他突然觉得,那纸人一点也不诡异可怕,其实还挺可爱的。
……还好之前道歉道得快!
一直没说话的裴慈突然道:“它好像有些……低落。”
红药低头一看,那小心思超多的童男纸头果然一脸落寞。红药有些无语,他记得他扎这个纸人的时候是严格按照流程来的,没加什么奇怪的东西啊,怎么戏这样多。
“放心吧,她很快就回来了,等她一回来就把身体还给你。”
听了这话,童男纸头不光落寞它还阴郁了。
这啥意思?一点不懂纸人心的红药下意识看向裴慈。
裴慈顿了顿,试探着翻译纸语道:“它似乎…像是……想说话?”
“啧,原来是想点睛开眼。”红药十分好说话,“既然你们本来就是一对儿,一起点了也无妨。”
“正好凑对红眼双煞看门童~”
见红药提笔蘸色,裴慈问出心中疑惑:“点睛是?”
“我们这行的规矩。”红药一边落笔一边道,“纸人画眼不点睛,纸马立足不扬鬓,人笑马叫皆不听,若是不记……”
画完一只眼,红药笑了一下,似是对笔下作品很满意,“若是不记,阎王请。”
话音刚落,突然平地起阴风,木门‘砰’的一声重重砸向门框,在一室纸衣飘荡摩擦的声响中,旁听的方冲莫名打了个寒颤,他小声开口:“就像画龙点睛一样?点了眼睛就……就活了?”
红药抬头看了方冲一眼,眼神有些惊异,像是在奇怪他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那怎么可能。”
那就好,那就好,方冲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如果真像画龙点睛那样,那这家香烛店未免也……太挤了些。
“本来就是死物,点了睛也活不了,勉强算是……阴物吧。”
方冲一口气哽在喉咙管,咳得惊天动地。
裴慈见他咳到脸红脖子粗,眼泪花都攒了一眼眶,正抬起手准备给他拍拍背,红药就将笔一搁,拍手道:“成了。”
方冲捂着嘴瞬间不咳了,裴慈也收回手不拍了。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柜台上的童男纸头红着眼睛大张开嘴,尖声尖气地喊——
“可可爱爱,没有脑袋!”
红药一脸正经的纠正道:“是可可爱爱,只剩脑袋。”
童男纸头一愣,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一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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