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弘伟回到知青宿舍,刚好碰到郑茜,郑茜跟他说:“弘伟,晚饭我做好了!吃晚饭吧?”
苏弘伟有心事,两人对坐一起吃晚饭,听郑茜说:“那个李婷婷也太骚了,今天过来嘴唇都被咬破了,被那群女人取笑,把气儿撒到我头上,最后还莫名其妙说,你的身份牢靠吗?”
“什么身份?”
“就是你革命家庭的身份啊?你说可不可笑?伯父可是在战场上立过赫赫战功的,伯母也是被压迫的无产阶级,什么叫牢不牢靠?”郑茜往上翻了个白眼。
苏弘伟本来心头就颤颤悠悠一直不能平静,现在被她这么一句话,原本上下晃动的心,一下子剧烈颤抖起来。家里有妈妈和外婆知道,这里又有两个人知道。如果自己和纪翎的身份换回去,那么他下乡来就是为了获得工农兵学员的机会,岂不是什么都不会有了吗?以后一辈子被踩在泥里不得翻身。他的未来不是全都毁了?
他扔下了手里的筷子,进了屋里,从自己的箱子里掏出了点东西。快步走了出去,找到了大庆家里,站在门口敲门,大庆正在发脾气,他家一共五个孩子,五张嘴等着吃等着喝,原本欺负纪家老两口,把老两口的自留地给夺了去,也能多几口吃食。现在呢?
苏弘伟走到他们家门口笑着叫了一声:“大庆师傅!”
“苏知青啊!”大庆知道新来的苏知青,成分好,还有文化,平时根本不会来看他们一眼。这会子来他们这里是做什么呢?不过人家笑呵呵的?
苏弘伟走进来从兜里掏出几张全国粮票说:“刚才看你被人打,我真的看不过去,你们家连孩子八口人,工分靠你和婶子两个人挣,多困难啊?那个小狗崽子怎么能把自留地给夺了回去?这不是明摆着要饿死你们吗?来,这是两斤粮票,你拿着!”
看见的粮票,那大庆眼睛都红了,伸出手来接住,他女人说:“苏知青快坐啊!”
苏弘伟坐下来,敲着桌子说:“大庆叔,想不想出这口恶气?”
“你说?”
“看起来老队长是偏着那个狗崽子了,可阿祥队长,就是一个生产队长而已,上头还有大队长,还有书记不是?你觉得书记和大队长会这么包庇的小狗崽子?”苏弘伟说,“还有民兵连长,专门抓小偷小摸管五类分子的。你说呢?”
“你跟他们说了你的遭遇之后,他们不会生气?对阿祥队长这样偏袒资本家的狗崽子没有个说法?让小狗崽子欺负你一个贫农?”苏弘伟继续说,“资本家的狗崽子,见到你这种贫农出身的,难道不该低着头走路?而且他还搞封建迷信活动,想要招牛鬼蛇神的魂出来?这个不该被批?等明天你去大队办公室找大队长和书记一说,那点地不马上又是你的了?”
刚才大庆被唬住了一下子懵在那里,回来只能发发脾气,可现在被苏弘伟这么一点拨,一下子茅塞顿开,拍大腿说:“苏知青到底是有文化的人。”
“我来跟你说说,该怎么跟书记和大队长去说这个事……”苏弘伟在那里跟大庆传授怎么说话,怎么样踩在点子上。
这里,李致远和纪翎回到家里,李致远看了一下面板,小家伙今天用力过度,累着了,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一点,体力又下去了些。
有些心疼:“要不你去睡会儿,我来做?”
“给我灶膛里添火去!”
李致远引了火,纪翎在那里边打鸡蛋边跟他说:“今天咱们说这些话,苏弘伟脸色都变了,立刻走了。我说的吧?极有可能我和他身份调包了!”
李致远添了一小块木柴进去,出来站在灶边,看着纪翎把一半蛋液倒入油里,蛋液入油,声音滋滋作响,她用筷子快速把蛋液搅散,变成小颗粒的云絮状:“看起来是了!他怕跟你换回身份,怕以后没有机会做干部,怕自己没有了前程。”
“别说是前程了。要是换回来,连口饭都未必能吃饱!”纪翎把米饭倒入锅里炒散,“咱们村年年吃返销粮,你知道返销粮是个什么东西?”
李致远看她炒散了饭粒,把剩下的蛋液倒进去:“很多就是发霉的玉米,豆子,还有榨油剩下的菜籽饼。填进肚子里死不了人就好。”
蛋液包裹住了饭粒,一股香味飘出:“帮我去切点葱花。”
李致远去外边摘了小葱,进来清洗了,切葱花,想着上辈子婷婷的事情已经基本清楚,婷婷刚好下乡,小姑娘看见苏弘伟长得俊秀,看上人家。苏弘伟利用婷婷对他的好感引诱她上钩,又陷害她,加上边上的环境,会有那样的结局并不奇怪。
看着那只没什么肉地手,拿起了酱油瓶,把酱油倒在锅铲上:“火力不够了,添柴去”
李致远去添了一块柴,闻到一股酱香,看着她把葱花倒入锅里,酱油色的米粒,黄色的鸡蛋,碧绿的葱花,还有扑鼻的香气。
李致远接过一碗蛋炒饭,抽了筷子,听她在那里抱怨:“天天吃鸡蛋,再好吃,也吃腻歪了!”
李致远扒拉着饭,带着酱油香味的蛋炒饭,简单却让人欲罢不能,李致远打算大人不记小人过,跟这么个小东西有什么好计较的?这小子就喜欢吃马屁:“好吃!真好吃!”
他的马屁,她的收入。
吃过晚饭,李致远把洗了碗,烧了水,给纪翎把水混合了提进了房里去。
纪翎脱了衣服,看着自己干瘪的身体,伸手摸一把自己的肋骨,根根分明,原主能活这么久,也算是奇迹。记忆里永远是饿得半死不活。自己上辈子父母重男轻女,好歹还有爷爷奶奶把她放在心里疼,做个留守儿童,至少饭菜能吃饱,有学可以上。可原主呢?
有一次,原主爷爷被批完,回到家里,脖子里一天下来铁丝挂木牌,勒出了血,双脚肿得跟馒头似的。奶奶烧了水过去,把他的脚放进水里泡。原主岁数还小,过去蹲下给爷爷洗脚,这本是很温馨的画面,老爷子低头看着她,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心火上来,一脚踢到原主身上:“一个个穷鬼,都翻天了!”
原主懵在那里还没反应过来,他又一把把原主拉起来:“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我压迫你们什么了?”吓得原主差点掉了半条命,夜里发起了烧来。
奶奶把她抱在手里,她迷迷糊糊之间听奶奶说:“你撒气撒在孩子身上是做什么?要不是这个孩子,你自己想想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解放前我就手里多了几个钱,用了两个佣人,我对她们母女还不好吗?如果没有我,她们母女早就饿死街头了。”
“那她们对我们也不坏啊?也算是报恩了啊?”
等她烧退了,奶奶跟她说:“阿翎,你别怪你爷爷,爷爷是疼你的,实在是他在外遭大罪了!”
对自己依赖的亲人,原主从来没有生出什么怨言,她靠在奶奶怀里,摇着头,她说她从来都不恨爷爷,在原主心里爷爷奶奶是她最亲的亲人。
而且记忆里一堆的老爷子被拖出去的样子,一脚踢在腿弯里,被毒打,一根担绳两头拴着两桶水,挂在她爷爷的脖子里,爷爷被人打耳光,被人吐吐沫。
这些都是原主最可怕的记忆,有一年快到自己生日的时候,爷爷去赶集,买了一斤白面,奶奶擀了面条,给原主吃,原主吃得很开心,却在那一晚,他们家门被踢开,一群人冲了进来把爷爷拖走,说他带头不上工。那一晚爷爷又彻夜未回,等回来,一只耳朵再也听不见了。
纪翎想到这里身体也擦完了,脑子里冒出:“不好!”两个字。
今天她做得畅快了,老队长也一直帮着她了,可是上面还有大队呢!要是那个无赖上去告状了呢?是不是自己就要经历跟原主爷爷一样的遭遇?
她穿了衣服出去,李致远也已经擦洗换好。进来帮她把水端起,出去倒了,他指着角落说:“刚才我在想,咱们这边铺个转头,开一条沟槽,通外边,以后就在角落里洗澡,你觉得呢?”
“这个不是问题!”纪翎拉着李致远的手说,“致远,我觉得咱们闯大祸了!”
“什么?”
“我跟你说……”纪翎把原主的记忆拉了出来说给李致远听。
李致远出生在工人家庭,这种事情没有经历过,虽然见过有人被批,他也不过是吃瓜群众,看戏而已。听纪翎这么说他也意识到问题严重。
李致远凝神静气在边上想了一下,把上辈子后来下乡调查的景象过了一遍,那时候运动已经过了,他来村里找了当时的大队长,那个大队长也因为运动中的不当行为而下台。
对于这个大队来说,三个人比较重要,大队书记,大队长,民兵连长。这三个人,上辈子他都接触过,他问纪翎:“还有多少鸡蛋和面粉?你那个聚宝盆里还有吗?”
“你要干什么?”
“送礼!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我好歹也是从城里下来的知青,手里有票有粮!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