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言只好坐回去,她靠着椅背,目光穿过挡风玻璃望着外面的花台,“谈什么?”
“我小姨是我小姨,我是我,她看人有她的看法,我看人有我自己的角度,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和小姨的看法混合在一起。”
“我不会迁怒你,我知道跟你没关系,谢谢你今天帮我说话,我很感激,但她的话虽然难听,却也有一定的道理,我和你们本来就不属于同一个阶层的人,不可能因为我妈妈跟季叔叔在一起了,我跟你们就是同一阶层了,所以,我跟你们还是保持该有的距离比较好。”
前段时间,她兴许是被鬼迷了心窍了,竟然会不知不觉自己跟季止行走那么近,还搬到云间河湾来住,她当时为什么没拒绝?
她跟季止行每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吃饭,真的过于亲近了,若是被季止行的女朋友看见,还不得扇她两巴掌?
幸好那时候季止行还没有女朋友,否则绿茶婊的帽子她是戴定了,
“你不想见我,也用不着拿阶层不同来当借口,”季止行的自嘲无声无息,“我自认没有做什么让你难堪的事情,你为什么躲我?”
她在剧组,并没有忙得脚不沾地,但他每天十几二十几条微信消息发过去,她只在睡前回复一两句他的问题,然后就说要睡了。
更别提主动给他发微信打电话,一次都没有。
谁都不傻,他能感觉到她的疏离。
“我以为你明白的,”白知言笑了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跟你,毕竟不是亲兄妹,走得太近了,对你对我都不好,前段时间是我逾矩了,以后我不会了。”
“你什么意思?”
白知言觉得,她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也不知道季止行是假装听不懂还是因为别的,她偏脸对上他的视线,索性坦白一点。
她道:“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以后我若是还跟你一起上下班,还时不时地跟你一起吃饭,你女朋友知道了,你能想象她会怎么骂我吗?她会骂我不知廉耻,明知道你有女朋友还顶着妹妹的名头接近你,明面上是接近,其实就是勾引,何止是不知廉耻,简直又贱又不要脸,妥妥的一个绿茶……”
“谁跟你说我有女朋友?”季止行打断她。
白知言:“?”
“容离啊,”她毫不犹豫地把容离卖了,“怎么,难道不是?”
季止行摸出手机给容离打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冰冷的手机里响起容离含笑的声音,“行哥,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又有恋爱问题想要问我?”
“你跟白知言说我有女朋友了?”季止行开了扩音,开门见山地问。
“我没有啊,我什么时候说过?”容离吃惊,“不对,好像是提过一嘴,我想想,想起来了,我好像是说过,但我说的是你恋爱了,没说你有女朋友。”
季止行:“这两句话,有区别?”
容离肯定道:“有,前者可以没有女朋友,后者必须有女朋友。”
季止行:“……”
“你有没有什么要问的?”他问白知言。
白知言摇头。
“什么有没有要问的?”容离一头雾水。
季止行没理会他这句话,直接挂了电话,他望向白知言,道:“现在清楚了吗?我没有女朋友,容离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为什么不问问我?”
有必要问吗?
白知言不懂,现在没有女朋友,以后总会有的。
她并没有因为季止行没有女朋友而松一口气,她忽略心底深处冒出来的小小的窃喜,面不改色道:“我不喜欢问别人这种敏感的问题,况且,你交不交女朋友都是你的自由,跟我也没有什么的关系,我并不想问。”
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季止行突然沉默了下来。
车内的气氛安静得诡异,白知言被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放在身侧的手指骨都泛了白,许久之后,她有点哑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哥,你年纪也到了,其实可以找女朋友了。”她说。
这一句话,像一根刺,刺进季止行的心脏,扎得人生疼,他把车窗放下来,左手搭在车门上,下颚线条微微绷起,双唇轻抿。
片刻后,他道:“你和我有什么不同?不都是人?阶层是什么?那只是你在意的,我从不在意。”
“你在不在意,它都存在,无法跨越。”
季止行:“所以,你努力读书,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跨越阶层?”
“我哪有那么大的志向,我努力读书,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只是为了能挣更多的钱,这个社会是现实的,成年人的世界是残酷的,我更漂亮一点,能力更强一点,就能得到更多的喜欢,就更有利于我挣更多的钱,而不是为了跨阶层,不是为了嫁给富豪嫁给贵族。”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和你们不同,我的想法永远都很俗,你问你和我有什么不同,这就是我们的不同。”
“你前途璀璨,将来也会有很多钱,这只是时间问题……”
“我生父是罪犯。”白知言打断他。
车内只有他们的说话声,然而,两人的声音忽然同时收住,车内瞬间安静下来,陷入一片死寂,季止行搭在车门上的手指瞬间握紧,凝眉睨着白知言。
“我生父,还在监狱里,所以,你别说你和我没什么不同,”白知言闭了闭眼睛,“我和你,永远,都不可能一样。”
你纯白无瑕,生而高贵,我活于烂泥,满心算计。
我和你之间,隔着万水千山,无法跨越。
我配不上你。
“我想下车了。”她说。
季止行没有动,他望着白知言,漆黑的眼,眸光深如古井,他忽然想起之前白知言曾说她配不上张泽宇的话,当时他只以为,她是因为身家单薄而自卑,却没想到,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那么在意所谓的阶层,原因也在此。
有一个正在坐牢的父亲,她竟然有一个正在坐牢的父亲。
季止行道:“那又如何,你是跟着母亲的,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你总不能把你父亲所犯的错强行扣到你的身上来,错不是你犯的。”
“我以前是跟着父亲的,我父亲被抓后,我妈才把我接走的,那时,我已经十几岁了,我知道错不是我犯的,我并不自责,但他到底是我生父,我身上流着他的血,他犯了错坐了牢不可能跟我没关系,”白知言自嘲地笑了下,“你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坐牢的吗?”
季止行望着她,没有应声。
那件事,白知言始终无法启齿,她颓丧地靠在椅背上,转过头去,望着前方的花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季止行没有多问,有些事情,他忽然就明白了。
这就是她始终跟白蔓音亲近不起来的原因,可是那十几年,她在与他生父相处的那十几年里,她是怎么过来的?
她经历过什么,以至于让她现在提起来的时候,脸上竟是一片漠然。
他有点不敢去想。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开口时,嗓音有点低,他道:“不管你生父到底犯的是什么罪,吸毒、赌博还是抢钱,就算是最令人不齿的罪行,我都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情,你别拿评判别人的标准来评判我,我们好好相处,不行吗?”
白知言遮掩着内心的悸动,半晌后,她点了点头。
“好。”她说。
“那我可以下车了吧?”白知言转头问他。
季止行开了车门,问她:“什么时候回剧组?”
“我是请假出来的,现在就要回去,悦悦还在三十七号等我,你回公司去忙吧,不用管我,小陈叔会送我回去。”白知言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下车。
季止行点了点头。
白知言下车后径直往三十七号走,她心头五味杂陈,走得飞快,一直都没有回头,到了三十七号,她开门进去,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好半晌她才忽然想起,姜悦悦还在盛世。
白知言原本打算在家里吃了饭再回剧组,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的心很乱,待姜悦悦回来后,她不再停留,让小陈叔载她们回剧组。
一路上她都心不在焉,在酒店吃晚饭的时候她忽然对姜悦悦道:“我想搬家。”
姜悦悦:“啊?搬哪里?”
“你帮我找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可以不必距离盛世太近,要安保设施完善一点的电梯公寓,”白知言道,“越快越好。”
姜悦悦很迷惑:“你们公司不让你住在云间河湾了吗?”
“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自己不想再住在云间河湾了,”白知言低下头继续吃饭,“等找到了,我们就尽快搬过去。”
明显是不想解释到底为什么了,姜悦悦也不多问,应了下来。
后面的拍摄一如既往地顺利,《魔域闯关》第五期播出的画面里,再次证明了白知言是个玩儿游戏的高手,也是个名副其实的学霸。
网友们从来不是单一和纯粹的,随着白知言的热度越来越大,有人夸白知言,自然就有人黑白知言,于是网上出了不少《魔域》节目组暗中告诉白知言答案让白知言轻松解题以达到捧白知言的言论。
但这种言论很快遭到了b大学生们的嘲讽。
那位“洗洗睡吧”大约是白知言的粉丝,他把各大论坛上嘲讽白知言假装解题的言论截图发到了b大的校园贴吧,并愤慨写道:【这些傻逼们质疑我们b大学生的能力,就这些通关题还需要提前预支答案?笑话我们呢?这能忍?】
这位“洗洗睡吧”在校园贴吧的粉丝还挺多,粉丝们纷纷表示不能忍。
很多路人也表示可以质疑白知言的演技,但不允许质疑白知言的解题能力,白知言是他们b大的学生,质疑白知言的解题能力就是在质疑他们b大学生的解题能力,这能忍?
当然不能!
于是b大的很多学生跑到各论坛开启嘲讽模式。
【《魔域闯关》我看过,就那些小伎俩还需要提前告知答案?莫不是逗我?当我们b大的学生都不带脑子的吗?】
【嘲我们b大的解题能力?怎么想的?不知道考b大对成绩的要求有多高吗?那张高数试卷还是大一的内容好吗?】
【真是搞笑,我虽然不喜欢白知言,但人家在学校的确挺出名的,是他们外语系同届中最厉害的,每年都拿全额奖学金,怎么你们以为b大的奖学金还挺好拿?】
【就那些傻逼题,也好意思说是闯关,让我们b大的去玩儿,感觉有被侮辱到,下一季如果还是这些玩意儿麻烦别请白知言了,这些闯关题配不上我们的系花。】
【……】
b大的学生下场嘲讽别人,嘴巴简直一个比一个毒,虽然有力地打击了那些黑白知言的,但是也给白知言招了不少黑,许多网友气不过,还在论坛上和他们吵起来了。
【气不过:你们b大的了不起啊?有三头六臂还是怎么的?】
【b大的:不好意思,没有三头六臂,但明显跟你不是一样的手一样的脚和一样的脑袋,你小学毕业了吗?高考考了多少分?说话过脑子吗?】
【气不过:b大的说话就这素质?】
【b大的:我骂你了吗?我说什么了?是谁先质疑我们的?你们看个综艺还攻击起我们b大学生的水平来了,我话就放这儿了,谁质疑谁傻逼!】
【气不过:你们b大的能升天?】
【b大的:我们不升天,但我们就是比一般人聪明!不服吗?不服憋着!】
【……】
网上动静闹得不小,白知言只知道有不少b大的出面帮她说话,其余的便一概不知,姜悦悦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在望江苑找到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小区环境很好,安保很齐全,听说里面还住着同行,但不知道是谁。
白知言没去看房子,等姜悦悦签了合同拿到钥匙后,她跟剧组请了半天假,把自己的东西从云间河湾搬到了望江苑。
收拾东西的时候,无意间又看到了那双男士拖鞋。
白知言犹豫了下,还是把它放进了门口的鞋柜里。
然后她坐到沙发上给季止行发微信:【我从三十七号搬走了,钥匙我就放在花盆下面,你晚上回云间河湾的时候去拿一下。】
当时季止行正在开会,手边的手机屏幕上突然跳出这行字,他猛地拿过手机看起来,仿佛在确认是不是自己瞧错了。
正在讲项目实施过程的经理看到季止行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面露忐忑。
其余人也纷纷看向季止行。
季止行突然站了起来,他面若寒冰,朝外面走去,留下办公室的一堆高管们面面相觑。
秦风也是一头雾水,他跟在季止行身边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季止行中途离开会议室,他朝众人道:“季总遇到点急事,会议先暂定。”
季止行一个电话给白知言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对方才接起来,听筒里传来白知言轻软的声音:“哥?”
质问的话忽然间就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他不由地苦笑。
那个姑娘,好像总是有那样的能力,即使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就算没有见到她的人,只是听一听她的声音,也能让他发不出脾气来。
她站在他的面前的时候,挑着眼睫望他,眼神分明澄澈干净,他却总觉得那桃花眼含着若有似无的勾引。
他稍不经意,就会被她吸引,沉溺在她的眸光里。
季止行按了下眉心,问她:“为什么要从三十七号搬出去?”
白知言坐在望江苑客厅的沙发上,望着面积不大的客厅,慢声慢气道:“你不觉得三十七号太大了吗,我一个人住在里面,房子又大又空旷,有时候走路还能听见回声,我一个住在里面,很多时候其实都挺害怕的。”
季止行沉默下来。
白知言继续道:“我现在住在望江苑,两室一厅,八十多平,和三十七号相比,它只能算得上大象背上的麻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它小而温馨,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我不会觉得自己被空旷和孤寂淹没了,我觉得很好。”
她轻轻吁了口气,道:“你住惯了大别墅,所以可能不觉得二十五号空荡,但我不习惯,这可能也是我和你的区别所在吧,而且以后我拍戏,很多时间都是呆在剧组的,住三十七号那么大的别墅,实在是浪费了。”
“望江苑距离盛世也不是很远,你若是有空,我若是在家,你也可以过来吃饭的,”白知言笑了笑,“这里随时欢迎你。”
季止行:“只是因为觉得三十七号太大了?”
白知言:“嗯。”
不管季止行信与不信,这都是她唯一能拿来用的勉强还算能过得去的理由,他信也好,不信也好,都不是她该再去多想的问题。
“我还要收拾东西,先挂了。”她不等季止行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姜悦悦从洗手间走出来:“你坐那儿干嘛?发呆啊?”
“没有,”白知言起身去收拾东西,“我在想怎么倒腾我这个小家比较合适,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大房子,大房子住起来没有归属感。”
她住在里面,总忍不住会想,那是季止行给的东西,不是她自己的,就像在嘉林公馆一样,让她没有丝毫的归属感,一直都觉得,自己其实就是个客人。
她在三十七号,也是客人。
那厢,被挂了电话的季止行忽然有种无力感,他以为他已经离她很近,他住在二十五号,她住在三十七号,他们之间只隔着几栋别墅的距离,他每天走几步就能走到她的身边。
他以为,上次在车上他已经说服了她,不管别人怎么想,不管她怎么想,只要他无所谓,他们之间就不存在阶层的距离,他们今后还是可以好好相处。
她当时还说“好。”
没想到她嘴上应得好,却转身就搬出了三十七号,一下子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远,还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嫌大?嫌空旷?嫌孤寂?
季止行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她分明就是在躲他。
是那日李钰的话让她觉得她和他们原本就是不同的,所以也不该有过多的接触,她自尊心极强,三十七号是他给的,所以她就不要了。
就像当年在食堂她非要还他那顿饭钱一样,她从来不喜欢要别人的东西,原本她已经接受三十七号了,可李钰又提醒了她,让她反应了过来。
他该怎么做,才能消除她的这种顾虑,让她不要再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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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没有,但是算加更了吧。文案中的内容,快了吧。感谢一直追文的小可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