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乐尼洛的好友是个叫威廉的男人,和可乐尼洛同批入的伍。唯一不同的是,威廉在一次任务中受了伤,手榴弹的弹片没入了他身体的各个地方,虽然大多后来都被取出了,那时的医疗条件却不允许取出粘在他心脏上的那块。
他以英雄的身份退伍。
我偶尔会在酒吧里看见他和可乐尼洛喝酒,他们左手拿着啤酒瓶,右手扔着飞镖,有时候还会绅士地为我点一杯马提尼。
“冷静点,可乐尼洛。”那时候的我垂眼看向可乐尼洛揪住我领子的手。
五指修长,拇指和食指的夹缝衔接处有厚厚的一层茧。我猜他最近在接受拉尔的斯巴达式训练。
“这是我的任务。”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没什么表情的我,松开了手后退了几步。我将杀掉地上之人的枪上了保险,放回枪夹之中。
窗外的雨下的很大,噼里啪啦地打在雨棚上。说来也奇怪,楼下酒吧里悠扬的意大利民谣在此时却顽强地飘荡着。
风裹挟着斜斜的雨打湿了站在窗口的男人的肩膀,可乐尼洛看向我的眼神非常得可怕,我想我们的关系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还未认识的时候。
不,也许比那个时候还要糟糕。
“你的雇主是谁?”可乐尼洛问我。
我不想失去可乐尼洛这个朋友,但也不能违背身为一位杀手的基本修养。
于是我顿了顿,委婉地向他说道,“威廉先生并不像看上的那样是个好人。”
可乐尼洛的目光冰冷,他的蓝眼睛里仿佛蒙了一层浮冰,他尝试着对我举起枪,可手还未抬起便又放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视线不忍落在逝去的友人身上:“英雄不应该以这种形式死去。”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乔。”
我从可乐尼洛那里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他和玛莎马上就要结婚了,如果没有你,他很快就能拥有一个新的家庭。”
【“安娜,只是一个简单的解剖手术而已。为国家献身是你的荣耀,等你的秘密被解开后,我们就结婚。”】
我不知道究竟是哪句话刺激到了我的神经,那时的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燃烧了我的血液,愤怒的情绪使我说话的语气就像reborn那样冷漠又充满了讽刺。
“我说过了,这是任务,就像你必须遵守的那些可笑的命令一样——”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可乐尼洛。你该不会是要和我说你有没有感情的那套狗血的东西吧。”我用鼻子发出了一声轻笑,“你是军人,我是杀手,很显然,我们合不来。”
“只用眼睛看东西和感情用事迟早害了您。好吧,就当我是没有感情的怪物好了。我不想爱人也不想交朋友,谁知道前一天夜晚向你求婚的人第二天早上会不会就因为你不老不死而用□□对准你的脑袋。”
“‘我并不想这么做,要你愿意配合就不会死,安娜。’——得了吧。”
我知道我是在迁怒可乐尼洛。
可我却停不下来。
我推开了他,从窗口离开了这栋充满了血腥味的建筑。雨水很快地将我的金发淋得一缕一缕,我抬起头,恰好有一滴砸在了我的眼球上。于是我狠狠地眨了眨眼,愤恨地踹翻了垃圾桶。
reborn就在不远处等我。他撑着一把伞,衣着得体,发型一点没乱。戴着黑色帽子的男人掀起眼皮,用那双看不见底的黑眼睛扫了一眼我身后的窗口,又冷笑着瞥了我一眼。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硫磺的味道,我猜他也是刚结束了暗杀的任务。
都是任务,结束以后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怎么,被可乐尼洛那蠢货说服了?”
reborn脱下了外套,一点也不绅士地扔在了我的头顶上,语气里满是讥讽。
“才没有。”我小声嘟囔道,“我又没错,是可乐尼洛识人不清,那家伙背地里天天家暴妻子根本就没离婚,还装好人呢。”
reborn见我踢水的粗鲁动作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不和他说为什么吗?”
我顿了顿,别开了脸,“哼,人都死了,那家伙朋友又不多,给他留点念想也不错。”
反正他冷静下来理智回笼后自己也能想明白。
reborn垂眸看我,低笑一声:“愚蠢。”
我将reborn的外套披在了肩上,吸了吸鼻子,心情莫名地平复了下来,“那喜欢愚蠢的我的你不是更蠢。”
reborn停下了脚步,他俯下身,用那双闪着寒芒的黑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
我被他盯得后背一凉,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这个动作给了reborn嘲笑我的机会,他站直了身子,吝啬于再给我一个眼神:“脑子不清醒的话就去三途川清醒一下,小姐。”
我朝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那时的我的确没错。
年轻气盛的可乐尼洛为他的感情用事付出了代价——
在那不久以后,他变成了和reborn一样的彩虹之子。
人究竟是有多蠢才会代替心爱的人去受诅咒。
好吧,在这方面我也没有发言权,即使那个时候reborn已经抛弃了我和他的第二任情人在一起了,但接到消息后的我也有代替他的打算。
和可乐尼洛不一样,我只是单纯不服。
什么最强的七人,都是不老不死,凭什么史卡鲁都比我强。
好吧,也许我也是有那么一点点私心存在的。
毕竟我对reborn动过真心。
我觉得这也不能全都怪我,没有人能抵抗那个时候的reborn的魅力。
“你今晚有任务吗?”
十九世纪的意大利,那个时代的电视机里播放的还是老旧的黑白电影。我站在公寓的玄关处,从衣架上拿了件大衣罩住自己,看向坐在沙发上的reborn。
他一如既往地给自己泡了杯黑咖啡,不加糖的那种,我偷喝过一次,苦得立即皱眉吐了出来。那时候的reborn就站在我身后看着我,毫不吝啬自己嘲讽的笑容,并非常愉悦地表示至少他不用担心我觊觎他的宝贝咖啡豆了。
“没有。”他的目光从报纸上移开,唇角的弧度尚且称得上是愉快,“怎么,你的任务已经棘手到需要我帮忙的程度了吗?”
我扬着下巴骄傲地拒绝了他,“怎么可能。我只是想问你卖不卖身。”
reborn冷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合上了报纸走到我的面前,他抬手捏住了我的后颈,伏下身拉近了我和他的距离:“现在?”
我转了转眼珠子,“你在想什么,我只是想邀请你和我共进晚餐。”
reborn挑了下眉,他松开了手:“你什么时候也爱上了这套?”
“嘿。”我忿忿不平地喊了一声,将点22藏进了风衣的口袋里,“我都听家光说了,以前你都会绅士地带着那些美人们去高级餐厅吃烛光晚餐。”
reborn坐回了沙发上,他将报纸翻了一页,冷漠得连头都没抬:“她们都死了,你和她们不一样,乔。”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我一定是因为reborn的那句“你和她们不一样”才昏了头脑。
那年意大利的冬天异常寒冷,带着浓郁宗教气息的街道上飘着大雪,金发的美人们挽着男伴的手笑得动人,连冰冷的空气都因她们的笑声显得艳丽又充满生机。
一位好心的绅士在我身边停下了车,他摇下了车窗,问需不需要捎我一程。我冲他弯了弯唇角,将写着任务地点的纸条递给了他。
分别之前,他送了我一朵开得娇艳的玫瑰花,我告诉了他虚假的联系方式,摇晃着手里的玫瑰就走进了拍卖场旁边的小径。
我用那把点22杀了两个人,扒了他们身上的衣服给自己换上,将他们拖进了肮脏发臭的垃圾桶里。在走进拍卖场之前,我稍稍迟疑了一下,转身揉碎了那朵玫瑰的花瓣,洒在了那两具没了生息的尸体上。
在那个监控还不发达的时代,避开人的视线溜进拍卖场的后厅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我向看门的两个人亮出了手上戴着的象征着权利的戒指——那是我刚刚从死掉的人身上扒下来的,毫不费力地就走进了所谓的“藏宝阁”。
这里有象征着历史的铜币,还有不知道出自哪个艺术家之手的雕塑,最重要的是,角落里那个巨大的笼子里,蜷缩着我的雇主要我救的人。
我轻笑了一声,折断了头上的发卡,没什么阻碍地打开了笼子的锁。在笼子里的褐发女孩尖叫之前,我捂住了她的唇。
我花了半个小时为她化好了易容装,又与她换了衣服,将手上的那枚戒指套上了她的食指。
我告诉她不要用正眼瞧人,只要表现得足够傲慢与自信,她便能安全地走出这里。
女孩惶恐地对我点了点头,看着换上了她的脸的我蜷缩进了笼子后,拉开了后厅的大门。守卫的两个男人先是往房间里瞧了一眼,他们的视线在我的身上停留了很久,毕恭毕敬地对着女孩弯下了腰,恭送她的离开。
真是蠢货。
我在笼子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舒舒服服地开始闭目养神。
我不太关心究竟是哪个倒霉蛋会拍下我这个冒牌货,毕竟不管是哪个倒霉蛋,都逃不了一枪被我崩掉脑袋的事实。
直到我在灯光刺眼的拍卖台上睁开了眼睛。
说起来巧也不巧,我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看到了reborn,
他一如既往地戴着黑色的爵士帽,明明他没有什么表情,锐利的眼神却像是一把刀子,将自己与周围的拍卖者隔离开来。
他很快就看见了我,虽然自知我的易容并没有什么破绽,但我还是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这样的动作被拍卖场中的男人认为是畏惧的瑟缩,引得他们发出了喧哗又难听的不怀好意的尖叫。
reborn弯了弯唇,他修长又有力的手指拂过帽檐,点在他的太阳穴处。
我毫不怀疑reborn认出了我这点,这使得我本就紧张的心更加不受控制了。急促的心跳使得我的血液沸腾,我别过了脸,任由散落的发丝遮住我红透了的脸颊。
尽管知道这是任务,但还是有些难堪。
话说回来,reborn怎么会在这里?
我觉得疑惑,又转正了目光看他。
主持拍卖会的男人用木槌敲了两声,使得喧闹的会场安静下来。男人就像之前安排好的那样介绍着本该待在这里的那个女孩的身份,尾音落下后,他又咳嗽了两声,高高地扬起了木槌。
“起拍价三万,价高者得——!”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可笑,但是我希望拍下我的能是reborn。
然而,在那些我时至今日已经记不得样貌的喊价的男人里,reborn轻笑了一声,在我因不可置信而睁大的眼里,真的举起了手中的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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