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你这就有点不近人情了,娘毕竟是咱的娘,操持林家这么多年也着实辛苦,而且你平常也不下地挣工分,反而咱娘要每天去大队干活。要我说,这钱既然是娘一直替你收着的,你就当孝敬娘了。”
王彩凤听到程桂兰的话,眼珠子登时活泛起来,对程桂兰投去满意的一瞥,又面带得色地看向乔满满。
嚇!这还有一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乔满满弯起嘴唇,“好啊,还是大嫂孝顺,考虑得也比我周到。既然大嫂既然这么孝顺,不如也出一份钱给娘?不然都是做儿媳妇的,只我出,大嫂不出,也显得大嫂你的心太不诚!以后别人说起来也不好听。”
既然你给我挖了坑,那我不挖个更深的坑给你怎么行!乔满满笑眯眯看着面部瞬间变得僵硬的程桂兰,心想,看这个深坑你敢不敢往下跳!
乔满满的这番话引来林中南的侧目,他幽深的双目泛起些许波澜,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挑了几分,将本来想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乔满满并没注意到林中南的神情,她当着程桂兰的面,将存根上的钱一份一份数给程桂兰看。
“大嫂,这每一张上面都有十块,十张一共一百块,我今天就把这一百块给娘了!但我这一百块钱应该包含在之前的一千两百块之中,一百块分摊成四份,每份是二十五块,所以你和三弟还有我应该每人再还给娘二十五块,这样我的一百块钱才是真正正正孝敬给娘了!对了,大嫂你如果也要孝敬娘一百块的话,应该掏一百二十五块!”
乔满满口齿清晰,将这笔账算得明明白白,但连小学都没读完的程桂兰却被这一连串加减乘除给彻底绕晕了。
她只听明白,乔满满只需要拿二十五块,她却要拿出一百二十五块。那他们大房就只剩下一百七十五了!三百块转眼间就要丢去将近一半,程桂兰登时觉得天要塌下来,脸都已经成了咸菜色,不由求助地看向她的男人林中北。
林中北是个凡事不冒头的,平时由着媳妇闹腾,从不表示支持或反对,此时看自己婆娘收不了场,不由瞪了她一眼,暗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他觑了觑他娘的脸色,搓搓手道:“娘,你看咱们今后还住在一起,儿子媳妇身体力行孝敬您,不比钱财来得实用?”
王彩凤听到这话,明显不高兴了。瞧瞧,这就是平常总爱把孝道挂在嘴边说的儿子儿媳,真到真章的时候就往后缩,生怕自己损失了分毫!
林老头最讲究面子,也最会审时度势。刚才分家时他虽然一直在旁边吧嗒吧嗒吸着旱烟,只在关键的地方发表意见,其余都是由着林大旺和陈队长主持,并不说话。
但他的眼睛却一直观察着在场的所有人,眼看着乔满满以退为进,程桂兰就像个傻子掉进坑里,大儿子自私的嘴脸又那么难看,林老头暗叹了口气——
算了,屋里不止有自家人,村支书和大队长都在,若再闹下去,一家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没脸了,以后他在村中行走都会觉得低人一头。
林老头用烟杆敲了敲桌子,“都不要再说了,老二媳妇的钱必须还给老二,谁都不准再生事!”
生事的程桂兰不由缩了缩脖子,这个公公平时闷不吭声,但他一旦说了话,就连蹦跶再厉害的王彩凤都得听从。
“老婆子、老大、老三,你们各数出二十五块钱还给老二媳妇!”
林中西比乔满满小一岁,正是半大小子惹人厌的时候。本来他作为家中已经懂事的男丁,在分家这种大事上他也应该上桌参与,但他不耐烦听一群人算来算去,他只知道爹娘是不会亏待他的,所以一直在旁边翻着他二哥林中南带回来的提包,但他一听到这话忽然拔高蹦起,“啥?我也要给钱?”
王彩凤最疼这个小儿子,连忙说:“你那份我给你出,你的都留着给你自己娶媳妇用。”
林中西这才消停下来,他觉得大嫂和二嫂可真烦人,算账还算到他头上来了。
程桂兰和王彩凤则忍着肉痛各自数了钱,心不甘情不愿放到乔满满面前。
王彩凤最肉痛,她还得替她的小儿子林中西还一份钱。五十块钱啊,就这么从自己手里溜走了。
乔满满将得来的钱收到手中,数出了二十五块递给王彩凤,脆生生道:“娘,您这一份我就不要了,您留着给自己买点喜欢的东西,但大哥和三弟这份,我得拿着,不然以后别人说起来,对大哥和三弟的名声有碍。”
这番举动一做出来,林大旺和陈队长不由赞叹一声大气!
林大旺笑着对王彩凤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您这个儿媳妇做人做事可真敞亮。”
陈队长则对林中南悄悄叹道:“你这个媳妇可了不得!”
林中南嘴上应着,双目微垂,隐藏起眼中若有所思的精光。
王彩凤似是没想到乔满满会主动给她钱,看着乔满满递钱的动作还有些发愣。在她狭隘有限的见识中,没见过谁这么傻,能把已经到手的钱主动往外推。莫名的,她觉得这个儿媳妇好像比老大媳妇好像真是强了那么一点半点。
程桂兰的脸色却彻底难看起来,折腾了这么一番,不但没讨好到娘,反而成全了乔满满的名声,自己最后还损失了二十五块钱。如果现在周围没人,她肯定会扇自己一嘴巴,让自己嘴贱,管不住舌头!
乔满满瞄了瞄程桂兰的面上的神情,偷偷笑了笑。以后她这个大嫂若是能老老实实的,她不会使绊子为难她,若她还有事没有从中挑拨架火,那她就只好让她破财免灾了。
林大旺见众人再没什么争议,便将方才从家里取来的印泥打开,让林家的人挨个按手印。
“大旺叔,分家之后是不是就可以分户口了?”乔满满问,她可不想再发生类似于王彩凤拿着户口本将她的钱私自取走的事了。
“对,这份分家协议我拿去乡政府公证之后,你们就可以办理新的户口本了。”林大旺点点头,他想到两人的房子还没着落,又不由叮嘱道:“现在正好是饭点,不如你们吃了午饭后去知青点那边转一转,到时候定下来住哪间,告诉我一声。”
出门在外的儿子回来,而且正好还是在分家的档口回来,王彩凤就是再不愿意也得把这顿饭给做了。
乔满满借着林中南的光,终于吃上了穿书以来的第一口饭。
然后……差点吐了。
这都什么些东西啊!
发黑的干菜,掺上苞米面,上锅蒸成菜团子。口感粗糙,还有些拉(lá)嗓子,让人难以下咽。
一锅清汤寡水的麸皮粥、一碟能把人齁死的咸菜,唯有一份用腌肉炒得萝卜干还有那么点油水。
这就是王彩凤在彻底分家前,做给她二儿子的最后一顿饭。
乔满满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林中南大约已经习惯这样的饭菜,好坏不忌,风卷残云般囫囵完。夫妻俩放下筷子时,其他人才只吃了一半。
林中南见乔满满也不吃了,站起来,对林老头说了一声,“爹,你们慢吃,我们先去看房。”说完,示意乔满满跟上。
知青点距离林家老房子大约有二里地,以正常速度走过去大约需要十多分钟。
林中南腿长步子大,没一会儿就与乔满满拉开距离。乔满满加快速度后,发现根本跟不上,干脆也就不急着追赶了,她按照自己的频率自顾自向前走。
走到转弯处,看见林中南正靠在墙边等她,心中不由一乐,这人总算发现她不见了。
林中南清了清嗓子,“一起走吧,前面就是田地了,有点不太好走。”
男人的嗓音低沉浑厚如大提琴,听得乔满满耳鼓膜发痒。
她点了点头,来到林中南身旁,这回她看出林中南应该是特意放缓了步子,迁就她的速度在走。
两人并肩,互不做声在田埂旁的小路上走了十来米,林中南忽然转头看一眼乔满满,“怎么想到了分家?”
乔满满回望过去,林中南个子很高,她只到他的肩膀处,她需要仰着脖子才能看到男人脸上的表情。
此时,男人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淡漠得像扑克牌。
乔满满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睁大眼睛反问道:“分家不好吗?你不想分家?”
男人居然轻声笑了一下,“分家挺好,就是觉得你居然能说动爹娘分家,应该很不容易。”
乔满满顿了顿,嘴角牵出一丝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我今天提分家时,有很多邻居在旁边围观,我想大约用不到明天,你就能从别人口中得知,我为什么会分家了。”
林中南挑了挑眉,这是有什么内情不愿意跟他说?
乔满满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看着男人身上穿得一丝不苟的军装,仰头问道:“你真的要转业?
正在这时,有人气喘吁吁地从另一条田埂上跑过来,隔着一片空荡荡的田垄,脆声喊道:“林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