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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亡5——1937年8月1日凌晨
  中年女人端了一碗粥给伤者,然后又端粥给郎中。她对凑过来看自己煎药的郎中小声地嘀咕:“姑爷卫国负伤,难道不值得他们送一碗热粥出来吗?”
  郎中就说:“他们能送两桶水出来已经是极致了。这黑灯瞎火的晚上,咱们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让他们相信介亭的伤是日本鬼子刺刀弄的。”
  “我猜他们也没胆子下来看。”女人小小声嘀咕了几句,手里该忙乎的事情分毫不敢懈怠。
  “他们是没胆子下来看。这庄子的族长比较有威信,守墙的人不敢违拗。其实他们常年在入夜就关闭庄门,是因为他们这个庄子,是周围左近最富裕的。为此,前些年被响马抢过一次。听说损失惨重。从那以后,便有夜间不开庄门不进人的庄规。”郎中把自己知道的挑拣能说的告诉给女人。
  “难怪了。这是一次遭蛇咬十年怕井绳了。若是响马再来,他们这土墙可有用?”
  “自然是有用了。他们有火铳,里面装的是铁砂。那些响马也是血肉之躯,谁也不会愿意搭命。如此倒也卫护了庄子这些年的安全。”
  能打铁砂的火铳,虽然射不了远,但近距离是一枪能打出扇形一片来,且距离近了,准头就比较可观了。但对那些被这样火铳击中的伤者来说,结果是不死也残。因为那大量铁砂入体后是极难清除干净的。
  郎中说完这些话,也把自己那碗稀粥泡硬饼子囫囵倒进肚子里。他接手煎药,换女人吃晚饭。
  四人在土墙外修整了约一个时辰,然后收拾了器物沿着村子的土墙往南去了。不能穿村而过,也不过是费点劲儿罢了。这对熟悉京津冀这一带的郎中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出门在外,到哪儿就守哪儿的规矩,与人方便自己也方便。
  快午夜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保定府的城门口。可是城门早已紧紧关闭,他们只能在城门外等着了。郎中给伤者号脉后换药。好在昨晚那几处感染的伤口处理得及时,夜里的颠簸只有部分伤口迸裂出血了,伤者的整个精气神看着还不错。
  “先就这么等吧。再有两个时辰,也就该开城门了。”依旧是郎中做决定。
  “是,都听先生的。”女学生对郎中始终恭敬有礼。
  *
  天亮后,他们在城门开启的第一时间接受盘问。能顺利进城,多亏了罗介亭的军官证。城门处负责的一个尉官还很热情地告诉他们:“你们先去军部登记,昨天才弄好了专门安置伤员的临时医院,请了洋大夫在那儿帮忙,城里的医院、诊所、药铺,都出了人在帮忙呢。”
  这消息极大地振奋了四人。郎中问明方位,便立即驾驭骡车直奔登记点。
  此刻的保定城还仍然处在沉睡中。他们这辆车的蹄声打碎了城市的寂静。合着“收夜香”的呼喝声,远近的报更梆子声,在城市里拉开了新一天的序幕。
  登记处的书记官睡眼星懵,他没想到居然这么早就有人过来。等他看完了罗介亭的军官证且核对是本人后,他立即精神起来。因为罗介亭在南苑保卫战的威猛,早已经传遍军中。他敬佩这样的勇士。
  他两眼冒着小星星说:“军部把上官填报到阵亡将士名录里了,我今天就去替上官更正了。”然后他仔细登记了罗介亭的伤处后,才叫过来一个士兵,吩咐他说:“你送罗尉官去伤兵营。跟那里的洋大夫好好交代一下,一定要给罗上官好好诊治。”
  郎中牵着大青骡子的辔头跟着那士兵往伤兵营去。离军部的登记处并不远,是只隔了一条街的小学校被临时征用了。骡车在校门口被阻拦了,那士兵拿着登记表上前与守卫的士兵交接,很快里面抬了担架出来。
  另有一个医官模样的人也跟了出来。他核对了伤者的身份,对女学生说:“罗太太,现在各教室已经住满了伤兵,你看操场上的那些帐篷,差不多也住满了人。这些伤兵很多赤身裸体,不适合你跟着照顾的。”
  女学生抿嘴犹豫,她看着帮着士兵抬人的郎中,以目示意她奶娘。奶娘立即对郎中把医官的话重复了一遍。
  郎中想了想问医官:“保定府的医院呢?我家三少爷伤得太重。没有洋大夫的盘尼西林,怕是难呢。”
  那医官立即愧疚道:“保定府的医院基本都住满了重伤者,未必比这里好的。这里基本是伤势没那么重的。可伤者多,地方太小,每间屋子里的伤员都挤得太满,洋大夫抱怨了很多次。我也只能多消毒几次。这也没有办法,”
  郎中就接着问:“大夫,我家三少爷的伤比较重啊。能不能安排去医院?”
  “我不是不想送他去医院,唉!这保定府的医院不如北平多。昨天在医院做了好几台的截肢手术,”医官揉揉发红的眼睛,疲惫万分地说:“医院里除了昏迷不醒的,就是截肢术后的。我要是把罗尉官送过去,留在医院那边也得不到很好的照顾。你能明白我说话的意思吗?”
  郎中点点头说:“大夫,你的意思我懂了。要是我们能在保定城里找到住处,你们可派人过去诊治、或者把药给我们?不才幼承庭训,也挂牌扶脉三十余年。”
  医官喜出望外道:“可以啊。若是你们能自己照顾伤者,势必比我们这里一个人要照顾十几个来得好。”他说完后,他吩咐抬担架的那两个士兵:“抬到处置室去,我先给他检查一下。”
  郎中示意女学生跟自己进去,留了中年女人在外牵着骡子的辔头,站在小学门口等他们。
  *
  医官仔细给罗介亭做了检查,问明罗介亭的伤口都是郎中处理的,他就跟着罗介亭对郎中的称呼说:“多亏先生处理的及时,不然罗尉官很难保住性命了。不过他腿上的这伤处,我的意见还是用我们西医的方法把肌□□上,再用夹板固定了,免得以后影响走路。”
  郎中点头。
  医官就对女学生说:“罗太太,请你到门外等了。很快就能缝好的。我会给他用麻药,你不用太担心。”
  女学生迟疑着不肯离开,她对医官争取道:“先生用刀割腐肉,是我帮着先生打下手的。”
  女学生的这回答倒出乎了那医官的意料,他没有犹豫地说:“既如此,你和先生就都留下吧。”
  这一次因为有麻药的缘故,罗介亭倒是没有疼昏过去。医官手脚麻利地把罗介亭全身的伤处都处理了一遍,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以后了。
  ……
  他收拾出来一些药物,仔细交代郎中这些药物的使用方法。又在女学生签字后,说:“罗太太,你们安顿好了,尽快派人过来这里告知。我们今晚是必须要派人去看看他才做了手术的这几处。以后就是不能每天过去,也会隔天派人诊视的。”
  “多谢大夫。”女学生对医官鞠躬。
  医官赶紧回礼:“该我谢你们的。这是在下的职责,偏劳你们帮我分担了。”然后他招呼两个士兵进来,让他们帮郎中把人抬回到骡车上。
  一个小时后,伤者被安置在一座两进院子的主人房里。跟着郎中打转的一个中年人,在他们用完早饭后,说:“我家老爷年后接到您的信,走之前留话说您到这儿了,就把这宅子当自己府上,要用什么打发我家小子跑腿。他最熟悉这保定府了。”
  “行啊。回头我会给他写信,你帮我邮给他。”郎中挺受用他的殷勤。“我们这段时间要在这里养伤,先让你家小子去伤兵处送个信了。”
  那中年人叫过儿子,十五六岁的小伙子,吩咐他替郎中去送信。然后又点头哈腰道:“先生但有吩咐,请别客气。”
  等管家父子走了以后,郎中站在庭院中对屋子里说:“我去前院睡一觉,你俩换着照顾他了。”
  女学生赶紧走出来,对先生鞠躬道:“谢谢先生。这几天全靠先生筹谋,方能救下外子一条性命。”
  郎中点点头,认下女学生对自己这几日作为的肯定,回了半礼,施施然回去前面。从27日日本鬼子对29军突然用兵,自己就在女学生的逼迫下不得安宁。如今终于可以放心安睡几个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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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军兵败如山倒。
  为了保护千年古都不被炮击,宋哲元不得不忍痛下令残部退出北平。可他再也没想到,那出卖29军军情的汉奸,在军队撤离后,就堂而皇之地出面“维持治安”了。
  穿着长袍马褂、戴着墨镜的汉奸召开记者会,镇定自若、直言不讳道:“各位都是朋友……既往譬如昨日死,今日当如今日生。各位愿意当汉奸的,留在北平,我潘**保护他,不愿当汉奸的,自己小心。”
  举座哗然。
  想知此汉奸是谁,静待以后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