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坐在房梁上，抱着宋府老夫人心爱的京巴犬，雪白的京巴外面套了件红色绣海棠的小衣裳，团成一团在青青的怀里不停地打颤，她伸出手指头戳戳狗耳朵，就见怀里的小东西把头埋的更深了。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宋青青看着院中四处逃散的假道士秃和尚，咬了口方才从厨房顺出来的蒸糕，含糊道，“要不是我及时救你，你早被踩到阎王殿了，居然还怕我，怕我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穿越成只妖怪，她也不想的啊。
“大胆妖孽，还不快快……”房门被猛地踹开，一老道手执桃木剑，跃入房中，‘受死’俩字还没说完，宋青青就露出尾巴，她拨弄着京巴犬的小耳朵，尾尖轻轻一扫，道士就被阵风刮的原路滚了出去。
要说做妖怪，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蒸糕最后一口下肚，宋青青吮着手指头尖，起码吃东西可以不给钱。
“呵。”天厄的冷笑声从身边传出，京巴犬抬头看看空无一物的隔壁，吓得连腿肚子都开始颤了，他被宋青青使了障眼法，肉眼凡胎都瞧他不见，等室内重新归于平静，他才懒洋洋开口，“瞧你那点出息。”
真不该带他一起来，宋青青连送了天厄几颗大白眼，他现在除了拖后腿，还能做什么。
“小心。”眼角突然闪现一道白光，宋青青反应不及，被光影燎到衣角，她翻身抱着京巴犬落在地上，胳膊一松，受惊的小犬便狂吠着钻到桌椅底下。
屋门微敞开，入眼之处，空无一人。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老夫人跪在小佛堂内，手中龙眼大的佛珠转的飞快，额间的皱纹深深刻入皮肤，耳垂上挂着指甲大小的蓝宝石，偶尔有几颗老人斑遍布在脸颊和手背，颜色淡淡，身后是几个儿子儿媳，她口中念念有词，“若能驱除妖物，我等愿为菩萨重塑金身，已示心诚。”
佛堂的院外站着几房的姨娘，她们没资格进老夫人的院子，更没资格入佛堂。
墨绿色的襦裙外套着厚厚的短褂，奶白色的珍珠耳坠子耀眼的很，二房的赵姨娘是新抬进来的，她本是红楼里的姐儿，因着二老爷稀罕，这才进得了宋家的院子，没多久就把宋二老爷整得五迷三道，片刻离不了，一来二去倒还真惹了二房其他几位姨娘的不满，二夫人又是个不管事的，赵姨娘日子也算滋润，只是未曾想到富贵没享几天，府里就闹了脏东西。
府里也不知那里传来的风声，说是赵姨娘得了狐妖的指点，这才搞得宋府家宅不宁，老夫人信这些，不久前还暗暗找了道士来算她的命数，幸得林姨娘来她这走动的时候提点了几句，吓得她几天几夜没睡安稳，时时关注着老夫人那边的动静，提前花大把银子买通了进府的游方道士，说她有旺子嗣的八字，这才免了场祸患。不然，现在她八成被一卷草席子偷偷扔到后山了。
连带着对深居简出的林姨娘也多了份感激，她碎步走到林姨娘身侧，用胳膊肘碰了碰，小声道，“你听外头闹得，准是又伤了哪家大师。这都多少天了，尽来些没用的，我看是这宅子本就不干净。”
“这话可说不得。”林姨娘用手帕掩住唇角，手背上的梅花胎记半藏半掩的没在袖中，她看了眼安静的佛堂，“万一被老夫人听见，你我就都没好日子过了。”
“我……”赵姨娘张张嘴，就见林姨娘冲她摇头，瘪瘪嘴，后边的话就又落回了肚子里。
“老夫人。”管家的声音先人一步冲入院内，惹得众人纷纷侧目，就见王管家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踏过门槛，直直的奔着老夫人的小佛堂跑去。
“出什么事了？”几房的姨娘面面相觑，私语声窃窃。
没多久，老夫人便被贴身的嬷嬷搀扶着出现在了回廊，她手里的龙头杖敲的地面咚咚响，阴沉了多日的脸色终于带上了抹喜色。
“老爷。”二老爷跟在一行人的中间，赵姨娘得了机会忙跟了上去，她圈着宋二老爷的胳膊，娇声道，“这脚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啊。”
二老爷心中的石头也随着王管家带来的消息落了地，难得心情好，他捏了把赵姨娘的腰间肉，“府里来了位大师，说是把那妖精打伤了，我随母亲去看看。”
胳膊松开，赵姨娘点点头，没说出让宋二爷为难的要求，看着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她又重新回到了林姨娘身边，悄声跟她分享着刚得来的消息，“府里来高人了。”
林姨娘掩着唇轻咳了两声，眼神依旧盯着地面，并不多言。
“有劳大师，老身这厢谢过了。”宋老夫人人将踏入院子，就见两位僧人立在院中，其中一名手中端着金钵，不知与身边的另位僧人说些什么，她也不待他们开口，先一步放下当家主母的身段。
“老夫人不比多礼。”
宋老夫人也不过客气客气，见那僧人过来搀她，腰还未弯，便又直起身来，她眯眼不留痕迹的打量着面前的二人，模样生的倒是清秀，奈何看上去过于年轻了，“不知两位师傅如何称呼。”
“贫僧名唤思辨。”思辨双手合十。
“这位小师傅呢？”宋老夫人又把目光投向思辨身后瘦小些的僧人。
就见那小僧也不多言，“白素。”
“小白老实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宋青青隐身坐在他们头上的大榕树上，幸亏她当时鼻子灵敏，远远就嗅出了小白身上的味道，转念一想，就知道是思辨再警告她，不然依小白千年的法力，早该知道她在屋里，提前冲进来。
这种时候乖乖认错，痛改前非，好好做妖才是正道。
于是，宋青青也不折腾了，当场就把天厄给拖了出来，声泪涕下的对着空荡荡的屋门口述说着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二人的辛酸史，比如身上的银钱被人偷了，比如中途病了没钱买药云云。万般无奈之下，才来宋府偷银子用，还不忘了竖起手指头对月亮发誓，她只偷钱，没伤人。
就在宋青青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借口的前一秒，白影闪过，熟悉的美人脸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小白抿着唇，眼眶里闪着泪花花，鼻尖红成一团，掐了把宋青青的腰，嘤嘤道，“我家青青好可怜，吃不上饭，都瘦了。”
虽然宋青青腰上依旧那么多肉，甚至因为这些天的胡吃海喝又胖了两圈。
“你所言可属实？”思辨的声音从门外飘来，不知是不是宋青青的错觉，他的声音似乎更冷淡。
“天……许官人可以替我作证。”宋青青指着天厄身后的包裹，没出息的给思辨献宝，“你的金钵我们也给你带回来了。”
“你们可知现在临安城内传成了什么样子。”杀人取脑这种流言蛮语满城乱飞，思辨摇摇头，向前接过金钵，蜈蚣精还在扭曲着身子在金钵中翻滚。
小白见思辨愿意与他们平和的讲话，知他多半是信了宋青青，提在嗓子眼里的心这才重新落回肚子里去。
要知道，当她踏入宋府嗅到宋青青身上的妖气时，差点没被吓死，心中多少也怕宋青青妖性大发真伤了人，若思辨真狠心要收她，青青铁定是要吃亏的。
“你一会就说妖精被你收了便是。”小白探头瞅了眼钵里的蜈蚣，“现成的妖精。”
“出家人不打诳语。”思辨不满。
“这怎么能是诳语呢。”宋青青指着金钵里的东西，中途插话，“这是妖精吧，是你收的吧，一个字都不假。”
……
再后来，宋青青就扯着嗓子哀嚎了几声，反手拉着天厄跃到茂密的树叶之中隐着。
“老身可否看眼小师傅收的妖物？”宋老夫人不慌不忙。
小白越看越觉得宋家的老夫人皮笑肉不笑，十分的不讨人喜欢，她碰不得金钵，只暗地里飞快的推了把思辨的胳膊。
还没等思辨准备好，一条巨大的蜈蚣便出现在众人眼前，身子被削成两段，头部偶尔幻化成人形，不停地往上冲，可金钵像是被什么封住了，任凭它如何努力，也挣脱不出。
宋老夫人被这物件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连念了几句菩萨保佑，这才再次抬眼，她给王管家使了个眼色，待人退下，才笑着再度开口，“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小师傅就在我府中休息几日罢。”
思辨多半会拒绝吧。
小白暗地里叹息，忧伤的回想着之前，宋府不是第一次，之前想要留思辨住下的人多了，她就没见他应过。
眼神微闪，思辨垂头，“好。”
好？！小白诧异，她扭头看向思辨，阴影之下他的神情不算太好，似乎，自打入了临安，他有些心事重重。